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典競技場上的裸奔男子、玩文字遊戲的狡猾神諭、觀劇祈禱兩不誤的埃庇道魯斯大劇場……西方古典文明研究專家徐松岩教授，帶著其譯作《歷史》和《伯羅奔尼撒戰爭史》，在上個月剛結束的BIBF書展活動中，分享了他用足跡丈量過的遺跡背後的故事：原來，古希臘除了有英雄史詩和愛智慧的哲人，還有很多詼諧故事~
競技前的塗鴉——“我是最棒的”
我們今天四年一次的奧林匹克運動會，起源於希臘。現在中國非常普及的一項運動——馬拉松，也起源於希臘。競技會不僅跟他們的信仰有關，也跟他們的軍事訓練密不可分。競技會有很多項目，但比賽主要是為了榮譽，勝利者的獎品是帶著桂樹葉子的花冠。古希臘有四大競技會，其中最重要的是奧林匹亞競技會。自公元前776年開始，對希臘人影響很大，甚至希臘歷法使用的都是奧林匹亞紀年。另外還有德爾斐競技會、涅米亞競技會和地峽競技會。
徐松岩老師在BIBF活動現場
競技會主要是田徑比賽，在體育場裡舉行。現在體育場的英文叫stadium，來源於希臘“體育場”一詞，同時也是希臘的一個長度部門，複數叫stadia。傳說在體育比賽創建時要確定長度，因為赫拉克勒斯的腳比較大，所以就請他來量。腳跟接著腳尖，腳尖接著腳跟，一腳一腳，量了600腳。這種度量的標準叫腳尺。當時有掌尺、腳尺、肘尺，都是以人體的某個部位做衡量部門。600腳是多長呢？大概有185米。涅米亞體育場經過考古發掘，發現了用石頭做的起跑器，還有專門防止作弊的設備。
競技會跑步都是裸奔的，只有男人能參加。運動員入場要進先入拱門，經過一個走廊，在裡面等候的時候可以抹點橄欖油，熱熱身，點到名字之後閃亮登場。有時運動員在裡邊等的時間長了，閑著沒事，會往牆上亂塗鴉。
這句話是從牆上謄下來的，明顯是兩個人的筆跡。上面這行是一位運動員在登場之前寫的：“我是最棒的”。寫完之後他就出去裸奔了。等後面這個人來了，就在下面接了一句，“那是他說的”。
最準與不準的神諭
希羅多德的《歷史》裡記載了很多神諭，其實他是用一種肯定的方法來否定。呂底亞的國王克洛伊索斯是一位相信神諭的國王，反而被求來的預言欺騙了。克洛伊索斯準備同波斯人開戰，便派人尋找最準的神諭。他派出很多人去各地的神諭所，讓祭司預言，看他之後第100天在做什麽。在第100天時，他親手拿了一個青銅鍋來煮羊羔肉和烏龜。
之後使者們從各地帶著神諭回來，其中德爾斐的預言最準。他的神諭說，“鍋裡正煮著烏龜和羔羊肉，底下鋪著青銅，上面蓋著青銅”。於是克洛伊索斯相信他，便問，“我和波斯人開戰，誰能贏呢？”德爾斐的祭司說，兩個帝國交戰，必然要毀掉一個。克洛伊索斯認為自己肯定能贏，被毀掉的定是波斯。結果戰爭中他被打敗，國家也被毀了。
克洛伊索斯很生氣，埋怨德爾斐的女祭司，“我送了那麽多金銀財寶給你們，但我還是輸了，你們太不可靠了。”女祭司則說，“我們隻說會毀掉一個，但你沒問誰會被毀掉。你的國家毀掉了而波斯贏了，這正符合預言。”
德爾斐神廟遺址
正如德爾斐神諭所門楣上所寫“認識你自己”。意思就是你要了解自己的力量，做出理性的選擇，所以其實這個橫幅是極富理性主義意義的。神諭不是給你幾句話，讓你照辦就行了，它只是參考，具體還要自己掂量，自己判斷。歸根結底，不能靠神，只能靠人。
以少勝多的馬拉松戰役
今天的馬拉松灣，與2000多年前變化不大。最近希臘發生了一場大火災，地點在馬拉松灣。馬拉松這個地方很奇怪，周圍風平浪靜，唯獨此地經常大風。從這裡回到雅典共42公里195米。第一屆現代奧運會（1896年）就是從馬拉松戰場直接跑回雅典的。當時的希臘人為什麽總跑步而不騎馬呢？一是那裡地形不適合跑馬；二是因為騎馬要現在馬蹄子底下釘個蹄鐵，沒有蹄鐵，馬的效率也不高。所以希臘人都有專門培養的長跑能手。
書中馬拉松戰役示意圖
在馬拉松戰役裡，長跑能手就是斐迪皮德斯。在波斯人入侵之前，斐迪皮德斯已經跑去過斯巴達一趟。從雅典到斯巴達有250公里。他跑去又跑來，跑了500公里。隨後，他跟著雅典的軍隊到了馬拉松，在馬拉松戰役勝利之後，為了盡快把勝利的消息傳到雅典，又跑回雅典，最終被累死了。
他跑去斯巴達那天是當月初九，但是斯巴達人不想打仗，他們就找了個理由說，“今天是初九，我們要等月亮圓了以後才能出兵。”後來雅典以少勝多，戰勝了波斯人。現在有人質疑這個史料的可信度，因為當時戰爭發生在7月，7月的希臘非常炎熱，最高氣溫達到40多度。而雅典的重裝步兵要穿幾十斤鎧甲，身著鎧甲跑步交戰，難度很大。但不論如何，馬拉松戰役都是波希戰爭中非常重要的一場戰役。
希臘史家在描寫戰爭時習慣把自己形容得比較弱小。輸了，理所應當；贏了，彰顯偉大。溫泉關之戰，波斯軍隊有5283200人，而希臘只有300勇士。事實上，據這個希羅多德有明確記錄，斯巴達派到溫泉關有整整4000人。只是這4000人中有300名是斯巴達的公民，所以後世人們就隻強調300人。關於陣亡的人數，希臘人也有誇張，馬拉松戰役雅典人說他們隻傷亡了192人，應該符合事實，而說波斯人死了6400人，可能存在誇張。
造船技術與引以為傲的古代工程
雅典主要港口比雷埃夫斯對面是薩拉米斯島。據希羅多德記載，雅典向外擴張時，首先要攻克薩拉米斯島。當年波斯人在這裡進行海戰時，波斯的國王坐在雅典一側的山上觀戰。波斯大軍攻佔了雅典，雅典海軍之父泰米斯托克利想長官希臘聯軍從海上戰勝波斯。別人笑話他說，“你們雅典連國土都被人佔領了，你這個無邦之人還算什麽？”泰米斯托克利說，“城邦就是人。只要我有滿載船員的200艘戰艦，我們就是一個強大的城邦。”這是典型的希臘人本主義思想，以人為本，有人、有軍隊，就有城邦。
三列槳戰艦模型
伯羅奔尼撒戰爭中雅典人擁有三四百艘戰艦，三列槳戰艦，這是當時希臘海上作戰的標準艦種。戰艦有170個劃槳手，每側85個，甲板上還有30名“海軍陸戰隊”。劃槳者一共有三層，最底下槳比較短。現代學者研究了幾十年，仿造出一艘三列槳戰艦來。2004年雅典奧運會時，這艘船劃出了直布羅陀海峽，又劃回來，發生了故障，便再也沒用過。古人造船水準非常高。因為木頭泡在水裡一段時間容易腐爛，但外出作戰又不能總帶木匠。所以每個部分都是標準件，每個標件上寫著號碼。哪裡壞了就將標準件按照標號換新，足見當時造船技術之先進。
Isthmus of Corinth科林斯地峽
Isthmus一詞來自於古希臘語的“脖子”，形容這個地方像個脖子一樣，很窄。如果船不能跨過科林斯地峽，就要繞伯羅奔尼撒一圈，路程遙遠。所以希臘人從這裡把船從海上拉上來，利用機械拖至另外一側海域。這個路程大概6公里，比繞行幾百公里要容易得多。這是希臘人最引以為豪的兩個工程之一。
古代拖船通道的痕跡
另一件希臘人引以為豪的工程，是薩摩斯島上的一條引水隧道。公元前6世紀建成，長800多米。從山的兩邊同時開鑿，鑿到中間接通之後，以一定坡度把水引過來。這說明他們的數學、幾何學、物理學非常先進也非常大膽。希羅多德記載了這項非常了不起的發明。但後世曾有言論認為希羅多德的記載是編造的。直到1882年有人在山上發現了一個洞，往裡走能穿到山的另一邊，並且還有人工的痕跡。經考古學家鑒定，這個發現正是希羅多德記載的引水隧道。
尋路雅典
這裡是埃庇道魯斯大劇場，音響效果非常好，現在仍在使用。這個劇場現在能坐12000人，古代時候能坐14000人。站在中心舞台上，拿我們人民幣1毛錢一丟，硬幣落到地上的聲音站在最上面一排都能聽得真切，音響效果非常好。
古代這裡是醫神的崇拜地點。人生病之後會來看病，病好之後要來還願，所以這個地方“香火”很旺。如何還願呢？如果是頭疼，治好後要做一個石頭模型或石刻的頭，來還給個腦袋。如果胳膊疼、關節疼，那麽治好了後就還一隻胳膊，一個關節。現在有很多這樣的遺物，並且還保存了很多醫療用具，如鑷子、剪子等。這座醫神崇拜中心於公元前4世紀所建，是目前保存最好的一處。
這幾塊石板是幹什麽用的？這就是銀行！銀行的希臘語叫Τραζ?ρα?，意思為四條腿的桌子。圖中石板上的四個小“坑”就是支撐桌板的四條腿用的。這排石板後面是雅典市集。錢幣有真有假，含量不同，在進入雅典的市場之前，先來這裡統一換成雅典的貨幣。
兌換貨幣的櫃台就是銀行最初的概念，也是西方銀行的起源。距離這裡幾十米的地方是雅典的造幣廠。雅典最重要的銀礦叫勞裡昂銀礦，希羅多德記載，自公元前483年開始大規模挖掘。開礦需要相當多的人力，古代銀礦使用的奴隸，最多可達兩三萬人。
《伯羅奔尼撒戰爭史》裡面記載的重要戰役之一是公元前425年的派羅斯戰役，雅典海軍襲掠斯巴達。派羅斯在斯巴達的邊境附近，這裡有一個半圓形海灣，海灣的出口橫著一座小山。雅典人最初佔領了這裡，後又被斯巴達人攻克佔領。雅典人坐著船圍繞這個島嶼不斷地巡航，斯巴達人就讓他們國家的奴隸往島上送吃的。用一根管子，把食物包好，從水底運去，成功運達會給奴隸們重賞。
但是最後斯巴達人還是被雅典人打敗，活捉了292名斯巴達公民。斯巴達戰士力量強大，從小接受嚴格的軍事訓練。因此這是一件了不起的事，雅典人對戰果非常驕傲。下圖這個盾牌是派羅斯戰役的一個戰利品，現藏於雅典衛城博物館，為公元前425年的實物。青銅材質，重達30多公斤。
《歷史》
[古希臘]希羅多德 著
徐松岩 譯
西方“史學之祖”希羅多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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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羅奔尼撒戰爭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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