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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沒見過的魯迅:我只是看起來凶,其實我超甜

文 | 宙歌

來源 |十點讀書(duhaoshu)

每個中國人都能說出關於魯迅的一二三。

他在三味書屋上學,有一次遲到了,在課桌上刻了個“早”字;

他覺得“學醫救不了中國人”,開始寫文章,一不小心靠稿費成了有錢人;

他嚴肅犀利,總在報紙上跟人懟架,逢懟必贏,金句頻出,是個鬥士。

魯迅既忙,且嚴肅,看著便十分苦味,讓人望而卻步。

但只有透過光環,看他是如何為人夫、為人父、為人師,才能品咂出別樣的味道了。

苦而生津,便是甜呀。

1906年,魯迅被母親的一場重病騙回國,迎接他的是活蹦亂跳的親娘、修葺一新的婚房,以及一位“古董”太太。

這太太與他早有婚約,他一早懇請退婚,無果,只好寫信請求對方放足、識字——要求不高。不過太太朱安出自舊派大戶,拒不“從新”。

婚禮當天,大紅的喜轎中伸出一隻繡花鞋,還未著地,鞋子掉了下來,露出裡面塞成一團的棉花,和一隻裹過的畸形小腳。

這一刻,魯迅和朱安,說不上誰更窘迫一些。

魯迅在新婚夜哭了半宿,婚後四天便回了日本。他終生未曾佔有朱安,不得已同居的日子裡,縱使嚴寒也穿著單褲壓抑欲望。

不是不離婚,而是朱安家道沒落,又守舊禮,離婚無異於趕她去死。

他和好友說,這是母親送我的一件禮物,不能拒絕,只能供奉著——至於愛情,是我所不知道的。

到了1925年,苦哈哈的單身日子終於到了盡頭,學生許廣平以一封信走入了他的生活,愛情大駕光臨了。

仔細一算,這意味著魯迅直到45歲才迎來了人生的第一場戀愛!

許廣平本就是個敢於抗婚的進步青年,在學校裡也很“活躍”,被校方開除,公告是這麽寫的:即令出校,以免害群。

好了,從此以後魯迅就管許廣平叫“害馬”了,害群之馬。

這根本就是普天下所有直男都會做的事——用女朋友的短處取一個可愛的昵稱!

他給“害馬”寫信:

你怎麽這樣粗心,連自己住在哪裡都不知道?該打者,此之謂也!我這回的教鞭,系特別定做,是以木棒,端有一繩,略仿馬鞭格式,為專打你這“害群之馬”之用。

——還、還挺讓人難為情的。

有時候也撩而不自知。

比如:

我寄你的信,總要送往郵局,而不喜歡放進街邊綠色的郵筒,我總會擔心那會慢一點。

木心先生說的“車馬郵件都很慢”的日子,魯迅應該是很不喜歡的了——最好快一點,跟光一樣快,跟日出一樣準時,跟星空一樣亙古不變。

他懟過沈從文多次,不過在寫情書這件事上,倆人應該能統一戰線。

許廣平怎麽反擊?她管魯迅叫“小白象”。白象稀少,白象特別,白象讓人不放心,得時時看護著。

45歲的大先生魯迅,是她一個人的“小白象”。

49歲的魯迅老來得子,沒刹住車,成了個甜甜的爹地。

從海嬰出身的那一刻起,他的一言一行都該寫進教科書,供現代丈夫和奶爸們學習瞻仰並背誦十遍。

到醫院看望許廣平,這情形在妻子的回憶裡是這樣的:

他手裡捧著一盤小巧玲瓏的松樹,翠綠、蒼勁,孤傲、沉鬱,有似他的個性,輕輕地放在我床邊的小桌子上。

——多有寓意!

12天后出院,許廣平發現家裡整潔一新,以最嚴苛的家政標準也挑不出刺。同時,每一件家具都被調整過位置了,待在了更適合和安全的位子上。

魯迅是炫子狂魔這件事,大家都已知道。他給兒子海嬰編了首拗口的順口溜:小紅,小象,小紅象。

這小昵稱小歌謠,聯繫起許廣平喚他為“小白象 ”,根本就是赤裸裸的秀恩愛。好歹作為大文豪還是有底線,沒有做出給兒子取名為“周愛許”或者“周許嬰”的舉動。

魯迅專門寫過《我們怎樣做父親》,這是每個為人父母者最應該看的一篇文章,他也是完全按照他所寫的標準做的。

所謂“甜甜的爹地”,不是客人來了把孩子抱出來展覽逗弄,不僅僅是編一首民謠哄之入睡,也不是給兒子買玩具病了請看護,他真正做到了把孩子當一個獨立的、有意識的個體去尊重。

正如其所言,“小的時候不把他當人,大了以後也做不了人。

他說海嬰這個名字孩子若不喜歡,長大了可以改。

當代父母熱衷的萌寶寫真,魯迅早在30年代就開始做了。定期帶孩子去拍照,每張背後都詳細標注,短短的數字匯起孩子成長的日夜長河。

家裡宴客,海嬰吃魚丸,說不新鮮。大家吃著沒問題,便不當回事,大概覺得是孩子任性不吃飯的借口。魯迅夾走了孩子吃剩的那半顆,果然壞的。他當席便說,“不加以查看便抹殺是不對的。”

孩子對成人的一言一行都是有感知和心理反饋的。被尊重和學會尊重,父母的言傳身教便是第一課。

魯迅病重,恐不久於人世。海嬰不察,上樓入睡前仍要打招呼的,“爸爸,明朝會!”魯迅喉裡堵著痰,不太能出聲,仍勉力抬起頭,“明朝會,明朝會!”咳得驚天動地。

父子倆很早就聊起過關於死亡的對話。

“是不是儂先死,媽媽第二,我最後呢?”

“是的。”

“那儂死了這些書怎麽辦呢?”

“送給你好嗎?要不要呢?”

“不過這許多書那能看得完呢。如果有些我不要看的怎麽辦呢?”

“那麽你隨便送給別人好麽?”

“好的。”

“爸爸,你如果死了,那些衣裳怎麽辦呢?”

“留給你大起來穿好嗎?”

“好的。”

對話雖平凡,但蘊藉。

面對生死的重大命題,多數父母不是含糊其辭,便是嬉笑欺騙,不然就嚴厲喝止,“小孩子不要問這些!”

——問出生是下流的,問死亡是不吉利的。

而事實上,能在孩子懵懂之初便得體地教會他認識出生與死亡,才是最合格的父母。畢竟,不先認識生死,又如何認識人生呢?

除了作家,魯迅這輩子從事時間最長的便是教育工作。他當老師也是很甜很暖的,完全不是什麽刻薄教導主任的模樣。

下大雨也要趕去上課——結果學生一個沒來。

化學課做實驗,因故離開片刻,等回來一點火,爆炸聲響,玻璃飛濺。他雙手鮮血淋漓,但先擔心學生——然而他們都躲得遠遠的,呵,原來是熊孩子的惡作劇。面對如此大好素材,擅長諷刺人性的魯迅卻隻字未寫。

學生希望先生給雜誌創刊號撰稿,這樣定能火。魯迅教他們文壇登龍術——罵我,罵我的文章銷路一定好!

學生笑得不行,但這卻是事實。魯迅對青年的攻擊鮮少還手,“他們還脆弱,我比較經得起踐踏。”

蕭紅是魯迅的學生。魯迅不僅教她文章抱負,還教她時尚法則。

“人瘦不要穿黑衣裳,人胖不要穿白衣裳;……方格子的衣裳胖人不能穿,胖子要穿豎條子的。”

“紅上衣要配紅裙子,不然就是黑裙子,咖啡色的不行,這兩種顏色放在一起渾濁。”

……好的,記下來。

任何甜到憂傷的點心,魯迅都喜歡。

跑去看牙醫,回來路上還不怕死地買一斤稻香村甜糕點;

柿霜糖治潰瘍有奇效,友人送了一斤。先吃上半斤——哎呀,剩下留著下次生病吃——真好吃,再吃點。

第二天,許廣平發現糖罐空了。

知道這些小故事,先生的面目好像更立體可愛了一點。

而如果真正把刻板印象去掉,細細搜尋他的生活痕跡,便更篤定,“苦”的魯迅真是大錯特錯。

他看似不苟言笑,鬱達夫卻說他“笑時眼角上的幾條小皺紋,很是可愛”。

他好像錙銖必較小氣頑執,但實際上很暖,替年輕人的文章找出路,幫家裡的傭人贖身,每每被學生欺騙利用也不知防備,仍義無反顧。

他很有些小脾氣。

半夜寫稿,覺得貓叫春煩死了,開窗用香煙罐怒恐嚇之;

世人都愛假大方,他卻說,讓他們怨恨去,哼,我一個也不寬恕!

又驕傲地說,猛獸總是獨行,牛羊才成群結隊。

他也有些小興致。

堅持不吃隔夜菜;涉獵極廣,藏書頗豐;設計了北大校徽,審美一流;上課給學生徒手畫生理結構圖,寫《中國地質略論》,向國內翻譯科幻小說,還很愛看科幻探險題材。

魯迅常說世間如何黑暗,人性如何卑劣,但從過去到現在,人們從沒有厭惡過魯迅。

一個大聲抱怨的人是惹人厭煩的。但一個雖憤怒卻熱愛,雖疾呼但懇切的人,是讓人珍視的。

先生說,“希望附麗於存在,有存在,便有希望,有希望,便是光明。

這些甜甜的細節熨帖著心靈,浸潤著人生,成為了他那些苦苦的文章所附麗的存在,人們就此看到了那顆熱愛熱切的靈魂。

縱使人生坎坷多磨難,但生活與靈魂的糖分不可自減。

作者:宙歌 。文章來源十點讀書(ID:duhaoshu),超2700萬人訂閱的國民讀書大號。轉載請聯繫十點讀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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