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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芝麻胡同》裡的劉蓓就像蘇青:亂世裡盛世的人

- 壹 -

張愛玲寫蘇青,寫她的寧波人身份,寫她的意境,寫她代表著的物質生活:“我想要一間中國風的房,雪白的粉牆,金漆桌椅,大紅椅墊,桌上放著豆綠糯米糍的茶碗,堆著高高的一碗糕團,每一只上面點著胭脂點,中國的房屋裡有所謂的一明兩暗,這當然是明間,這裡就有一點蘇青的空氣。”

看了這段描寫,會心想到了最近大戲《芝麻胡同》裡的林翠卿,翠卿也有這種氣度和意境。她也是亂世裡盛世的人,和張愛玲寫的蘇青一樣,不管什麽樣的世界變換,她都是敞亮的,有滋有味地過著日子。只不過她的世界,可能沒有蘇青意像裡豆綠糯米糍的茶碗,而是一盞粉彩的蓋碗,裡面裝著九窨九窖的茉莉花茶,是一種民國北平大家女子的講究。

看劉蓓演的林翠卿,真的是不能按快進鍵,最近不知道怎麽回事,所有的電視劇在網絡播出,都鼓勵大家倍速前進,捨不得這麽看《芝麻胡同》。

尤其是最近的幾場劉蓓的戲,好看到了極致,一顰一笑,裡面都是戲。

故事到了中段,劇情有了新變化,新中國規定的一夫一妻,讓本來已經趨於穩固的三人世界重新打破,這時候,劉蓓所扮演的林翠卿,突然不得不有了自己的新世界,其實就是重新安身立命——比起前面的民國戲裡的她的那些個情緒化的嬌嗔,發怒,決斷,也有了新的內容,這後面的戲,是一個女人人到中年的再次成長,細膩飽滿。

丈夫私自和自己離了婚,她索性絕食,躺在病床上獨自飲泣,等待死亡,並不是對世界徹底灰心,還是因為賭氣,一輩子心高氣傲的人,委屈也沒法和別人說。

也是失望,年少的夫妻過了半輩子,突然他成了別人的人,讓心高氣傲的翠卿怎麽忍得?導致一病不起,好不容易被搶救回來,大家眼巴巴看著她,她突然嬌嗔著說,誰讓你們救我的?真的是活色生香的一場戲,人物性格都在裡面。

接下來的一幕,也看的眉飛色舞,林翠卿病好了之後,和丈夫軟語求情,未必不想何冰扮演的老爺回歸,本想著“渡盡劫波情仍在“,可是看來看去,何冰還惦記著王鷗扮演的牧春花和兩個孩子。她心裡算是默默做了個了斷,並不煽情,可看的人心酸。

鏡頭和情節是層層遞進,她把照顧自己許久的寶翔叫進屋子,讓寶翔喝酒,寶翔不敢,她薄怒滿面:”你怎麽這麽肉啊,你這個慫人。“當寶翔一壯膽喝了,她露齒一笑,色如春花,輕吐一句,“酒壯慫人膽”,由不得寶翔不抱著她,這段戲,讓人完全忽略了她的身份和年紀,一點一滴都是風情。

這麽飽滿有趣的翠卿,按照舊小說的說法,“一寸寸都是活的”,這種”活“,要不是劉蓓,真沒有了質感。

這時候才想起劉蓓的京劇演員的經歷,看《芝麻胡同》到了現在,每次何冰,劉蓓一對戲,眼睛就離不開,場場都好看;劉蓓和他人的戲也酣暢。

每一個鏡頭裡飽滿的情緒,力量感,趣味程度,都像京劇舞台上的經典折子戲:”四郎探母“,”二進宮“,”貴妃醉酒“,”春秋亭“,”失子驚瘋“,倒不是說情節和這些折子戲像,而是那股子淋漓盡至的勁頭,看著一幕幕她的表演,像暑天飲了一盞熱茶,立刻汗如泉湧,是本該如此的事情——沒有喝廉價冰飲料的那種不舒服。

京劇裡的情緒,是幾百年舞台上演出來的,久經磨練,流傳至今。舞蹈家沈偉,在美國大都會歌劇院排練過舞蹈“二進宮”,將舞蹈演員的韻律,和著京劇演員的唱腔,一點一點展露出來,真是一個現代而經典的混合體,劉蓓的京劇底色和電視劇裡松弛而不乏張力的表演融合在一起,也像沈偉的舞蹈。

知道她是學程派的,更加明白了酣暢之外,那種細膩,是從哪裡慢慢的尋找來的。

- 貳 -

很多人覺得《芝麻胡同》的劇情不夠好,覺得太過離奇,我並沒有覺得不好,一邊看一邊笑,這可不就是照著張恨水的《啼笑姻緣》的感覺描繪出來的民國風情畫卷嘛?軍閥,歌女,大家閨秀,換成了北京的接收大員,女招待,前清翰林家的後代,老北京本分而講義氣的醬菜園子老闆,一點點細致描畫,成就了長畫卷——電視劇通過一個家庭在大時代裡的變化,曲折,細膩,讓我越來越期待後面的結局。

可能我們生活的是小時代,期待的都是平淡生活裡的雞毛蒜皮,要不就是漫畫世界,對《芝麻胡同》這種大時代裡人物命運劇烈轉折的故事,倒有點不接受了。其實裡面的幾個主要人物的命運,比起張恨水的那些民國暢銷小說裡的奇情人物故事,完全不誇張。

裡面幾位女主角的故事,都是耐得住尋摸的。就拿劉蓓演的女主角林翠卿來說,本來也就是大家閨秀,因和何冰家的淵源,算是下嫁到醬菜園子裡,開始了一段少年恩愛夫妻到中年患難夫妻的經歷,開場,從自己的陪嫁裡拿出漢陽造,那是身份和主意;在遭遇變故後,她不斷委曲求全,與各種人的交道,那是人情世故。喜歡她去找老父親賠罪那場,拿點心和醬菜對比,又有趣又不失身份,像極了舞台上大段的青衣唱腔;綢緞鋪子裡與丈夫的情人狹路相逢,她滿口妒意,但最後還是不失身份地處理了問題,那是身段靈敏,人生有經驗;丈夫被打住院,她本來想堵截他的婚事,聽到丈夫敘說和自己的少年情誼,不忍割捨,她在旁偷聽,淚水漣漣,那是真情。

多種層次的人物情感表達,劉蓓演起來紋絲不亂,難怪很多觀看者對她的表演是迷戀的,很多人對劇情的不滿,我猜測,也是受不得她所扮演的林翠卿受委屈,以至於觀眾開始罵劇中她的對頭王鷗,罵編劇——這倒是我們這時代的有趣。

王鷗扮演的牧春花,也是春花般嬌美,她是最像張恨水小說裡的人物的,有俠義,也有膽識,可是並沒有出格,成為一個俠女,那個太不生活了。還是兒女情長的和何冰演出著塵世悲歡,倒讓人愈發期待後面的劇集裡她的未來,特別喜歡電視劇裡的服裝設計,林翠卿是大家太太,各種華麗的旗袍,皮毛大氅,王鷗則是藍布大褂,裡面有點嬌滴滴的花紅柳綠,越發顯得嬌媚。也正是張恨水筆下的典型服裝。

服裝也襯托著兩人的身份不同,世界也不同。

《無雙》裡有出色表演的馮文娟演的寶鳳,有心計,有主見,也不是現在流行的那些電視劇人設。其實電視劇要人設很簡單,把寶鳳演的邪惡無比,估計大家就會歡呼了,期待她去領便當。可是馮文娟和導演編劇沒有作這麽廉價的處理,演出了人物的質地,開始也未必不想做老爺的小,畢竟是身份提升,後來面對各種陰謀,寧願犧牲自己,也要挺身而出。

基本的正義感,和各種小的算計,才是我們真的人生,這幾位女主角的戲纏結勾連,演出了人性的複雜。

劉蓓是這幾位女主角的定心骨,有她在那裡,每一場戲都多了風情,就像京劇舞台上的名角的寶光四射,頭面閃爍,穿戴華麗,哪怕只是坐在一桌二椅的簡陋道具上不動,也是整個舞台的定海神針,把握住了一切的氣氛,一切的節奏。

她演的林翠卿,真是貴氣的。哪怕看到預告片裡,她和寶翔生了孩子,還冒充是自己從垃圾桶裡撈出來的荒誕場景,也不覺得突兀。

還是那句話,翠卿,是亂世裡盛世的人,繁華在她身上。

上次看到劉蓓的戲,是在電影《一句頂一萬句》裡,她不是主角,而是主角的姐姐,在街頭打火燒,並且和范偉扮演的土氣的廚子結了婚,如此簡單的情節,被劉蓓和范偉演的渾身都是戲,相親一場裡,她那種樸實中的羞澀感特別突出;結婚那一場裡,身邊的范偉也是戲好,被司儀點到名字,身子一振,劉蓓走著走著,雙眼含淚,喜中帶悲,淚珠兒撲簌簌的掉落了。這種戲,也是好久沒有在大螢幕上看到,悲喜劇最難演出,這也是人間的實相。劉蓓拿捏住了這點,真是天賦,加上了後天的努力。感覺還是古老舞台上早年的那些細膩的東西,浸潤到了她的身體裡。

悲劇相比起喜劇來說,其實好演,我們的許多偉大表演,都和悲劇有關。劉蓓不是天生的悲劇演員,但她也不是喜劇演員,不要被她早年那些暢銷到了極致的賀歲片所蒙混,她是深深捕捉到了生活本質的演員,是我們這個演技荒時代的寶藏。

圖片:部分來自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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