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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的自行車

   閑暇的時候,從思維深處又扯出了父親的自行車。那是父親的摯愛,也是我的心愛之物。它伴我度過了歡樂的童年、憧憬的少年、夢幻的青年。那輛自行車成為我生命裡不可或缺的物件;自行車的鈴聲已然成為我生命中鈴聲的絕唱;自行車的奔跑成為我生命裡靈動的斷章。

   在我童年的時候,大約是上世紀六十年代的樣子,那時祖父還在掖縣(今萊州市)稅務局工作。一天,家中突然收到一個從祖父工作所在地發來的大包裹。父親急切地打開一看,有牛皮紙纏護著的自行車架、鋥亮的兩個車輪、內紅外黑輪胎、硬牛皮車座、一包大小螺絲、說明書、合格證、發票。頓見父親高興的樣子有點誇張,似乎手舞足蹈,還有點束手無策的樣子。父親急忙去叫屋後的大哥來幫忙,鄰居大哥在南方當過兵,見過世面,騎、修自行車懂點門道,加之身體粗壯,上自行車胎有力氣。鄰居大哥一走進家門就先瞄向了車架前的牌號,頓然眼前一亮,原本高門大嗓的他又提高了幾分貝:“啊呦,這是大國防的,這個自行車頂騎了。”父親說:“看車架子這個樣估計能行。”倆人說著就動手組裝起來,平日裡心靈手巧的父親,今天卻給鄰居大哥打下手。也就過了大約一頓飯的工夫,一輛嶄新的自行車“站”在家人的面前,一如漂亮的新媳婦在接受全家人的觀看。那時候的人說不出現在的漂亮話,都只會說:“挺好看的”“挺結實的”。

   這時,鄰居大哥又蹲挪到腳蹬的地方,右手搖著腳蹬,左手食指比量著後車輪的間隙大小,大哥在慢慢加速、加速,自行車輪在旋轉、飛轉,瞬間,自行車就發出了“沙沙、沙沙沙……”的聲音,後輪銀光閃閃,自行車輻條變成了靈動的網盤。新車尤其是國防車發出的聲音特別悅耳,看起來格外順眼。眼看著、耳聽著,手心裡癢癢著,我忙湊擠上前去,也模仿著鄰居大哥搖自行車的樣子,不過我沒那麽大的力氣,只能用兩隻小手握在一起慢慢搖腳蹬,再快搖,親自搖腳蹬的感受比看著別人搖愜意多了,還有幾分得意,幾成滿足感。我覺得新買的自行車好看,搖著好玩,就常常搖著自行車玩,自行車腳蹬上留下了我童年的歡樂。

  那時候的人閑著沒事的時候串門的多,不知怎麽一會兒工夫許多人知道我家買自行車了,一如看光景、湊熱鬧似的來看新鮮,因那時買輛自行車就屬“三大件”之一,且因貧窮落後,買的很少,也陡增了新鮮感,那時看一輛自行車比現在看一棟新房子熱鬧、新奇多了,真像說的登門看新媳婦似的,記得那時站著的、坐著的,快圍滿了屋,來人忍不住七嘴八舌地說起來:“這‘大國防’車子就是好。”“後輪的聲音真好聽。”“咱村就大槐樹前XXX家有輛老式國防車子,再沒有。”有人還摸著自行車把卻看著車架說:“你看這架子多結實。” 大家摸摸這裡,端詳端詳那裡,品頭論足地議論著。突然,門外走進來一高一矮兩個陌生人,人們的議論聲戛然而止。這時,兩個陌生人自稱是掖縣稅務局的,說部門裡有規定,凡工作人員購買大件商品都要核查。原來是這樣,可真是“神速”,這自行車剛剛組裝起來一屁時辰,他倆就神奇般地找上門來了。他倆看了發票、手續齊全,就返回了。他倆這一來,攪了我的興致,這件事給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記,因為它凝聚著父親這輛國防牌自行車所帶來的酸甜故事

   從此,這輛自行車就成了父親當時的“代步工具”,父親經常騎著自行車上城趕集,偶爾騎著自行車走親戚,感到比原來方便了許多,也風光了許多。其實方便的何止父親,有時街坊鄰居聽說父親要上城趕集,就說:“大叔,你幫俺割斤肉。”“大哥,你幫俺捎幾斤芹菜,伺候客。”父親總是很脆快地答應下來,騎著自行車穿行於縣城的北關、南關、東關、西關,樂此不疲地給這家買了,給那家買,除非肉賣完了,菜沒有了的極少幾回,父親總會給鄰居們從縣城捎回“滿意”來,這樣一來,有時很晚了才回家。我每每看到西間炕旮旯裡沒有了自行車,顯得空蕩蕩的,我心裡更空蕩蕩的,我希望看到那可愛的自行車,我更盼望著上城趕集的父親早點回家。

   家裡有了自行車,鄰居們定會來借,不騎自行車的話,單憑步行量著走那可就累了,步行往返幾十裡,就是大小夥子也累草雞了,何況進城大都要買東西,買了小東西帶著雖累點還好說,可買大一點的物品就不好辦了。於是,有人就想法借自行車,有人求上門來,父母都覺得不好意思打手脖子,幾乎逢求必借。結果有人借去自行車並不知道愛護,有時把俺自行車的車把磕了,有時把自行車胎扎了,也不說一聲。因當年的自行車屬貴重物品,母親發現自行車碰磕後,總是心疼地說:“他們騎自行車太不在意了,太猛了!有的碰磕了、扎胎了,就那麽悄悄地送回來,也不說一聲,那次扎胎幸虧我發現,要不再騎就耽誤事了。”父親聽了一笑了之,自行車該怎麽借還是怎麽借,父親的自行車真給街坊鄰居救了急。

   後來,父親就把自行車座落了下來,讓母親騎著自行車到公社、縣裡開會,母親也感到方便了許多。再後來,隨之我長成少年,那時候幾乎家家都有自行車了,眼見著一個個男女夥伴都學會了騎自行車,我也心動手癢了。在一個氣象晴朗的禮拜天,我磕磕絆絆地推出了自行車,在後座上橫著捆綁上幾米長的圓木,就推著到了生產隊寬敞的場院裡,見學騎自行車的、騎的半生不熟的婦女和小夥伴很多,我隻踏到腳蹬上,也不敢繞梁蹺腿。看光景的堂叔見狀,說:“你這樣能學會自行車?來,我給你扶著。”就這樣,堂叔兩手給我扶著後座上的長圓木,我才慢慢坐上了車座,腳蹬著自行車轉來轉去,等到學得差不多了,堂叔悄默聲的松開了手,我一不小心與小夥伴的自行車相撞,結果人仰車翻,因捆綁的圓木松動,磕了鏈子盒、腳蹬也磕進去了。堂叔急忙幫我整好了腳蹬和鏈子盒,並說:“學車子就得不怕跌,這樣跌幾次就學會了,我剛才為什麽松手,不松手,你永遠也學不會。”堂叔幫我扶著、半扶著圓木學了大半個上午,我就基本學會了在場院裡騎自行車,間或雖也碰磕過幾次,可我已經碰跌出了信心。不過,當看到因我學騎自行車而碰磕的自行車,心裡隱隱生發出一些內疚。我想,父親若是看到我碰磕的自行車,一定會感到心疼,他當時可能裝作沒看見,一直顯露出高興的樣子。因為他就希望我早日學會騎自行車,看著兒子騎著自行車“飛翔”。

   我學會了騎自行車。那時街坊鄰居們常會看到,一個少年悠然地騎著自行車,在鄉間小路上、生產隊場院裡、門前大街穿行,自行車走過的地方,都滿載著少年的無限憧憬和美好遐想。那個少年就是我。

  青春歲月裡,家裡新買了“大金鹿”自行車,我接了父親的“班”,經常騎著這輛大國防自行車上學,騎著它奔波於幾十裡的城郊上班,騎起來感到特別舒暢。冬去春來,幾度春秋,大國防自行車伴我走過了溝溝坎坎,隨我經受了風霜雨雪,我欽佩大國防自行車的堅強,對它有了深深的感觸,以至於它身上的大小部件我都了如指掌,更有了深深的感情,尤其是那個漂亮的“國防”的牌子,始終駐留在我的心中。後來,我當了兵,離開了那輛“大國防”。從部隊轉回來後,因“大國防”很少有人騎的緣故,早已鏽跡斑斑,遍體滄桑,滄桑裡始終浸潤著我的濃濃感情;斑駁裡雕刻著我的青蔥歲月故事。

   如今,父親的那輛大國防自行車雖已不知去向,八十六歲高齡的老父親沒有忘,我也沒有忘,因為它始終放在我和老父親的心上。

   喬顯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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