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環的才學是不是被低估了？

作者：子凡shine

《紅樓夢》裡有一對很令人生厭的人物，就是趙姨娘和賈環。雖然近來很多人對其報以同情的態度，從人性的角度，從社會制度的角度，同情趙姨娘和賈環的的悲劇，但對這樣的人物，多數是喜歡不起來的。

賈環在人們印象中是容貌醜陋，行為猥瑣，不學無術，調皮搗蛋的一個壞孩子。

主要理由有以下幾點：

賈環容貌猥瑣，舉止荒疏

元妃下旨眾姊妹兄弟移入大觀園居住，賈政將他們一並叫來訓誡：“賈政一舉目，見寶玉站在跟前，神彩飄逸，秀色奪人，看看賈環，人物委瑣，舉止荒疏忽，又想起賈珠來，再看看王夫人只有這一個親生的兒子，素愛如珍，自己的胡須將已蒼白：因這幾件上，把素日嫌惡處分寶玉之心不覺減了八九。”

賈寶玉與賈環的對比，賈環的容貌似乎比寶玉差了很多。趙姨娘也說過“賈寶玉是小孩子，長得得人意”，言下之意其他子弟都沒有賈寶玉長得英俊瀟灑。

那麽賈環的才學如何呢？

元妃賜燈謎。太監去了，至晚出來傳諭：“前娘娘所製，俱已猜著，惟二小姐與三爺猜的不是。”且又聽太監說：“三爺說的這個不通，娘娘也沒猜，叫我帶回問三爺是個什麽。”眾人聽了，都來看他作的什麽，寫道是：大哥有角隻八個，二哥有角隻兩根。大哥只在床上坐，二哥愛在房上蹲。眾人看了，大發一笑。賈環只得告訴太監說：“一個枕頭，一個獸頭。”

從這個情節來看，賈環才學也極其有限，不但猜不出元春的燈謎，自己做的燈謎也是粗俗不通的。當然也有人認為賈環做的燈謎很貼切有趣，只是風格不那麽雅致而已。但就此處的賈環與眾人對比來看，似乎是為了體現賈環才學不及眾人。

賈環的能力如何呢？自然也是非常不出色的

王熙鳳抱病，只好找了賈探春暫理家。王熙鳳和平兒聊道：四姑娘小呢。蘭小子更小。環兒更是個燎毛的小凍貓子，只等有熱灶火坑讓他鑽去罷。鳳姐這個比喻顯然是說賈環不成熟不穩重做不了正經事情的意思。

鳳姐曾經罵過賈環道：“你也是個沒氣性的！時常說給你：要吃，要喝，要頑，要笑，隻愛同那一個姐姐妹妹哥哥嫂子頑，就同那個頑。你不聽我的話，反叫這些人教的歪心邪意，狐媚子霸道的。自己不尊重，要往下流走，安著壞心，還隻管怨人家偏心。”

可見賈環無從從相貌才學能力各方面來看都非常平庸魯鈍，不值一提，尤其在秀色奪人的賈寶玉，才華卓絕的賈探春面前更顯得天懸地隔。

但是在第七十五回，對賈環的形象認識是一個比較大的轉折點。

第七十五回的回目便是“賞中秋新詞得佳讖”。中秋聚宴，擊鼓傳花。賈政出了考題： “既這樣，限一個‘秋’字，就即景作一首詩。若好，便賞你，若不好，明日仔細。”賈寶玉、賈蘭都依題目做了詩受到嘉獎。賈環也難得地技癢起來，主動要求作詩。

書中原文如下“不料這次花卻在賈環手裡。賈環近日讀書稍進，其脾味中不好務正也與寶玉一樣，故每常也好看些詩詞，專好奇詭仙鬼一格。今見寶玉作詩受獎，他便技癢，隻當著賈政不敢造次。如今可巧花在手中，便也索紙筆來立揮一絕與賈政。賈政看了，亦覺罕異，竟然比道“哥哥是公然以溫飛卿自居，如今兄弟又自為曹唐再世了”。賈赦更是連聲讚好，道：“這詩據我看甚是有骨氣”。

賈環在大家印象中大概屬於不學無術的人物，可是在這一回裡卻有如此上佳的表現，實在令人罕異。竊以為對於賈環的人物分析不能缺失了對這一事件的分析。

首先，賈環看到賈寶玉、賈蘭受到表揚，技癢要求作詩，這說明他有上進心和好勝心。即使是志大才疏的人也必然心中要有一些丘壑方可如此比試，賈環即使不如寶玉天生靈慧的非凡才華，起碼也應該出口成章的水準，才肯迎戰，否則怎會當眾自取其辱？

其次，從行文來看，賈環拿過來立揮一絕。曹植七步能詩，紀曉嵐經常妙語連珠，作詩速度其實是對一個人平素知識積累和反應迅捷程度的考量，賈環能一揮而就，也就說明其才學也就非酒囊飯袋可比了。

第三，賈環的詩做好了，賈政覺得罕異，賈赦連聲稱讚。說明這首詩的水準不會太次。“專好奇詭仙鬼一格”讓我們聯想到了詩鬼李賀和詩仙李白。而賈政以“曹唐”比擬，可以說評價非常之高了。

曹唐系唐代詩人。字堯賓。桂州(今廣西桂林)人。初為道士。返俗後，屢舉進士不中，或雲大和中進士。後為邵州、容管等使府從事。曹唐以遊仙詩著稱，其七律《劉晨阮肇遊天台》、《織女懷牽牛》、《蕭史攜弄玉上升》等17首,世稱"大遊仙詩"。詩中題材,大都取之於古代神話傳說及六朝志怪小說,而加以藝術創造,發展變化。所詠仙境及神仙故事,迷離縹緲，瑰奇多采。而對神仙世界中之宮闕樓台，衣服妝飾，靈禽仙獸,瓊花瑤草等,亦多刻畫。其詩想象豐富，設色□麗，對後世遊仙詩有一定影響。

賈赦對賈環連聲稱讚，雖然有當時的情境因素，但我們要考慮到當時的時代，這些大家子弟都是從寒窗苦讀經過來的，雖然境界、才學有高低，但對詩詞的基本欣賞素質是有的，如果賈環的詩完全不值一提，賈赦如此稱讚不是也暴露自己的無知嗎？因此綜合來看，賈環此時的詩作水準應該還是不錯的。

第四、賈赦到後來竟然說道，賈環的詩體現了侯門公府的氣度，因回頭吩咐人去取了自己的許多玩物來賞賜與他。因又拍著賈環的頭，笑道：“以後就這麽做去，方是咱們的口氣，將來這世襲的前程定跑不了你襲呢。”或許這一次中秋節正是賈環人物形象的關鍵轉折點。

只可惜這一回賈寶玉、賈環、賈蘭的詩都沒有呈現出來，我們無法想象這究竟是怎樣的三首詩，尤其是賈環的詩格外令人猜想，批語說“缺中秋詩，俟雪芹”。只能是一個永遠的遺憾了。

總之，如果我們在思考賈環這個人物的時候，將第七十五回的內容考慮進去，賈環似乎並非一無是處。他有一定的才學和好強上進心。他的所作所為也就更加容易理解，他是一個生活在賈寶玉的光環和陰影裡的人物，他最痛苦的就是“都欺負我不是太太生的”，他和趙姨娘一樣，時時刻刻追求平等的待遇而不可得，而變得落寞、偏激、進而萌生了更多的報復心。

賈環是一個被忽視的很可憐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