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互動欣賞模式讓技術與藝術擦出火花

近來,用手機觀看影視劇的觀眾發現,視頻軟體裡多了很多新功能。比如,當《狂飆》中安欣與女友分手心痛到不能自控時,當《天才基本法》中裴之看到林朝夕時,當《奇異劇本鯊》中的主角屏息關門時,手機都會不規則地震動起來,讓觀眾跟著人物一起心痛、心動、心慌,身臨其境地體驗劇情。除了根據劇情震動,視頻網站還推出了諸如手指觸碰螢幕時出現愛心、花朵之類與劇情相關的小圖標等多樣功能。這些以聲、畫、感同步“觸動人心”的互動欣賞模式,折射出影視行業在5G、雲計算、AI等前沿技術的加持下產生的內容新形態、用戶新需求以及行業新領域。當這些新形態、新需求、新趨勢撲面而來,影視行業應該如何應對,才能在堅守藝術品質和社會責任的基礎上獲得創新發展,這個問題亟須思考。


影像新探索:沉浸感與互動性疊加的複合審美過程


在藝術欣賞中,沉浸與互動原本是一對矛盾。傳統影視致力於將觀眾的注意力綁定在一個具有高度沉浸性的審美時空中,然而新媒體技術卻想把可看的影像變為可感甚至可操作的互動式影像,讓觀眾與劇情深度互動。


將互動性嵌入影視欣賞,按嵌入程度分為信息互動、劇情互動和感知互動三個類型。信息互動功能最早可追溯到視頻網站出現時就具有的暫停、回放等按鍵控軌。這種互動方式雖簡單,卻將控制權交給觀眾。隨著AI即時識別和搜索功能的擴展,互動方式日益多元化。如觀劇時“只看他”,或一鍵百科,或跳轉到商城邊看邊買,這些功能縮短了用戶從“感興趣”到“滿足”的消費路徑。還有彈幕,允許用戶邊看邊評,形成集體觀賞的劇場感。隨著媒介技術提升,互動方式逐漸從外部觀賞深入至內部劇情。在互動劇中,觀眾不再是監視者,而是在劇情分叉點決定故事走向的控制者。不過,這兩種互動還只是在劇情的可看性上添加了操控選項。近期《狂飆》等劇通過出其不意的震動功能,實現與劇情的感知互動,讓用戶更加真實地感受主人公的情緒和心理,仿佛置身現場,使劇情更立體可感。在這種情況下,原本矛盾的沉浸感和互動性疊加在一起,使欣賞變成一種複合審美過程。


這種互動欣賞模式開啟了感受影視作品的新路徑,也相應地對影視創作傳播產生了深遠影響。對於內容生產而言,原本由創作者主導的封閉性故事空間,變成了觀眾身體在場、可參與操作的具有偶發性的藝術空間。在呈現語言上,以新技術營造的身體觸覺改變了觀眾固有的觀賞經驗。視覺、聽覺和觸覺等多感官刺激,使觀眾產生更加豐富立體的欣賞體驗。還有敘事邏輯上,影視創作從要兼顧劇外商城、彈幕社交等多媒體敘事,到疊加劇內可觸、可控的多線分岔敘事。在某種意義上,互動欣賞模式不是在“傳達一個故事”,而是在“建構一個世界”。


閱聽人新體驗:滿足觀眾對控制感、臨場感的追求


對於觀眾而言,互動欣賞是一種新型的媒介感知模式。它改變了人與內容的連接方式,滿足了網生代觀眾個性化表達、體驗式消費的需求。網絡視聽已成為第一大互聯網應用類別,網生代是其中最為活躍的用戶群體,他們受數字化和網絡化影響,自我意識強,習慣多任務行為,注意力轉瞬即逝,在加速的現實生活中,習慣以欣賞影視作品的方式疏解心理壓力。而互動欣賞模式的雙向即時反饋機制,具有控制感和臨場感,正好可以滿足網生代的需求。首先,互動欣賞模式最大的特點就是把控制權交給閱聽人,進度條控制、倍速、多屏播放賦予觀眾重組影視作品時空的控制權,互動劇乾脆將原本“凝神觀照”的觀眾拉入劇中,使他們像導演一樣決定主角的命運,滿足閱聽人個人化表達的需求。其次,互動欣賞具有非常強的臨場感。臨場感是指在利用媒體溝通中一個人被視為“真實的人”的程度及與他人聯繫的感知程度。互動欣賞通過觸摸、體感等身體介入,將臨場感從心理投射提升到了物理感知層面,被網友稱為“虛幻的真實感”。


可以說,互動欣賞模式是技術賦能影視傳播與年輕閱聽人呈現獨特代際特徵相互作用下催生的文化新形態。從技術維度來看,按鍵控軌、劇情互動是簡單的,震動互動甚至是簡陋的,但置於大眾文化視野中來考量,觸動不僅意味著可觸碰,更意味著影視作品展示和表達精神世界的方式發生改變。它顛覆了傳統影視觀賞以視覺為中心的既有模式,賦予了影視創作生產傳播更多的可能性。互動劇則對影視生產原有模式產生影響,使編劇、剪輯等工種的作用更加凸顯。作品也突破傳統敘事框架,讓劇情更富於變化,吸引觀眾做出選擇。隨著移動網絡、虛擬現實以及人工智能技術的發展,手勢跟蹤、眼球追蹤、語言互動以及傳感器等將把身體感知深度地嵌入敘事,互動欣賞模式還有很多想象空間有待開發。技術帶來的變化應接不暇,如何引導這些新功能更好地展示影視作品的藝術魅力和精神力量,傳播正能量,弘揚真善美,將成為業界面臨的全新挑戰。


發展新境界:為高質量持續發展進行長遠布局


互動欣賞模式為影像敘事和觀看體驗提供了廣闊的發展空間,也給行業帶來很多問題或者隱憂。第一,影視劇的本質是講故事,互動固然會突破常規審美機制,使觀眾產生陌生感甚至震驚感,但也降低了觀影體驗的流暢度。尤其震動的時長、頻率設置如不合適,反而會讓人跳戲或產生不適的觀感。因此,如何在敘事中平衡沉浸感和互動性之間的關係,至關重要。第二,互動劇不論為觀眾呈現的世界有多麽廣闊、結局有多麽獨特,都不過是編好的既定劇本。原本由豐富的人物內心、多樣的人物關係以及不同的結局所建構的充滿想象力的故事空間,往往被簡化為有限可數的選項或缺乏靈性意蘊的幾條路線規劃。一旦觀看變成直接的感官刺激,“留白之美”缺失,就有可能使主觀能動的觀眾淪為缺乏想象力和創造力的“瀏覽者”。第三,倍速播放、“只看他”、快進等播放功能使很多用戶習慣於快速刷劇。這一變化使影視作品原本讓人們“慢下來”、舒緩壓力、放鬆心情的文化功能逐漸消解,反而加劇了大眾在快節奏生活中積壓的焦慮情緒。一味求快、一心求爽的觀劇需求,還倒逼創作生產。一種情節強、節奏快、思想淺的爽劇類型出現,擠壓了內涵深刻但節奏相對較慢的精品劇作的生存空間。第四,彈幕的大部分內容屬於簡單直白的情緒化表達,缺乏思想深度和精神價值。有些觀點片面偏激,還時不時出現不文明用語,傳播消極負面的價值理念,甚至可能引發網絡暴力,若不加以監管引導,容易失控。


如果說科技的高度決定了一個行業和領域的發展速度,那麽價值觀則決定了它最終能跑多遠。互動欣賞模式剛剛起步,究竟該如何發展,才能讓技術與藝術有機結合起來,培育出屬於這個時代的豐饒的精神果實,既關乎技術的潛能、閱聽人的需求,更考驗著影視從業者的創作能力和精神格局。因此,影視從業者要由“技”入“藝”,正確運用新技術手段,激發創意靈感、豐富文化內涵、表達思想情感,使富有創新性的文化創造有機融入中華民族現代文明的建設之中,以更加深刻的審美啟迪、更加積極的價值理念不斷豐富人民的精神生活、增強人民的精神力量。這是互動欣賞模式乃至影視生產傳播能夠實現高質量持續發展的長遠布局。(作者:譚雪芳,系福建師范大學傳播學院教授)


《光明日報》(2023年07月19日 15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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