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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巍:用路人甲的視角看“無盡光芒”

“願所有的悲傷,都化成喜悅的力量,就像你愛這世界,你無盡的光芒。”

時隔六年,許巍攜全新專輯《無盡光芒》歸來。截至發稿時,新專輯線上數字版的銷量已近60000張。1月3日,2019“樂人+Live”許巍《無盡光芒》北京首唱會順利舉辦,而全國巡演也將在5月啟程。

新專輯的封面上最醒目的是山巔之上一輪暖陽,它給大地上的城鎮樹木都點染了一抹柔光,平靜而安寧。許巍說,在上一張專輯的時候,他還希望自己是行業精英,是個大藝術家,“我要勇攀藝術高峰,哪怕用一年寫一首歌也要讓它留名千古。”但現在的心境已經大不同,他說,他喜歡《我在故宮修文物》裡的司機,“看了他們的生活狀態,我更堅定我就是要像他們那樣活著。”

對話人

鄭洋(著名電台DJ)

許巍(歌手)

王羲之的《蘭亭集序》給了我們很大啟發

北青藝評:老許你好!今天見到你特別高興。距離你上一張專輯《此時此刻》已經有六年的時間,六年之後你以這樣的一個姿態給了我們一個大大的驚喜。《無盡光芒》這四個字作為新專輯的名字,你的初衷是什麽?希望這張專輯帶給聽眾什麽樣的感受?

許巍:我每天早上醒來看見太陽很好,都會謝謝太陽爺爺,我就想唱一首這樣的歌,代表著信仰的力量、信仰的光芒。

北青藝評:坦率講在聽之前我心裡還是有些忐忑的,我不知道它會呈現一個什麽樣的音樂狀態,不知道你的音樂審美有什麽樣的變化。但是當我聽到那首《無盡光芒》的前奏響起來的時候,覺得:誒!意思對了!一口氣把十首歌曲全部聽完,我感覺這六年我們沒有白等。

許巍:謝謝謝謝,這是對我太大的鼓勵。其實我一直還是在學習,我一直喜歡U2,2010年我去墨爾本看U2的演唱會,這場演唱會的暖場嘉賓是JAY-Z和侃爺(Kanye Omari West),他們上來全場十萬人全部在跳,我也跟著跳,那一刻我忽然意識到我在節奏方面要重新學習,黑人音樂的魅力太大了。

最開始我寫《執著》的時候是受到布魯斯音樂的啟發,聽那些老的布魯斯音樂突然有一天像一扇門被打開了,我內心流淌出旋律了。直到後來真正接觸到黑人音樂的時候才知道我在律動方面的不足。之後我請了一些世界級的鼓手來加入我的音樂,他們就好像給我調了一次弦,一下把我的弦定了。後來我們也去了英國,見了很多好的音樂家,然後感覺我真的要做一輩子學生了。

北青藝評:這張專輯給我一個很直觀的感受就是你的音樂性變得比以前更加豐富,比如《春海》這首歌的前奏加入了鋼琴的solo,《遠航》的間奏和尾奏裡有圓號的solo,無論是編曲還是整體呈現都是以前沒有嘗試過的。還有我發現這張專輯沒有一個編曲人,編曲人都是“樂隊全體成員”,而且音樂中的所有樂器的發聲聽起來都是很清晰的,沒有膠著在一起,現場感很強,可以感覺到樂隊中每一個成員的全情投入和高度融合。現在已經很少有人這麽做專輯了。

許巍:有團隊和沒有團隊確實是兩回事,從2010年西安演唱會後,我們這個樂隊就說“別散了,在一塊吧”。 其實平時這些音樂人都很忙,大家基本上是演唱會或者錄專輯才聚在一起,平時各忙各的,而且他們出場費很高,我的出場費也養不起他們。後來我試探性地問了李延亮、鼓三兒他們,他們很高興地答應了。因為常在一起,互相交流學習,也慢慢了解彼此關注的東西,有時候我看到一首特別好的宋詞,會發給大家一起看,交流得多了,大家的審美也慢慢趨於一致。

給我們啟發很大的是王羲之的《蘭亭集序》,那真的就是即興發揮live(現場)的產物,只有在那個酣暢淋漓的狀態才能寫出那樣的東西,即使會出錯,也沒關係。做這張專輯也是這樣,大家憑著感覺玩,不好的再修改,這張專輯就是這樣大家一起玩出來的。我們希望呈現出一種最自在的狀態。

北青藝評:所以這張專輯有它的不可複製性。製作花了多久?

許巍:一年時間,在這期間不斷排練、不斷修改,每個人都提出自己的意見,甚至有時候調都改了。比如《夕陽中的城市》,之前是F調,比現在高四度,後來用的C調。都錄出來以後大家聽,最後覺得還是現在的版本更松弛。

我們在小果園排練,很幸福

北青藝評:所以樂隊每個成員都是歌曲的編曲者。通常我們了解專輯的製作都是有一個製作人,把各個樂手的部分發過去,演奏完傳回來,再通過製作來MIX(合成),這是傳統的唱片生產方式。但你們現在的狀態已經遠離了這種工業生產的狀態,好像自己創造了一個世外桃源。

許巍:真的是世外桃源。我們在郊區租了一個果園,請了一個阿姨種花種菜做飯,我們就在那兒排練。北京的排練棚基本上都在地下,可以裝修得很嚴實不擾民,但是也見不到天光,排練起來不知道黑天白天,之前我們一直是這樣。現在在果園很幸福,有陽光、有花,這些都融入了音樂中。所以人們都說許巍出專輯了,但我知道這哪是我個人的產物,是一個團隊的成果。

北青藝評:在這個單曲時代,做一張專輯本身就是一件很有儀式感的事,而你們每一次的排練更加是一種儀式感。在這張專輯裡給我印象最深的是《春海》,我聽到這首歌的時候最大的感歎是:你之前的歌是沒有這種樣貌的,鋼琴的前奏、圓號的尾奏,既溫暖,又有明亮的感覺,你以前的音樂沒有這樣的色彩。

許巍:確實是,這首歌是用鋼琴寫的,之前我一直是用吉他創作。加入號是因為這些年我一直喜歡爵士樂,我想如果我是一個爵士樂手一定是個小號手,小號的聲音是金色的。

這首歌寫作的時候是去年我媽媽走的時候。每次我想她的時候我不想回憶那些難過的事,我只想回憶美好。慶幸的是這些年我每年會帶他們去旅行,去雲南、杭州、三亞……有一次我特別想她的時候,想到我們在三亞,我在沙灘上跑步,爸爸媽媽坐在那看著我,在陽光裡。那一刻在我心裡定格了。每次想到那一瞬間我的眼淚都止不住,我想把它寫成歌吧,用鋼琴。

北青藝評:《遠航》給我的印象也很深,間奏和尾奏的圓號,讓你的音樂表現非常豐富。《心中的歌謠》尾奏加入了竹笛,好像給灰蒙蒙的世界加入了一抹粉色。而到了《我不猜》裡面好像又有一種冷峻的感覺,像你最初的搖滾樂。

許巍:竹笛那一段是一首我們陝西的民歌。我在北京想著西安的時候,這個旋律總會繞出來,所以我嘗試著寫了這首西北民歌風格的曲子。《我不猜》其實是特別“根源”的搖滾樂。

路人甲才是活在這世界上最好的方式

北青藝評:李榮浩有一個梗,他的整個音樂製作只有他一個人,他說最後我只花點電費。這也代表了一種音樂創作風格,現在的音樂製作軟體很方便,每一軌都能虛擬,所以我更覺得你這樣的音樂製作帶有一種匠人精神。

許巍:我確實特別喜歡《我在故宮修文物》,覺得裡面的司機簡直太棒了。他們走在街上你根本不知道他們是誰,但是看到他們的工作就覺得他們非常厲害,他們的狀態是非常安定的,讓人很感動。

從《時光漫步》開始我似乎明白了一些東西,年輕的時候我是個搖滾青年,理想是渴望簽約渴望成名期望被認可,但生活給我的禮物卻是把我打得一塌糊塗,開始不自信、得抑鬱症。其實我在上一張專輯裡還有那種感覺:希望自己是行業精英,是個大藝術家,我要勇攀藝術高峰,哪怕用一年寫一首歌也要讓它留名千古。但是通過這六年,我發現路人甲才是活在這世界上最好的方式,我已經50歲了,還能出專輯開演唱會,踏踏實實做事的每一天都令我感恩。

北青藝評:說明你已經通透了,把自己擱下了。

許巍:我媽媽生病住院的時候,我也觀察醫院裡的人們,我發現人活著真苦。如果身體不健康、心情不愉快,給你什麽都體會不到好。

雖然我30歲以後才可以和我爸爸對話,但現在我越來越感覺到他的智慧。有一次我和爸爸打電話,他問我:“你現在養活自己夠了嗎?”我說:“夠了。”他說:“既然你還想在藝術上有追求,你就應該專注於藝術,任何名利上的追求都是自取其辱。”

北青藝評:說得太好了。這張專輯還有一點讓我驚訝,你聲音的狀態還是少年的心氣,感覺你的聲音留住了時間。

許巍:2012年我去看Sting香港演唱會,他已經62歲了,同行都說他是26,嗓音身材都非常棒。也是那天我在後台被人說胖了,後來我就每周兩次健身房,開始自律。

抑鬱症是老天爺給我的一個禮物

北青藝評:你的心性還是少年的,人們都說出走半生歸來仍是少年,但我作為你的老朋友,覺得你並沒有出走,你一直在自己的路上行走,一直在擁抱生活,從沒懈怠。

許巍:有一天我和我老婆說:“(抑鬱症)這就是老天爺給我的一個禮物。”我老婆說,你能這麽想就太好了。有一陣我特別回避這個,有一次媒體採訪問我這個事,我直接走了。但某天我突然釋然了,在得抑鬱症之前,我心高氣傲,從小到大都想著自己成一個什麽樣的人。後來每天吃藥,羨慕街上的每一個人、每一個健康人。但這以後我開始成長,聽音樂的時候覺得音樂救了我,突然覺得音樂給我帶來太多好的東西。還有一樣幫我走出抑鬱症的是,我永遠都認為有更好的事情在前面等著發生,老有這種念頭在帶著我往前走。即使是狀態最不好的時候,在西安我躺在床上,還想著未來會在大海邊有個錄音棚(大笑)。

那段時間他們都說我像老人家,完全不聽現代音樂,只聽古琴,看儒釋道經典,爬山喝茶練八段錦。但現在我喜歡潮流的東西、健身,最近喜歡的作家是蔡瀾。現在覺得最酷的事兒是保持健康,70歲還能做一個搖滾音樂人。

北青藝評:你的這種狀態在這張專輯中的歌詞裡流露出來了,不是用那些用慣的詞去堆砌,而是自然流淌,發自內心。

許巍:之前我太容易和歌詞較勁了,《藍蓮花》雖然就那麽幾句,但我寫了半年。上一張專輯的《空谷幽蘭》,寫了一年,睡覺都睡不好。那時候就是想當大藝術家的時候,還在追求那種境界。但這張專輯的時候我想再也不要那樣,正常表達就行了,之前還是雜念太多。不管在哪,有感覺就記下來,快的一個星期,慢的一個月就寫完了。

藝術是本來就存在的,即使我不寫這首歌,也會由別人來創作出來,所以我現在需要做的就是提升自己各方面的素質,好音樂自然會來。我看黃公望的《富春山居圖》才知道他50歲才開始學畫,到70歲成了畫家,80歲畫出《富春山居圖》。我希望自己也可以像一個孩子,永遠好奇地去學。

北青藝評:這些年多少音樂人在電視上做導師、做選手、做真人秀,我也幫節目組做過你的說客,打了一個多小時的電話你還是拒絕了。

許巍:我了解我自己,有些事真的做不了,也知道這不是我的命。之前上過綜藝,下來以後整個人是頹的,覺得擰巴了。導演說:“你知道麽,最能把節目弄得無趣的就是你、樸樹和老狼。”路人甲的狀態才能幫助我沉到音樂裡,就像《我在故宮修文物》裡的司機一樣,看了他們的生活狀態,我更堅定我就是要像他們那樣活著。

攝影/馬異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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