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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群西安年輕人決定去說脫口秀

周二晚上八點,德福巷大部分酒吧還沒有開始上客,但路西的一家酒吧二樓已經坐滿了人,他們準備在這裡聽一場“脫口秀”。

“如果警察來這,很可能會把大家抓了,因為我們在這麽小一個地方坐了這麽多人”,當晚脫口秀演出的組織者牛奶站在台上客串主持人,“特別像一群人在搞傳銷。”

台下觀眾們笑成一片。

“脫口秀”是一個舶來品,信達雅地翻譯自英文Talk Show。在大部分人還搞不清它與單口相聲的區別時,“今晚80後脫口秀”、“吐槽大會”等綜藝節目已經網羅了一批擁躉,很多人由此發現,原來一個人站在那講講段子就能火,於是甚至嘗試著開始自己“說說看”。

圖 | Behance@Yukai Du

當晚上台演出的,就是一群西安本地的脫口秀愛好者。他們有男有女,來自各行各業,有程序員、高中美術老師、高校博士,甚至中學生。他們在這個酒吧以“演員”的身份登台,力求在一個半小時裡把花了2.33元門票錢的觀眾逗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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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一群陌生人迅速建立起關係,並且讓他們發笑,對每一個第一次登台的演員來說,都是一場災難性的考驗。

新人稀飯第一次登台的時候,說了很多關於父子關係的段子,都來自他和老爸的真實故事。“我爸肯定不會叫我稀飯,他會叫我,唉!窩個碎慫過來”,他在舞台上邊踱步邊說,“但最讓我不能理解的是,他會叫我你個狗日的,過來”,台下的男生們笑成一片。成功了。

演出前的稀飯很緊張,在朋友圈發了幾次私下練習的音頻截圖。他大學時學的是光電信息科學與工程,但“學了些自己也不知道的東西”,他對自己目前的定位是“編程愛好者”和“喜劇愛好者”。

說起脫口秀界大咖喬治·卡林,稀飯認為“他有自己的一套邏輯,演出時他會把自己的邏輯推到極致,產生荒謬感。”這大概是脫口秀與相聲最大的不同——不敘述完整的故事,而是隨著現場的反應,拋出一個又一個觀點,帶來一種超出預期的荒誕感。

這也是脫口秀最有趣的地方。舞台上的表演者們有著不同的身份,不同的生活,也有著不同的世界觀。每一個人看待世界的方式都迥然不同,即使是荒誕到無厘頭,也有其存在的意義。觀眾們喜歡超出自己預期的東西。

牛奶是這個脫口秀的組織者,他的另一個身份是西安交通大學能源動力學博士,研究新型能源動力裝置,“就類似鋼鐵俠的動力裝甲”。

他的靈感很多來自於自己的博士生活和理工科背景,“在大學裡,其實可以根據頭髮的多少來判斷這個人的學歷背景,博士嘛,一般是全禿的”。

一起演出的豆豆稱其為“學院派”,因為“理工科學習看中邏輯推演”,而牛奶的段子“具有整齊的結構、鋪墊和包袱”。

即將成為高中美術老師的Plan ,是這個脫口秀群體裡為數不多的女性。她的段子裡有很多關於學生、代課還有家長的故事。

“有些家長認為自己孩子是達文西,上畫畫班上了一個禮拜,就跑過來就跟我生氣為什麽孩子還沒學會,家長問,是不是錢沒給夠啊?”她停頓了一下,“甩我3萬,我立馬對家長說咱孩子想畫啥,我都能讓他立馬畫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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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不同職業、不同身份的人,白天可能在教室、或是實驗室,但每到周二的晚上八點,他們會從西安的各個角落趕到德福巷。一旦站上舞台,他們就不再是白天時的自己。

新人阿牛年紀最小,只有17歲,今年還在上高二。他善於抓住同學們聊天時的“梗”,並編成一個段子,再次拋出時,就會讓大家哈哈大笑。“這其實就是脫口秀裡面的call-back”,牛奶用脫口秀中的專業術語總結了阿牛無意間的下意識行為。

“愛講話”這件事後來在一次校園演出中成為了才藝表演,他第一次在全校師生面前講了一個自己寫的段子,從此愛上脫口秀。

對阿牛來說,講脫口秀是一件很單純的事,既順應了喜歡逗人笑的愛好,還能放鬆學習的壓力。父母對他說脫口秀既不明確反對也不明確讚同,只是隱隱約約地表達過支持,每周二晚上阿牛被默許可以不上晚自習。“我爸媽覺得說脫口秀比去網咖打遊戲好多了”,阿牛在台下是一個羞澀的男孩,這一點和他在舞台上的表現完全不同。

牛奶的脫口秀經驗則豐富很多。他碩士畢業後,在深圳的核電研究所裡做工程師,設計海上反應堆。他第一次看脫口秀是羅森.彼得斯的專場,在網上看的,一個印度裔加拿大人,開著各種膚色人的玩笑,顛覆一切正確,正是現在最流行的結構主義。“深圳人如果不加班,就挺無聊的,脫口秀既好笑又解壓,關鍵是看一場比喝酒便宜。”也是在深圳,他第一次登上了舞台。再後來,他回到西安上學,開始作為發起人來組織脫口秀愛好者們聚會演出。

和阿牛以及其他成員一樣,對牛奶來說,脫口秀是日常生活的另一面,“有了脫口秀,就像平了很久,突然遇見一個起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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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前國內脫口秀氛圍最好的地方是北京上海及香港,既有眾多脫口秀廠牌,也擁有成熟穩定的劇場和觀眾群體,市場也逐漸成熟,開始商業化。而西安,無論從演員還是觀眾層面來說,脫口秀都僅僅是起步階段,固定演出的團體屈指可數,能撐起一場商演的演員不會超過10個。

脫口秀愛好者們有自己的微信群,演出的舞台也是開放的,報名即可上台。一位40歲的女士臨時登上舞台,講了一個兒時學騎自行車卻沒有車閘的故事。台下笑聲寥寥。

演出結束後我找她聊了聊,她說上台後發現跟自己想象的完全不一樣,生活中說話好笑,但舞台上就不一定了。

圖 |Behance@Komedy Fest - Plzeň

這其實也是當晚很多演員的問題。看得出來,他們在日常生活中,是會被同事朋友們誇“你說話真有意思”的人,但從“你真有意思”到成為吐字清晰氣息穩定說話有節奏的“演員”,進而成為有原創作品而不是照搬網絡段子的“專業演員”,大概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這就跟你能寫滿140字的微博,但並不能因此稱自己為寫作者一樣。看似簡單的表演,依然是要經過刻苦、反覆地訓練及練習才可以取得成功。

國內小有名氣的脫口秀演員石老闆寫過一本《單口喜劇表演手冊》,一共48頁,把脫口秀的內容準備分為兩個部分:前提和包袱。這是他參考了自身經驗和國外表演,還有脫口秀經典《喜劇聖經》寫出的小冊子,旨在教人如何從脫口秀愛好者成為一個脫口秀演員。在他的建議中,想成為一個真正成熟的脫口秀演員,只有“多上台講”。

Plan 7月初即將離開西安,去烏魯木齊的一所高中任教,她為了說服遠在內蒙的父母同意自己留在西安以便繼續演出,甚至想過找人假結婚,直接落戶。“我爸媽不希望我在除了家鄉事業部門外的地方工作,在他們心中我是沒有第二個選擇的。對我來說,脫口秀雖然不是唯一的選擇,但確實是目前我最想做的選擇。”為了能繼續說脫口秀,她這一年都在努力考研,希望能留在西安,讓自己獲得更多機會。

說脫口秀最久的豆豆從來不敢說自己是專業脫口秀演員,“我目前是電台主持人、自媒體主持人、兼職脫口秀演員等等,全職做脫口秀演員是活不下去的。”儘管做脫口秀快五年,豆豆依然不會邀請家人來看演出,也不會和他們試新段子,“以前,我也嘗試過和父母用開玩笑的方式說話,但他們會覺得,你在開我玩笑,你不尊重我。”

這大概跟脫口秀這種外來的演出形式也有關係。在國外,脫口秀的話題從性到政治,都能編成段子。就像這兩年關於脫口秀的大熱劇《了不起的麥瑟爾夫人》中的女主角Midge,在五十年代美國女性當家庭主婦才是主流的環境中,她站上舞台,是用傳統意義上男性獨享的幽默挑戰男性權力,是一種冒犯的藝術。

但在實際演出中,這種冒犯和越軌會讓不少內地觀眾感到不適。如何把握好“開車”的度,在“危險”的邊緣瘋狂試探,是脫口秀愛好者們需要好好琢磨的一件事。

儘管業務還不夠專業,走的磕磕絆絆,但新鮮血液也正因為看到他們的演出蜂擁而至,每次演出都有新人上台。

馬克的第一次節奏就把握得很好,“我經常遇見催婚”,他舉著話筒從舞台一邊走到另一邊,“他們說我老大不小了,我就奇怪了,怎麽沒人說我老二不小了呢。”台下轟然笑倒,氛圍松弛,觀眾們期待著他拋來的下一個段子。

作者:鐺鐺

貞觀作者

版式設計:霹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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