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的好壞，跟拍攝時間並沒有必然聯繫。
金基德僅用10 天拍完《聖殤》，並憑此斬獲威尼斯電影節金獅獎。
溫子仁不到18 天拍出《電鋸驚魂》，就締造出一部驚悚片經典。
杜琪峰只花19 天攝製《槍火》，便以此拿下金像金馬雙料最佳導演。
當然，這些是可遇不可求的開掛型。
大多電影的拍攝周期，在2 到 6 個月之間。
一旦超過兩年，就會被媒體冠以「N年磨一劍」的口號來標榜。
最經典的就是王家衛。
《東邪西毒》拍了2 年，《2046》拍了5 年，《一代宗師》拍了8 年。
所以說，拍戲這事兒，還得看造化。
今天魚叔要說的一部新片，命犯水逆，拍了整整 17 年才順利殺青。
被稱為「受詛咒的電影」——
《誰殺死了堂吉訶德》
El hombre que mató a Don Quijote
《堂吉訶德》，一部地球人都知道的諷刺小說。
主人公是一個沉迷騎士小說的鄉紳，將自己封為「堂吉訶德騎士」，拉著鄰居桑丘四處「行俠仗義」。
堂吉訶德時而將風車想象成巨人，與之進行搏鬥，時而誤入公爵城堡，被公爵夫婦百般羞辱，一路上鬧出了不少笑話。
早在上世紀 50 年代，締造了《公民凱恩》的傳奇大導奧遜·威爾斯開始著手拍攝這本他最喜歡的小說。
然而前期拍攝完，後期製作持續了10 年都沒完成，直到大師與世長辭，成為影史一大遺憾。
上世紀末，正值事業巔峰期的導演特瑞·吉列姆，也決定將這部名著搬上大銀幕。
他曾執導過《妙想天開》、《十二猴子》等腦洞大開、風格獨特的影片，在當時的影視圈已是一位熾手可熱的導演。
在與電影公司和投資人磋商多年後，吉列姆於 1998 年宣布，《誰殺死了堂吉訶德》開始投入製作。
「法國老戲骨」讓·雷謝夫飾演堂吉訶德，為此他學習了 7 個月的英語。
約翰尼·德普與當時的女友凡妮莎·帕拉迪絲也以主演身份參與本片。
演員和資金都到位，2000 年 9 月，《誰殺死了堂吉訶德》在西班牙北部正式開機。
然而，厄運開始接踵而至。
開拍第一天，劇組就收到了北約軍隊送來的一份「大禮」。
那天正趕上附近的軍事基地進行演習，一架F16戰機在片場上方持續盤旋，巨大的噪音嚴重干擾了錄音設備，劇組只能暫停拍攝。
第二天，暴雨突襲，澆滅了劇組正常開工的希望。
隨之爆發的山洪，讓片場的所有布景毀於一旦。
工作人員們好不容易重建了片場後，主演讓·雷謝夫的椎間盤疾病突然發作，根本無法拍攝騎馬戲份。
製片方考慮再三，最終還是選擇及時止損，取消了這一項目，因為沒有觀眾會為一個不能騎馬的堂吉訶德買單。
備受打擊的吉列姆從此一蹶不振，後續新作都表現平平，差評如潮的《零點定理》更是將他拉進了職業生涯的谷底。
最騷的是，有人將這一系列災難性的拍攝事故重新剪輯，製作成一部名為《救命呐！堂吉訶德》的紀錄片。
此片一經公映，好評如潮，爛番茄新鮮度高達94%，還入圍了多個知名電影節。
你就說氣不氣人嘛？！
2006 年，吉列姆曾宣布要重拾《誰殺死了堂吉訶德》的項目。
但就在他為要不要把德普的角色替換成伊萬·麥克格雷格而糾結時，投資方之間發生矛盾，項目再次擱淺。
過了整整十年，資金終於到位，吉列姆也物色到了「新任堂吉訶德」，英國演員約翰·赫特。
然而悲劇再次降臨。
約翰·赫特在開機前被查出患有胰腺癌，不久後病逝。
赫特去世時，吉列姆在自己的Facebook上寫下悼詞：
「原來癌症才是他無法擊敗的風車。」
但吉列姆還未認輸，他甚至向媒體放出狠話：
只要我還活著，就不會放棄這部電影。
有趣的是，接二連三的厄運，反倒捧紅了這部「影史最水逆電影」。
越來越多的媒體與影迷開始主動關注影片的動向，並為主創們加油鼓勵。
2017 年初，影片再度開拍，由吉列姆在《妙想天開》中合作過的老搭檔喬納森·普雷斯飾演堂吉訶德。
權遊迷對他應該很眼熟，是一度把瑟曦踩在腳底，權傾朝野的「大麻雀」。
而主演約翰尼·德普則替換成剛剛憑借《黑色黨徒》獲得今年奧斯卡提名的亞當·德賴弗。
另外「邦女郎」歐嘉·柯瑞蘭寇也友情客串了一把。
2017年 6 月，《誰殺死了堂吉訶德》在開拍 17 年後終於正式殺青。
心情大好的吉列姆甚至還玩起了自黑，在Facebook上發帖稱，自己在與孫女玩遊戲時，不小心把拍攝的素材刪了個精光，並且沒留下備份。
雖然這只是個玩笑，但影片在製作完畢後，的確又遭遇了版權糾紛事故。
不過對經歷過大風大浪的吉列姆來說，這點小坎坷已經算不上什麽難題了。
去年 5 月，《誰殺死了堂吉訶德》作為第 71 屆坎城電影節閉幕影片，正式與影迷見面。
17 年過去了，導演特瑞·吉列姆已從一個精力旺盛的造夢師，變成了一位兩鬢斑白的老者。
所幸的是，他終於成功圓夢。
不過《誰殺死了堂吉訶德》的成片內容，已與當年的設定大相徑庭。
在最初的劇本中，由德普飾演的主角托比，將從 21 世紀穿越回古代的歐洲，與堂吉訶德一起踏上冒險旅途。
而成片卻刪去了穿越戲份，亞當·德賴弗飾演的托比，成了一名廣告導演。
因學生時代在西班牙拍攝的一支堂吉訶德主題廣告，一舉成名。
如今的他，為了拍另一支堂吉訶德廣告，帶著劇組重回西班牙。
與現實中的吉列姆一樣，托比的劇組也經歷了一系列水逆的拍攝事故，導致整個劇組在風車大戰的戲份上停滯不前。
心煩意亂的托比決定暫時離開片場，重遊當年拍攝堂吉訶德的小鎮，以調整心情。
可是來到小鎮後，托比驚訝地發現，十五年前的那支廣告，非但沒有為小鎮帶來榮光，反而毀掉了幾位參與影片製作的村民的人生。
飾演桑丘的村民佩德羅，因酗酒而死亡。
飾演廣告女主角的安吉莉卡，當年被托比那句「你會成為大明星」的糖衣炮彈騙進劇組，燃起一腔明星夢。
但夢破碎了。
如今的安吉莉卡，被當地的一位俄羅斯土豪包養，時常受其虐待，所以背上布滿了傷疤。
還有曾經飾演主角的老鐵匠哈維爾，因太過入戲導致精神失常，真的將自己幻想成了堂吉訶德。
多年來他依舊騎著白馬，身著戲服，四處「行俠仗義」。
雖然身處 21 世紀，托比卻逐漸發覺，現實社會似乎比小說更加荒誕。
穆斯林難民為了生存，不得不躲避在廢棄的基督教教堂中；
包養安吉莉卡的俄羅斯土豪，偏好古歐洲遺風。他租下了一座城堡，將其布置成古代宮殿的模樣，並邀請了眾多親朋前來聚會。
人們為了討好這位大款，也紛紛將自己打扮成古人的形象。
土豪甚至刻意重現了《堂吉訶德》小說中的內容，為的是羞辱哈維爾與托比。
在眾人的譏諷恥笑中，哈維爾終於跳出幻想，認清了現實，隨後在城堡中不幸墜落身亡。
而托比，因這一系列的悲歡離合而精神崩潰，將自己幻想成新任堂吉訶德，與安吉莉卡逃離了城堡，踏上了未知的征程。
這樣一個負能量滿滿的結局，顯然不符合 17 年前那位樂觀導演最初的設想。
在漫長的製作中，吉列姆經受了命運的百般嘲弄，這部電影已不再是一部單純的作品，更是他人生的真實寫照。
而且若從創作伊始算起，吉列姆為本片耗費的時間，遠多於 17 年的拍攝周期。
所以影片的開場字幕，是「經歷了 25 年的坎坷後」。
結尾字幕則紀念了讓·雷謝夫與約翰·赫特，這兩位已逝世的本該飾演堂吉訶德的優秀演員。
相信吉列姆，一定是在追憶了這數十年來的大起大落後，帶著苦笑，寫下了這悲慘的結局。
更難受的是，影片上映後口碑遠低於預期，各大網站的評分都是剛過及格線。
一向嚴苛的《好萊塢報導者》在爛番茄上打出差評，還特地附上了這樣一句總結：
「數十年的努力卻隻換來了如此平庸的作品，實在是令人扼腕歎息。」
相當扎心。
但影片之外的意義，其實早已超過了電影本身。
曾有記者採訪吉列姆，問他這麽多年是怎麽堅持下來的。
吉列姆笑著回答：
「最難的是，我要讓自己相信有能力去完成這部作品。說白了，就是自欺欺人，但不得不承認，這招還挺有用。」
從這個角度來看，吉列姆就是當代堂吉訶德啊。
為這部電影，耗費了 17 年人生。要是從他 1989 年準備拍攝算起，將近 30 年。
這不是一般人能夠堅持並做到的。
祝賀這位真正的堂吉訶德，他終於擊敗了命運的風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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