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妖姬白光的美與她的歌

藍風丨文

白光的歌

白光的歌是一聽就記住，再忘不掉的那種 。她的聲音有種性感的寬厚，懶洋洋地清風拂面，特別地有股子余韻，揮之不去。 白光的美有種野性的嬌媚，有“一代妖姬”之謂。她的眼睛真是兩顆靈動活泛的水銀珠，在那個時代特有的陳舊呆板的銀幕上，散發著滿是生氣的風情。連張愛玲都在文中稱其為 “眼科專家”。白光的這種風情也藏韞在她低沉頹廢的歌聲裡 。

她的《如果沒有你》，《我等著你回來》，《假惺惺》等經典之作，真是穿越時間界限的歌吟，大膽潑辣地把愛的折磨，愛的沉淪，愛的疑慮給表達了出來 。這是白光歌裡的“主旋律”。這種表達是完全不同於周璿，李香蘭，姚莉，吳鶯音等人的 。甚至比白光稍後的張露，她的《給你一個吻》，《你真美麗》這樣直接活潑的歌，也不能和白光歌聲裡那種愛的頹靡熱烈相較 。便是放在今天去聽，也是如此 。那種百老匯融雜進老上海的獨有魅力，真是無人能及 。連後來學她，有 “小白光”之稱的徐小鳳，也唱不出來。徐小鳳倒是把白光的滄桑和稀有的深情給發揚光大了。

白光的歌也有深情輕柔的 。《魂縈舊夢》，《今夕何夕》，《相見不恨晚》等，就都是的 。周璿深情的時候，是少女的哀怨，如 《心頭恨》，《長相思》，有點像月夜裡獨戀花朵的蝴蝶，還是有些輕盈的 。李香蘭和吳鶯音是深閨女子的幽寂和空茫 。李香蘭的 《三年》，《蘭閨寂寂》，吳鶯音的 《明月千里寄相思》，《我有一段情》，都是悠悠的開了白紫小花兒的夜曲。白光的深情，就不同了 。她低沉，松散，迷惘的聲音，是歷了滄桑的，是有流落氣息的 。她的深情，不是純真少女的深情，也不是矜持女子的深情，而是婦人的深情，是黯月下緩緩爬上沙灘海的咽嗚，是萎花的淒清，是鵑鳥泣著涼血的鳴啼 。

白光的歌，或者說那時代的歌，骨子裡都是帶著新文藝氣質和民間小調氣息的 。白光的有一些歌，沒有濃密的情愛，沒有滿腔的怨艾，而完全是另一種空靈，清新，甚至開闊和暖意。《秋夜》這首歌，用淡淡的朗吟，勾勒出一副清淒的秋夜圖，沒有設定的情感，只有幽婉黯然的情緒。《黃昏》是有些喜悅的詠歎，不過在白光這裡，總覺喜悅得不那麽純粹。可能她的聲音骨子裡是沾滿了淒意的 。而 《山歌》，《送情哥》，《東山一把青》都是民歌，那種歡快的調子，由白光的低音唱來，特別有味 。《金剛鑽》和 《接財神》，《我是女菩薩》這種俗氣之極的歌，白光也能唱出趣味來，有那麽一種涼涼的熱鬧，不經意的親切 。

還有 《莫負今宵》，《寒夜的街燈》，《歎十聲》，《向王小二拜年》，《何處是兒家》，《想上樓台》都或多或少地有著對時代和社會的關照。這樣的歌雖然不多，力度也稍欠，還是展現了白光歌的積極悲憫的一面 。當然，白光那獨有的低抑，淒惶，悠長的聲音，加上她歌裡通常的夜的背景，使她的歌有種 “鬼歌”的森然涼意 。尤其她的《等著你回來》，《天邊一朵雲》，《愛似浮雲》，《醉在你懷中》，《往事如煙》。那種粗闊的嗓子，慢慢地拖長了調子，塗上夜風般的寒瑟，把不堪的舊事一一述說 。就像一個幽哀的女鬼在月下花枝畔擲落的一串輕歎 ，叫人聽得心生寒意，又忍不住要聽下去 。

白光的歌現在還那樣耐聽，主要還是她聲音的魅力 。她獨特的音色和發音方法，以及賦予其中的故事感，使得她的歌每一首都有著強烈的畫面感和故事性 。白光的歌是屬於夜晚的，聽她的歌，都是在聽一段淒楚但又拋離了心醉的故事。那些故事都是被撕破了的，似乎再也拚合不起了 。可那些故事裡也還有一點點明媚喜色，即便那都只在回憶裡明媚著 ，已經夠了 。這就是滄桑。誰的人生沒有滄桑呢？不過是時間的遲與早 。聽白光的歌，可能就是為了聽聽她歌裡的滄桑，順便也在月夜的窗邊溯洄到我們自己的滄桑裡去吧?

作者簡介：

藍風，民國文藝公眾號專欄作者，每一篇在本號獨家首發的文章，均系專為本號創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