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滸》劇組重聚首，這二十年宋江、武松、魯智深過得怎樣？

文 | 路西法爾

「大河向東流哇，天上的星星參北斗哇……」

伴隨著央視版《水滸傳》的熱播，一曲《好漢歌》風靡海內，至今仍傳唱不惜。這是四大名著中最後一部被央視搬上電視螢幕的，迄今也已過去了20年。

4月26日，受央視四套的《向經典致敬》欄目邀請，央視版《水滸傳》劇組成員錄製了「20周年聚首」特別節目，與會者多達五十餘人，規模之大為歷年來所僅有。

然而與去年《西遊記》導演楊潔女士的逝世引發了網民的緬懷浪潮相比，此次聚會在網民中的聲勢要小得多，其背後的原因也許不是三言兩語說得盡的。

在央視翻拍的四大名著中，《水滸傳》是相對來說地位比較尷尬的一部：三國、西遊，在豆瓣的評分有9.3分，《紅樓夢》更是高達嚇人的9.6分，而最晚面世的《水滸傳》呢？只有8.4分——雖然也屬高分，但終歸差著一個等級。

不僅如此，前三大名著都捧紅了新星：西天取經四人自不必說，紅樓令歐陽奮強、陳曉旭、鄧婕等演員名滿天下，唐國強也憑借三國轉型成為國內屈指可數的正劇演員，而水滸呢？

扮演宋江的李雪健老師是主演當中名氣最大的，但他成名於《水滸傳》之前，早早已是「金雞」、「百花」雙料影帝，《水滸傳》播出兩年多後他便因診斷出鼻咽癌而息影，對宋江的精湛演繹並未為他的演藝生涯增加助力。

牛二的扮演者李琦、高俅的扮演者魏宗萬也屬於此類情況：在出演《水滸傳》之前他們已是家喻戶曉的明星，並非靠此劇走紅。

《水滸傳》中其他發揮得同樣可圈可點的演員也大多沒能紅起來。如飾演林衝的周野芒老師，憑借儒雅隱忍的形象迷倒了不少觀眾，出演《水滸傳》之後仍從事舞台劇和配音方面的工作，很少在影視劇中露面。

又如「鼓上蚤」時遷的扮演者孟耿成，雖是李連傑的師兄，至今卻只能在各種影視劇中演些配角，據說正在為自家國術學校的去留與當地政府打官司。

潘金蓮是當年競爭最劇的角色，媒體對這個這個角色的關注儼然她是整部戲的無冕女主，可是最終力壓群芳、拔得頭籌的台灣演員王思懿這個角色之後卻未能再放異彩，只在兩年後主演了一部《藍色妖姬》便泯然於眾。

扮演「一丈青」扈三娘的鄭爽雖是公認的有顏值有身手，星路也走得平平淡淡。

也許《水滸傳》劇組中演藝事業發展得最好的要數王婆的扮演者李明啟女士，後來在《還珠格格》中她又塑造了另一個狼外婆般的狠角色：容嬤嬤，成功化身幾代人的童年陰影。

另一個幸運兒是於月仙，她扮演魯提轄怒打鎮關西時所搭救的那個歌女金翠蓮只是一個龍套，日後她憑借《鄉村愛情》中的「謝大腳」而成名，二十年後再聚會時，咖位已不亞於當年的不少主演。

《水滸傳》在觀眾的口碑不如其他三大名作，演員的知名度也不如，重播少當然是一個原因：歷來《水滸》都被視為誨盜之作，49年之後雖然肯定農民起義的正義性，但對於可能危害社會秩序的「江湖義氣」也是嚴防死守、小心翼翼。

這點上新中國實際與梁啟超等啟蒙主義者一脈相承，在《小說與群治之關係》中，梁任公就痛斥此類小說是「中國人江湖盜賊之思想」之源。

這又導致了央視版《水滸傳》的另一個問題，就是大量憑著主觀好惡刪削原作，其力度之大為其他三大名著所不能及。

像「黑旋風」李逵在原著中殘暴無比，兩把板斧排頭砍去，所到之處人頭滾滾，甚至動不動便取人心肝作下酒菜，這些在電視劇中被刪去尚可理解，有些刪改就比較弄巧成拙，如高衙內逼死了林衝娘子後被大相國寺的潑皮騙出府來閹掉，這個情節雖然令觀眾揚眉吐氣，但魯智深、林衝兩位好漢都沒能做到的事情反被一夥不知名的潑皮無賴做到了，稍稍推敲就會發現如此改編喧賓奪主。

更矛盾的是對於作品的現代性轉化。在原作中宋江的形象便是非常分裂的，時而大仁大義，時而虛偽狡詐。從文學史角度看，這是《水滸傳》的版本來源多元導致的；從美學角度看，這是舊小說人物塑造技法局限的表現。不過在古代，宋江還是會被廣大讀者當作英雄人物來看待，畢竟對平民階級來說，不擇手段的成功是心照不宣的人生第一追求，無需特意地加以反思。

只是到了如金聖歎那樣的文人那裡，宋江的人格問題才格外突出。電視劇則基本繼承了金聖歎「獨惡宋江」的態度，把宋江刻畫得陰鷙深刻又野心勃勃。

李雪健版的宋江有兩段戲最為令人難忘，一是潯陽樓題反詩沒有用替身，演員親自揮毫潑墨，一氣呵成，把宋江不甘人下的野心表露無遺；二是受招安之後未等聖旨讀完，宋江便匍匐在地，久久不能起身，蜷曲得如同蝦米。

總地來說，電視劇版的宋江更加令人鄙夷，且被當作了農民造反局限性和梁山泊事業必然失敗的佐證。這樣的改編雖然彌合了原來形象上的裂縫，卻也失去了更豐富、更真實的闡釋太空，得失利弊著實難說。

雖然存在著較多的問題，但央視版《水滸傳》也有自己的好處：一是武打動作設計得極具個性，並沒有追隨當時港產影視劇動不動吊威亞飛天遁地、狂點炸藥的濫俗風氣，而是真實感與欣賞性兼顧。當年正是看過此劇，金庸才願意以一元版權費將《笑傲江湖》賣給央視。

二是對於女性角色的塑造，有力地糾正了原作蔑視、仇視女性的傾向。潘金蓮吸收了魏明倫川劇《潘金蓮》的形象，除了「淫」之外也有勤儉持家、真情真性的一面；扈三娘也不是木頭木腦任由宋江獎賞給「矮腳虎」王英的禮物，結婚前一定要考量王英武藝，並請李逵作裁判，輸了才肯委身與他。她們都顯示出了較原作更加豐富的人格。

三是影片的選角大多數貼合原作神韻。不誇張地說，即使沒看過這版電視劇的觀眾，只要對施耐庵的原作足夠熟悉，也能毫不費力地憑借劇照辨認出主要人物。也許正是因此，他們的角色都被固定了下來，時遷便是時遷，智深便是智深，王婆便是王婆，觀眾們對他們的期待被鎖定在了無形的條條框框裡，難有進一步的發展。

二十年後，他們中有的人已經早早告別了人世，有的人攀上了個人事業的高峰，大多數人則和當初沒有太大區別，仍然或主動或被動地在演藝圈奔波著，只有在某個特殊的日子會緬懷一下如夢似露的光輝歲月，這就是人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