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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學幾何,是在向希臘文明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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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國盛,清華大學科學史系教授、清華大學科學博物館館長,國務院學位委員會科技史學科評議組成員。曾任北京大學哲學系教授、博士生導師,北京大學科學史與科學哲學研究中心主任。主要從事科技史、科技哲學和科學傳播研究,主要學術著作有《科學的歷程》《什麽是科學》《技術哲學講演錄》《時間的觀念》《希臘空間概念》《追思自然》等。

2月16日下午,吳國盛做客寧波圖書館新館“天一講堂”,主講了《科學精神的起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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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人對科學有三大誤解

什麽是科學?講座一開始,吳國盛首先梳理了國人對科學的三大誤解。

“一是‘科’‘技’不分,以‘技’代‘科’。一說科學就想到科技,一說科技就想到技術,科學沒了。

二是對科學抱有過分功利主義的態度,把科學當成一種工具。”

第三個誤解,吳國盛認為是過分強調分科。他解釋,“科學”是一個翻譯名,英文Science,中國人早期是把它翻譯成格致學,即儒家所謂的“格物致知”。後來日本人有感於19世紀以來西方科學的分科化,取“分科之學”的意思,把它譯成“科學”。“中國後來引進了‘科學’這個名字,但被這個名字狠狠地誤導了。我們老強調分科,從小分文科、理科,進入大學要選一個專業,這其實背離科學最初的思想,缺乏通盤的眼光,妨礙我們的原創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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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學為什麽會發源於希臘?

為什麽中國古代沒有科學?為什麽科學最初會誕生於2500年以前的希臘地區?吳國盛認為,科學的起源依賴於文化,對科學的溯源離不開對文化的分析。

中國古代是重農抑商的農耕社會,農耕社會對定居的強調造就了中國人的文化模式是熟人社會、血緣社會。而希臘和希伯萊這“兩希文明”的一大特點是遷徙有余、安居不足,他們的社會建構方式不是熟人文化,而是不斷地跟生人打交道。中國文化按照血緣來構建社會秩序,希臘社會則是另一種模式,即“契約文化”。

在血緣文化裡,作為人的主要標誌是有仁愛之心,即有情有義有愛;在契約文化裡,凡事講規則,強調的是自己。“希臘人非常強調自己,你有自己才能定約守約,契約才有意義。那你是一個怎樣的個體?每個人都處於不斷的變化之中,個子在長高,外形在變瘦、變胖、變難看或者變漂亮……什麽是你不變的東西呢?所以尋求不變性成了希臘人性認同的主要目標。科學的起源,其目標非常明確,就是尋求確定性,找到變化背後不變的東西。這個變化背後不變的東西就是理性。”

“通過確立不變性,確立你自己,獲取自由的最高權威,這就是我們今天講的科學的由來。希臘人強調科學無用的特徵,因為任何有用的東西必然就是忘記了自己,而成了他者的工具。為著有用的目的,你學這個東西就不是為了學它本身,它本身也就沒了。你越有用越沒有自己,越沒有用越有你自己,所以要訓練一個自由的靈魂,要義就是學純粹的沒有用的東西,越無用越純粹越高貴越自由。恰恰相反,我們中國人覺得沒有用的知識學它乾嗎?!這就是文化的不同。”吳國盛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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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學的精神首先是自由的精神

“源於希臘的科學有兩個特點,一是無用,二是內在推演,這很厲害。”吳國盛介紹說,希臘文明獨一無二地在世界上發明了一套演繹的知識,就是證明的知識,典型的三段論,包含了大前提、小前提、結論。比如大前提是“人都會死”,小前提是“蘇格拉底是個人”,結論就是“蘇格拉底肯定會死”。

“很多人可能會覺得這是廢話。對,只有廢話才能滿足希臘人的愛好,因為這樣的廢話具有恆真性,永恆的真。比如,你問外面氣象怎麽樣?我說氣象不好,在下雨。你過一會往外面一看,雨已經停了,我說的是錯的。我如果說外面氣象很好,但你過一會去看可能下雨了,我說的又錯了。所以我只有說‘外面要麽下雨,要麽不下雨’才對,希臘人就很喜歡這樣,他們的演繹科學看上去像廢話。中華民族很務實,不願意講廢話,希臘當時是奴隸社會,大量的奴隸主閑著,閑人就要搞閑的知識,他們貌似廢話的演繹科學裡有‘真’的含義。”吳國盛舉例說,在希臘人的等量公理中,“等量加等量,和相等;等量減等量,差相等”,這不廢話嗎?“但希臘人從中發現了一個偉大的道理,我們很多人活在‘廢話’裡,但是我們自己不知道,那個‘廢話’就是理性。科學就是摸索這些理性。比如,我們芸芸眾生都會說話、走路,但是我們怎麽說話的?怎麽走路的?不知道。這其中的規律一直被遵循著,但是我們不知道,科學就是研究這些規律。”

具體而言,希臘科學是一個廣泛的概念,它分哲學和數學兩大門類,其中數學是希臘人學習科學的基本科目,有算術、幾何、音樂、天文四門。因為希臘人追求數即萬物、萬物即數,研究數的規律,不僅僅是理解宇宙的秩序、音樂的秩序,也是理解倫理秩序的根源。其中,幾何又成為古希臘的顯學。愛因斯坦曾經說過,現代科學有兩大來源,一個是以古希臘數學家歐幾裡得所著的《幾何原本》為代表的推理精神,一個是近代實驗精神。《幾何原本》的印刷量是世界排名第二,排名第一是《聖經》,“兩希文明”的兩大經典成為西方人閱讀最多的書。

“我們現在學習幾何就是向希臘文明致敬。可以說,學幾何就是學會怎麽講理,人群分講理的和不講理的兩類,講理的是學過幾何的,不講理的就是沒學過幾何的。幾何學的重要性不僅是非功利的,更重要的是對思維方式的培養,即以推理的精神、證明的精神、論證的精神作為一種基本的思維方式。”吳國盛最後總結說,科學的精神首先是自由的精神,真正學科學的人必須有一種對世界的好奇心,對宇宙的奧秘有一種好奇心,這種好奇心是科學發展最終的動力,是原始創新最終的動力。

本文轉載自:中希文化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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