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江宇琦
過去一周內，中日影視交流迎來了兩個歷史性的時刻：是枝裕和第二部登陸內地院線的電影《小偷家族》斬獲了8658.2萬元票房，超越《銀魂》的8135萬元，成為中國影史上票房最高的日本真人電影；另一部在全國藝聯上映的長篇動畫電影《肆式青春》，則成為了首部在中日兩國同時開畫的電影。
《肆式青春》成為了首部在中日兩國同時
開畫的電影
在全年總票房已經突破400億元的檔口，這兩部電影的體量或許很難對行業大格局產生影響，但對於經歷40年風雨的中日影視交流來說，在票房和發行模式上的突破，卻可以算得上是整體局勢向好的寫照。
從1978年首部日本影片《追捕》進入到中國市場開始，受大環境影響，過去40年，中日影視交流有過蜜月期、也有過冷戰期。無論過往如何，就當下而言，不管是兩國對於文化交流的期待，還是雙方拓展市場的需求，都使得中日這兩個區位相近、文化相似的國家，開始正視影視交流常態化、產業化的問題。
今年是《日中和平友好條約》締結40周年。5月9日，中日雙方簽訂了支持兩國電影合拍的協定：中日合拍片將享受國產片待遇，不再受進口電影數量限制。此外，今年的北影節、上影節均為日本電影設立了放映單元。不久前，日方牽頭的民間組織“日中文化產業交流協會”正式成立，包括阿里影業、萬達影視、新麗傳媒、卓然影業在內的多家中方影企和日方電視台成為協會成員，《肆式青春》成為該協會協助發行的第一部影片。
諸多跡象表明，中日影視交流將迎來難得的機遇期，但這距離真正的蜜月期還有一段距離，對於兩國來說，還有許多的難題有待攻克。
日方：“進入中國市場是當前的首要任務”
對於日本電影產業來說，進入中國市場，是一件迫在眉睫的事情。
1978年，作為《中日和平友好條約》簽署後文化交流中的重要一環，日本電影《追捕》進入中國市場，引起巨大轟動。多年後，有日本媒體曾對電影上映時的盛況進行估算，猜測當時大約有超過8億中國觀眾看過這部電影，其中有半數的人看過不止一次。隨後幾年，中日影視交流迎來戰後的首個蜜月期，包括《望鄉》《排球女將》在內的大量日本影視作品接連登陸中國，數次引發萬人空巷的局面。
當年引起巨大轟動的《追捕》
到了本世紀初，兩國關係多次波動，加上好萊塢電影對於中國市場的衝擊，日本影視作品在中國市場開始下行。
2006年——2015年5月，僅有15部日本電影在中國上映，其中2011年11月——2015年5月，釣魚島問題導致中醫文化交流停滯，沒有一部日本電影引進中國。上映的15部電影票房情況也並不理想，僅有3部票房超千萬，最高票房為2900萬元，300萬以下者則有6部。
2015年，中日關係好轉，日本電影重新回歸內地銀幕。這一年，《哆啦A夢：伴我同行》，在中國拿下了5.3億元票房，一下激活了市場。隨後，《火影忍者：博人轉》《你的名字。》等都陸續來到中國，均拿下過不錯的票房成績。
《你的名字。》是中國影史上票房最高的
日本卡通片
然而，熱度僅持續了一年。2017年，日本引進片的數量仍舊不少，但總體票房情況卻遠不如前兩年，真人電影更是票房慘淡，《與君相戀100次》《晝顏》等日本熱門影片，在華票房也不過千萬。
一位日本影視產業研究者告訴毒眸，之所以會存在這樣的落差，主要是因為2015年前已多年未上映日本電影，久旱逢甘霖，市場有所期待。此外，在華票房好的日本電影以動漫IP電影版為主，真人電影和原創動畫電影，在國內觀眾心中的認知度相對偏低。
如果放在十年前，日本電影在中國市場的遇冷可能不會引起太大的波動，當時的日本是全球第二大電影市場，發展勢頭迅猛。可如今情況已截然不同：據統計，2017年日本電影總票房為2200億日元，約127億元人民幣，這一水準維持了約10年，增長乏力。
此外，日本參議院議員、日中文化產業交流協會副理事長阿達雅志告訴毒眸（ID：youhaoxifilm），日本本土近年來大賣的電影以動畫電影為主，真人電影總體反響也相對一般，整體市場規模有逐漸縮小的趨勢。對於很多日本製作公司來說，投資大體量的真人電影是一件很有困難的事情。
2017年日本電影票房TOP10裡有6部動畫電影
反觀中國市場，近年來無論是票房增速還是觀影人次，都維持在一個較高水準，市場潛力巨大。如果能夠打入中國市場，能為日本電影產業提供不小的太空。阿達雅志表示：“如果有中國的市場運作，那麽日本資方也會有做大製作的意向，這是日本影視公司希望看到的。”
對此，日本內閣官房長官菅義偉更是直言：“近年來，中國電影市場發展勢頭迅猛。對於日本的電影產業來說，立即進入中國市場是當前的首要任務。”
5月的合拍協定提供了最好的契機。“我們覺得是時候加強中日的影視交流了。” 阿達雅志坦言。
如何進入中國？
為了給中日影視公司、電視台搭建合作平台，在阿達雅志等日本政府人員及各文化企業的助推下，“日中文化產業交流協會”這一民間組織應運而生。協會創立初期，包括東寶、東映、NHK在內的日本公司、電視台紛紛加入其中，中國方面，阿里、萬達、新麗、卓然等公司也陸續加入。隨即，作為中日動畫合作的一種新形式，《肆式青春》順勢成為了協會成立後輔助發行的首部電影。
“日中文化產業交流協會”副理事長阿達雅志
“日本公司希望先推送一動漫電影，動漫在中國已經很受歡迎了。在此基礎上，希望和中方多合作合拍片、日本電影引進等。”阿達雅志表示，“想拍出一部在日本、中國都受歡迎的電影是很難的，畢竟兩國市場還有差異，具體合作模式有待我們去探索。”
這是一個開始，在他看來，開始交流就是好事情，只要兩國能通力合作，就可以取得成功。據悉，該協會將推動展開中日交流影展、研討會等活動。
中方：“擁有自己的海外發行團隊，是中國電影走出去的先決條件”
反觀中國影視公司，在中日合作上則有另一番考量：日本是需要開拓的海外市場，也是布局海外發行之路的重要陣地。
在全球範圍內，日本電影市場一直是個獨特的存在。今年，當《復仇者聯盟3》席卷全球、節節勝利時，卻在日本碰了釘子，票房連續數周被《名偵探柯南》劇場版壓製。而過去十年間，相比引進片，本土影片票房也始終保持著絕對領先。可見，想要成功進入這個全球第三大電影市場，絕非易事。
票房壓製了《復仇者聯盟3》的
《名偵探柯南：零之執行人》
不過，這並不意味著日本觀眾對引進片不感冒，阿達雅志對毒眸表示：“十年前，韓國電影《冬日戀歌》曾在日本掀起過一股韓流，說明日本觀眾是接受外來文化的，更多影片需要的可能是一個契機。”
為何中國影片進入日本等海外市場的契機遲遲未到？日中文化產業交流協會中方代表理事、卓然影業CEO張進告訴毒眸：“這些年和國外公司做生意的過程中，我發現即使是一些很小的國家都會在海外做電影行銷，但我們只是把版權賣到國外去，沒有真正做海外發行。”
以好萊塢“六大”為例，無不在全球主要電影市場布局了海外發行團隊，華納兄弟甚至在中國等地區開展影院、出品業務。張進認為，擁有自己的海外發行團隊，是中國電影走出去的先決條件。“沒人比我們自己更熱衷於為華語電影做前期市場鋪墊，而越沒有鋪墊和市場認知，就越沒有外國公司願意做這件事。”
“日中文化產業交流協會”中方代表理事、
卓然影業CEO張進
帶著這樣的思考，在海外找尋合作機會的同時，卓然也在推進海外發行業務。在他的規劃裡，地理位置更近的亞太地區是首要目標，日本市場成了他的首選。據悉，卓然目前已在日本落地了一個四五人的發行團隊，為將來陸續在日本發行的國產片做準備，《唐人街探案2》可能成為其主導日本發行的首部華語電影。
張進思考如何打入日本市場的同時，另一家中國公司“繪夢動畫”也在探索日本市場。與《你的名字。》製作公司“CoMix Wave Films”反覆溝通、磨合後，雙方開啟了新的合作：打造一部以中國故事為背景的長篇動畫電影。最終，由繪夢出品、CoMix Wave Films製作，中日兩國導演們一起創作的《肆式青春》誕生，並計劃在兩國同時上映。
叫獸易小星拍攝的章節《一碗鄉愁》
項目中期，繪夢動畫創始人李豪凌找到張進，希望卓然接手國內發行，並與CoMix Wave Films協同日本的公司同步發行。對於這樣的新嘗試，張進很有興趣，過往的經驗告訴他，與日本公司合作發行，可能會是一個不錯的機會。
《肆式青春》的發行結構確定不久，中日產業交流協會也正式進入籌備期，張進深知這種平台對於合作的重要性，隨即表示出了極大的興趣。很快，卓然參與到了協會籌備中，張進也成為了中方代表理事。
“這些年我們一直尋求和日方的合作，但無論是引進還是輸出，都遇到不少阻力。例如很早前我們想買一部動畫電影版權，給對方發了不下三十封郵件，對方隻回了三封。輸出更是如此，很多管道都不通，溝通成本太高了。”張進坦言，即使擁有了自己的發行團隊，如果無法和日本當地公司建立聯繫，業務推進依然是個難題。
中日產業交流協會的成立提供了機會，阿達雅志介紹，除了搭建平台，協會的用意還在於解決資訊不對稱、資源配置困難、管道匱乏等問題。有了日方合作夥伴與協會的幫助，張進相信，上述困擾將有機會迎刃而解。
“《肆式青春》的主要發行工作還是由日本的TOKYO THEATRES COMPANY 負責，卓然團隊和協會都會進行輔助。增強交流只是第一步，未來協會還會協助推進出品、製作業務，推進文化產業各環節的交流合作。未來，卓然將借助平台與更多日本公司搭建聯繫，自主操作更多發行業務。”張進介紹。
具體到此次的合作上， CoMix Wave Films會聯合協會在各個城市做點映、試映會，以此鋪開口碑。隨後還會針對“新海誠”“中日合作”“中國城市生活”等元素進行推廣。
《肆式青春》裡的上海
阿達雅志告訴毒眸，這些操作可以在新海誠粉絲中引起討論，另一方面，近年來中國遊客到日本遊玩大大增加，日本民眾本就對中國的生活充滿了好奇，這樣可以激發普通民眾的觀影熱情。
當然，中日影視合作只是剛剛開始，還有很多問題需要探索。張進表示，包括IP衍生、合作模式等都還需要探索，發行目前也只是嘗試階段。“這次中日的上映規模都不是太大，我們小範圍內上映，目的是摸清流程，把從製作到宣發的合作模式先跑通，這是最重要的。”
截止發稿前，該片在國內票房僅有275萬元，不過張進沒有因此感到太大壓力：“本身就是嘗試，嘗試一定會犯錯，中國影視產業還是小孩子，想要走出去，我們一定要多嘗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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