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疫情下的籃球人:被確診的科蜜畫師和他筆下的“小湯山”

編者按:《疫情下的籃球人》,聚焦我們身邊的籃球故事,在冰冷的疫情世界裡,尋找屬於籃球的溫暖。第一期主人公,是曾上台跟科比互動的籃球畫師Ace,從一家九口確診到如今康復出院,這期間,他是怎樣用自己的畫筆,描繪出他眼中的“小湯山”的?

採訪/文 王麗媛 口述:Ace

以下為他的口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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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長一段時間裡,我都沒有對日期的概念。對我來說,時間觀念的基準點變成了“我住院的那天”,“我住院前五天”,“我住院後第三天”……

唯一確切記得的日子,是爺爺去世。那天,是大年三十。

過去兩個月裡,我們家前後9口人確診,包括爺爺奶奶,爸爸媽媽,和我本人,最終爺爺奶奶相繼離世。

如果說時代的一粒灰,落在個人頭上,就是一座山。那麽我的這座山,它有多重?

【我們家的“零號病人”】

爺爺是在年前摔到腿之後,被送到中心醫院的,全家人一直輪流照顧他。

幾天后,爺爺突然出現肺炎症狀,而那時武漢確診數不過100出頭。當被問到有沒有可能是“武漢的肺炎”時,醫生隻說我們多想了。

很快,全國確診數漲到了1000,爺爺病危,雙肺都白了,那時我唯一的想法,是帶奶奶來看爺爺一眼。

這也是如今回憶起來,我最後悔的一件事。

我一直記得那天的雨。

路上已經禁止行車了,來回往返要步行兩個小時。我和奶奶走到病房門口,卻被護士攔下,說爺爺是疑似新冠肺炎,千萬不要進到病房。我讓奶奶在椅子上休息,去找醫生詢問病情。可回來時,奶奶已經在病房裡,跟爺爺有說有笑,還沒有戴口罩。

我發了好大的火,責怪著奶奶,還當著她的面摔了雨傘。

回家的路上,奶奶走在前面,我保持距離在後面跟著,一遍遍回想著爺爺奶奶病房裡的那一幕,想來,他們的回憶裡一定是那一刻的溫情吧。

奶奶老了,一直沒有學會用手機。

那天,送她回家後我又教了她幾十次。僅僅是拇指右滑的一個動作,回家再打時,她又忘記如何接通了。

奶奶大概真的老了。

見過奶奶之後的大年三十,爺爺走了。

那時的湖北,疫情已經爆發,只能把骨灰寄存在殯儀館。

但沒人想到,這只是一個開始。

【我高燒不退,父親被下病危通知書】

我和爺爺奶奶的家,是相鄰的兩棟樓,每天晚上,我和奶奶都會把燈開一整夜,遙遙看著,就很安心。

接著,就是我們一家三口接連的確診。

爸爸媽媽先後住進了不同的醫院,在家隔離的我也漸漸出現了症狀。我還記得每天開燈,跟奶奶彼此報平安,但是奶奶的手機,依然打不通。

我跟父親之間話一直不多,他住院後,電話裡反而聊得多了一些。那時說的最多的話題,是籃球,是科比。

爺爺去世後三天,科比走了。

我是一個畫師,科比新書《巫茲納德:訓練營》的發布會上,我為這本書繪製的插畫被選中上台,與科比互動,那副他簽下名字的插畫,至今我依然保留著,跟那天的回憶一起。

我們以前總聊起這個話題。

但如今,我們的話題卻變成了,世事無常。

然後,父親被下了病危通知書。

再然後,他挺過來了。

那段時間的鄂州,天總是陰著,我一個人在家,偶爾跟父母視頻,看著他們堅強地鬥爭著,我也在家裡開始了我的嘗試。按著菜單,我也做起了家常菜。

但即使這份簡單的快樂也並不持久,很快,我發現自己出現症狀,發起高燒,時睡時醒,昏昏沉沉,呼吸成了最重要也最艱難的任務,那幾天裡,我沒有告訴父母,也不敢跟他們視頻,我記得自己從早到晚刷著鄂州的確診數據,我看著死亡數的增長,出院數卻停留在0,漸漸地,也不再敢刷社交媒體了。

躺在床上,只剩恐懼。

我不記得那是發燒後的第幾天,隻覺得早晨睜眼時,天突然晴了。同一天裡,死亡數22的鄂州,出院數突然從0變成了2,也是同一天,我發現自己燒退了。

兩天以後,我住進了當地的隔離醫院。

也是從那天起,直到奶奶去世,我家裡的燈也再沒亮過了。

【畫筆下的“小湯山”】

我住院五天之後,奶奶去世了。

我不敢相信,生命中的最後幾天,奶奶是怎麽度過的。110和120那時已經不接收發熱病人,手機她也還沒學會接聽,爸爸說,最後兩天奶奶都在搶救,直到爸爸出現在病房門口喊了她一聲,才最終離開。

我不知道從那一聲裡,她是不是終於知道,為什麽最後幾天裡,沒有人來接她,照顧她。

我從沒想過會有這麽大段的時間來思考。

多數時候,我躺在病床上,想著家人,想著這段經歷,想著明天還能做什麽。除了身邊忙碌著奔波著的醫生護士,時間慢到仿佛靜止了。

直到我遇上了一群,素未相識的家人。

轉院“小湯山”的時光,回憶起來,我好像總是笑著的。(當地人將“小湯山模式”搭建的一系列醫院都稱為“小湯山醫院”。)

我從沒想過,可以從一群陌生人身上,接收到那麽多地善意。即使醫生護士們背後,是每一件防護服下的汗水,每一天重複而繁瑣的工作,每一個病痛中等待的病人……

我總記得那天早晨失手打碎了溫度計時,護士姐姐趴在地上尋找遺留水銀的背影;我也記得每天送到床前的排骨藕湯或冬瓜排骨湯;當然還有女醫生護士們剪短的頭髮,和護目鏡下看見我時總笑眯起來的眼睛。

我一直不知道如何回贈這份善意,直到有一天,我從護士那裡要到了紙筆,我終於又可以畫畫了。

那時每天最開心的,是他們收到畫時的驚喜。筆下一幅幅擺出千手觀音造型的醫生,視頻裡給女兒過生日的母親,變身“大白”,“小黃人”和超人的護士……那是我對自己擁有畫畫技能最驕傲的瞬間。

漸漸有好消息傳來,家裡確診的人,陸續出院了。住院治療15天后,我也坐上了韓紅基金會的車。這次的目的地,是家。

那天共有四個病友出院,醫生護士們給我們都準備了賀卡,車開動時,他們跟著車跑了起來,車裡的我們也拚命回頭揮手,想在記憶裡留住那一幕。

何其有幸,生在華夏。

四年一度的2月29日,我們三口人團聚了。

我現在還是會跟爸爸聊NBA,聊科比,他失去了爸爸媽媽,這份重量,我想和他一起擔。

疫情還沒有結束,現在小區只能買到青菜,保險起見,我們還在各自的房間吃飯,聊天也大多通過微信語音,但彼此都知道,我們三個都在,家,就在。

【結語】

當一切都仿佛過去,我總想起,最後時刻,對奶奶的虧欠。

而同時,我也總想起成長中,一幅幅和爺爺相處的畫面。

所有畫面交織著,總會化成最後奶奶在病床前,跟爺爺笑著說些什麽的那一幕。

那一瞬間溫暖的重量,才是最珍貴的吧。

窗外的街上,漸漸有了行人,樓下的奶茶店,再度忙碌了起來,我看著夜晚一盞盞燈光,總想著,它們背後,有怎樣的故事呢?

櫻花,又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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