文 |陳學元
前段時間筆者給幾位鋼琴老師做了一個小組授課。當給她們布置了一首海勒的練習曲後，一件令人極其惱火的事情發生了：10位老師中，竟有8位在第2小節把右手的第2個升A音都彈成了還原A。
實際上，學生經常看譜忘記臨時升降號並不少見，可是為什麽這麽多老師面對同一個作品，私下練琴完全沒有交流的情況下，卻是錯得一模一樣？這個問題讓筆者陷入了深思，其後總結了以下幾點原因。
我們常常會把孩子或者其他年齡段習琴者彈錯音過程歸咎為不仔細，提醒了再錯歸咎為不長記性。但是我們是否考慮過，為何會有這樣的結果？真的是因為他們一直不仔細或者養成了壞習慣嗎？從筆者長期教學觀察，絕非僅僅如此。相反，很有可能是孩子在聽覺上起了一定的阻礙，即沒有發揮自身耳朵“監聽”自己彈奏的主觀能動性。
這個問題，涉及外耳接受與內耳認可所發揮的作用。外耳接受，在這裡指的是只要聽力正常，任何聲音的介入對於我們來說都是被動的，且不得不完全接受的過程。而內耳認可，是指我們內心的主動認同和接受的過程，其相反的方面用一句白話來說，就是“左耳進右耳出”。
換句話說，我們如果要讓別人認可自己，需要的是把道理說到別人心坎兒裡，也就是別人主動把話聽進去。而我們讓孩子也好，教師也罷，把正確的內容吸收進去，就是要最大程度上讓他們發揮內耳接受的作用。那麽問題隨之而來，這個過程對於檢驗彈奏有什麽作用和意義？
在孩子初學琴階段，很多家長隻追求孩子手指動得快、考級拔得高，其實質內涵、彈得對錯與否、是否悅耳歌唱，都仿佛不那麽重要。然而，幾乎所有的音樂專家都認為，基礎是孩子學習階段最需要夯實的部分。其中的視唱練耳環節，就發揮了一定的作用。很多家長並不理解學這個有什麽意義和用處，除了一部分家長願意聽從教師的建議外，大部分是沒有這樣的先知先覺意識。視唱練耳在一般外行人看來是專業人士學習的必修課之外，其實對於初學者也不無必要：唱，是一個主動輸出音高的過程，即把看到的音符用準確的音高唱出來；練耳，是一個被動接受音高的過程，需要我們把聽到的音符記錄下來（也可以用唱來表現）。
那麽這樣的過程對於鋼琴學習的意義何在？恰恰在於我們彈奏音符時，所有的聲音首先是被動接受；而在快速彈奏無暇顧及對錯的情況下，如果我們能發揮耳朵辨別和聲聽覺的功能，並主動“消化”一定的音符，通過聽辨來監視自己的彈奏對錯，這樣的過程勢必事半功倍。因為這樣已經發揮了孩子自己的主觀能動性，從而主動意識到彈出的音符可能不是作品中所寫。
為什麽一定是通過聽覺而不是視覺來監督呢？關鍵點在於我們的眼睛一直在高速緊盯樂譜，即便是背譜，我們也可能一時半會兒無法解放眼睛對於雙手位置來回跳躍的把握；而我們的耳朵一直是先被動接受來自音高頻率的信號。換句話說，雙手彈奏的音樂“輸入”到耳朵並被動接受，是相對單向一維的。如果我們通過長期訓練，把我們熟悉的整體和聲感，比如屬七和弦、減七和弦、正格終止式、變格終止式等通過與彈奏中的和聲進行匹配，並辨別正確與否再輸送到雙手，整個過程就很有可能是相對簡單的“兩點一線”。但是也請注意，樂曲之間的和聲進行具有共性和普遍性，同時也有特殊性，不可一概而論；此外，這樣的境界不是一朝一夕就能達到，而需通過大量練習才可培養出。
其實樂理和聽力不分家。兩者相對獨立，卻又相互作用。回到我們一開始的那個彈錯音的問題。為什麽我們這麽多人都會不謀而合地彈錯那個A音？最大的原因可能是很多人都沒有真正把譜子讀清楚，沒有好好分析樂曲，就囫圇吞棗地把譜子“扒了”下來。
根據整體的和聲律動，我們很容易發現，樂曲幾乎一直保持著一小節一個和聲色彩的變化，而第2小節就是一個減七和弦的分解琶音進行，根本不會出現b自然小調中VII級音的色彩。如果我們內心已經把音階與琶音夯實到一定程度，比如內心完全已經記住了這樣音符（和聲）的內心聽感，我們完全有可能自己主動否定那個錯音。換句話說，無論對於學生還是教師，如果能在練琴一開始把作品好好讀讀，並簡單分析一下的話，這樣的錯誤完全可以避免。
彈琴要學的音樂基礎理論，與我們學英語要學的語法有很大相同之處。在中國，啞巴英語非常多，只會動手指彈鋼琴的（不會表現歌唱性）也非常多。我們為什麽要注重語法？因為它可以幫助我們在表達句子的準確性上有依據。我們為什麽注重音樂基礎理論？答案已在上文中。
語法是學習英語的基本功之一，基礎理論也是學習鋼琴的基本功之一；學好語法是學習任何一門語言的拐杖，音樂理論基礎是學習任何一門樂器的敲門磚。當我們只會刷題，或者只會彈幾首考級曲子，我們最終可能只能把孩子教成打字機；當學習成為複製而沒有創造，難道不是和我們學習的初衷背道而馳嗎？
最後不要忘了：我們學習語法、長難句、俚語、單詞、口語聽力、語言歷史、文學史等，是為了把一門語言學到更好的狀態而服務的；同樣，我們學習樂理、視唱、練耳、視奏、音樂史、教學法等音樂理論，是為了更好地表現和演奏服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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