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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初裘皮服飾背後的森嚴的古代封建等級禮製

清代裘皮服飾演變與社會變遷

文/閆琳,崔榮榮

摘 要:清代裘皮服飾的變遷可窺見當時社會經濟、政治以及文化等各個方面的變化。清初等級制度森嚴,人們對於裘服的穿用嚴格的遵從於服飾禮製;隨著代變風移,清中期崇尚奢華的社會風氣,這一時間段裘皮種類以及服用階層的變化也反映出當時的服飾禮製已經妥協於人們的審美情趣;清末西方文化的大量湧入衝擊著當時清朝的文化體系,此時裘服款式的變化以及各階層的濫用都表現出社會新舊更迭的混亂局面以及西風東漸的趨勢。研究清朝裘皮服飾的變化,對了解當時社會的變遷有著其積極的意義。

關鍵字:清代;裘皮;服飾演變;社會變遷

中國裘皮服裝穿用的歷史十分悠久。《白虎通·號》中描述人類社會早起,人們的生活是“民人但知其母,不知其父……茹毛飲血,而衣皮革”[1]。可見皮革是自然狀態下人民遮羞蔽體的主要服用材料。“宋元之前,裘褐被視為古代冬季服裝的代名詞,由於蠶絲產量中用作絲絮的比例較小,這裡的“裘褐”主要是指裘皮與毛褐”[2]。封建統治時期制定服飾制度時,將裘服和絲綢都作為中重要的一類確定下來。裘服禮儀的制度化早在周代或者更早之前已經確定。裘皮作為少數民族對外的交流手段,猶如漢族的絲綢,在少數民族集權的朝代發展迅速(清代尤甚)。將清代劃分為清初、清中和清末三個階段來研究裘服,其變化從側面很好的反應了清朝的社會變遷。

1 清初裘皮服飾與森嚴的等級禮製

清初曾因關中大儒李因篤反穿裘皮而引起的裘皮與禮治之間的大爭論。可見清早期森嚴的等級禮治已經深入人心。

1.1 清初裘皮服飾概況

清初統治者承繼了明朝的服飾制度。在少數民族集權的國家更為嚴苛,由統治階級強製推行實施,“對穿著者的穿著形式、用裘種類、位置、多少以及配伍絲綢的種類、紋樣、色彩等等都做了具體的規定,以區分皇帝、名公、候伯等不同等級”[3]。裘皮作為服飾制度中重要的一類,在各個階層的穿用品類上有明確的規定。《大清會典》規定的“端罩穿用等級,皇帝的用黑狐、紫貂,明黃緞襯裡;皇子用紫貂,金黃緞襯裡;親王、郡王、貝勒、貝子、固倫額駙用青狐,月白緞做裡;民公、侯、伯下至文三品、武二品用貂皮,藍段做裡;一等侍衛用猞猁猻,間鑲以豹皮,月白緞裡;二等侍衛用紅豹皮,素紅緞做裡;三等侍衛用黃狐皮,月白緞做裡,藍翎侍衛同”。其中,黑狐和紫貂穿用等級最高[4]。此外,釘子材料、翎子眼數、當胸補子和朝珠都不盡相同,等級制度森嚴令人一望而知。從毛皮的品類上可以看出官階地位的高低,《池兆偶談》卷四記載:“本朝極貴玄狐……惟王公以上始得服”[5]。葉夢珠的《閱世篇》描述:“裘、猞猁非親王大臣不得服,天馬、狐裘、妝花緞非職官不得服,貂帽、貂領、素花緞非士子不得服……”[6]。滿清服裝秉承“嚴內外,辨親疏”,“分等級,定尊卑”的[7]原則,這一時期的裘皮作為階級社會的形象代言的作用已經多於其本身的遮體和防護功能。

1.2 清初裘皮服飾“森嚴禮製”的文化特質

清初的滿漢文化大融合,滿族統治者吸納了漢族的孔儒文化,用“克己複禮”“重倫理輕美感”的禮儀道德規範約束人們的著裝,凌駕於人們審美情趣之上。宣揚服飾作為一種禮的表現,要忽視著裝者自身的意識,對於一件服飾,首先考慮它“是否合乎身份,有否違背禮儀,是否合群,而不是合乎人體有否,以倫理的氛圍來籠罩服飾的全部境界”[8]。而漢族在這種強製性的服飾制度下,人們的審美與等級禮製融為一體。在皇城禁令的乾預之下,滿漢之間的民俗融合強製性的開始了。各民族各階層穿用裘皮都必須按照相關的等級規定,出現僭越禮製的現象會受到譴責甚至嚴厲的製裁。

2 清中期裘皮服飾與奢華的社會風尚

清中人對裘皮情有獨鍾。“不複之有明禁,群相蹈之”[9],各個階層對裘皮狂熱的追捧,奢華之風甚嘯。

2.1 清中期裘皮服飾概況

清朝統治者為了緩和清初的民族矛盾,在“十從十不從”的條例下,兩族矛盾得到了暫時的緩解,生產力得到了恢復,出現了繁榮發展的時期,同時這也是清朝短暫與周邊國家進行貿易的時期,帶動了裘皮的貿易與發展。

康熙二十六年(1689年)中俄簽訂尼布楚條約,兩國之間開始了皮貨貿易,“1728年中俄貿易總額將近一千萬法郎,俄國商隊賣出一百多萬張松鼠皮、十五萬張狐皮、十萬張貂皮和其他貨物”[10],國內皮貨數量大為增加。皮貨貿易的發展使得國內毛皮價格降低、最終導致了使用階層逐步擴大,毛皮服飾大為盛行。《巢林筆談》記載吳俗“余少時,見士人僅僅穿裘,今則裡巷婦孺皆裘矣;大紅線頂十得一二,今則十八九矣”[11]。清中期的服用毛皮的種類也日益豐富,尤其是一些珍貴毛皮的種類以及數量都有相當增加。“乾隆二十二年(1757年)查抄的毛皮多為貂、猞猁猻、烏雲豹、銀鼠皮天馬皮之類,而到了乾隆四十五年(1780年),抄家清單中還出現了猿皮、虎皮,各色羊皮”[12]。這一時期上流階層的裘皮服飾也紛繁奢華,各類服飾以及配伍的種類極其豐富。《紅樓夢》中描寫黛玉賞雪時穿著“紅香羊皮小靴”,“大紅羽紗面白狐皮裡的鶴氅”;湘雲穿著“大紅猩猩氈昭君套”,裡面短短的一件“水紅裝緞狐膁褶子”;鳳姐見劉姥姥穿的是“桃紅撒花襖”,“大紅洋皺銀鼠皮裙”等等,還有“寶藍緞鑲毛狐皮襖”,“雪裡金遍地錦滾花狸毛長襖”,“墩蘭彩蝶紋紅綢氅衣”,“流嵐色滾金繡鳳貂裘”[13]都是描繪這一時期上層社會的裘皮冬裝。貂狐之類的貴重裘皮不再是少數官員的專屬服用之物,《嘯亭雜錄》中描述的當時上流社會流行女裝的冬服就是用貂狐製作的:“女衫以二尺八寸為長,袖廣尺二,外護袖以錦袖鑲之。冬則用貂狐之類……”[14]。

等級制度森嚴再加上滿洲民族尚裘,決定他的影響模式是一種由上及下的,由北京的王公貴族流傳開來,輻射全國。鄭板橋曾在寫給他的好友的信中揶揄說到,“揚州人學京師穿衣戴帽,才趕得上,他又變了”[15]。松江(今上海)人葉夢珠在康熙年間指出:“自順治以來,南方亦以皮裘禦冬,袍服花素緞絨價遂賤。”[6]在中國手工紡織業最發達的江南地區,各種服裝織物都要讓位於皮裘,可見當時的裘皮風尚蔓延迅速。

2.2 清中期裘皮服飾“奢華風尚”的文化特質

清中期人們的審美偏愛奢華,服飾製服上的嚴謹已經有所妥協於審美和愛好。這一時期的奢華風氣已經迅速蔓延並影響全國,在當時的江南各地的地方志裡都有記載,《蒲溪小志》中記述:“俗尚奢嬌,婚嫁宴會率尚靡麗。殷實之家華於服禦,輾轉沿習,小戶效之。往往有鄉村農婦,簪必金,衣必錦繡。當時嫁娶,笙歌細樂,燕宴累日。問其職不過一生監,而於婚娶之時,鳴金開道。甚至白丁而有錢者亦如之,則奢也而近於僭也”[16]。風俗上尚奢,服飾裝飾上也漸趨繁複,直到最後的“十八鑲”。清初人認為裘皮的毛向外是奢侈的行為,與中國傳統孔孟思想的謙遜相違背,但在清中期人們“恥穿布衣素”,康熙時蘇州曾有這樣的謠語:“蘇州三件好新聞,男兒著條紅圍領,女兒倒要包網巾,貧兒打扮富兒形。一雙蘭鑲襪,兩隻高底鞋,倒要準兩雪花銀”[17]。乾隆時期也曾流行過一陣反穿馬褂,以炫耀其高級裘皮,道光年間的城市鄉村,“男人俱是輕裘,女人俱是錦繡”[18]。可見其當時的奢華之風日盛,以裘服來矜富誇貴,在這一時期裘皮服飾被推到了歷史的風口浪尖之上。服飾上追求奢靡,藝術風格上追其繁縟是清中期人們主流的審美觀,這也是一個社會經濟發展到極盛時期,開始沒落的征兆。

3 清末裘皮服飾與中體西用的趨勢

清末各種思潮蜂擁而至,裘皮服飾的穿用也出現混亂的局面;西方文化和生活方式的影響,表現在裘皮服飾上主要是形製以及穿著形式的變化。

3.1 清末裘皮服飾概況

晚清是中國歷史上重要的新舊轉型時期,西方文化和技術的大量湧入衝擊著晚清的政治、經濟和文化體系,影響人們生活的各個方面。

“然道鹹以來,京官之翰詹科道,及三品外官與有三品銜或頂戴者,亦無不翻穿以自豪矣”[19]。這種露出茸毛的裘服被稱為出鋒裘。出鋒裘的出現主要是源於人們對自身財富的炫耀以及對流行的追捧,清末各階層的人都以此為尚。“宮中的太監可有限度地翻穿裘服”,他們在宮苑內當差辦事“準翻穿貂褂、海龍褂。有翻穿出外者即鎖拏翻穿入門者即逐出。嘉慶四年定”[20]。到後來,連商賈人等也穿起了出鋒裘,時人詠道:“珍珠袍套屬言曹,開褉衣裳勢最豪。商賈近來新學妙,石青馬褂出風毛”[17]。政治體系的瓦解,在服飾上迅速表現出來。“兩宮既出,京師無主,搶劫之風大盛。貧兒驟富,衣飾穿著,皆不知所雲”[21]。以至於“秋風普起,已裘狐滿街”[21]。不分等級的使用裘皮服飾是禮製崩潰、世風日下的表現。自1860年上海開埠以來,上海這個移民城市逐漸取代北京成為中國新的時尚中心,這也表明晚清宮廷服飾,威嚴的皇權對人們的影響逐步減弱,裘皮服飾特別是西式裘皮服飾在新興沿海城市逐漸被接受,或炫富、或求新求異的審美情趣取代服飾制度成為主導當時著裝的主要因素。

3.2 清末裘皮服飾“西化趨勢”的文化特質

清末民主思想的啟蒙運動引起人們對晚清繁縟、陳舊和畸形的服飾審美產生厭倦;大量西方書籍的翻譯以及留學生的派遣,一定程度上促進了西方著裝方式的引入,都對當時的中國有一定的進步意義。清末對應的歐洲同時期,正是浪漫主義佔主流影響的時期。與清中期的新古典主義重道德不同,浪漫主義重視的是形式與審美,強調色彩與線條,清末服裝開始了由重禮教向重人性,重意境向重形式的轉變。受西風影響裘服的袍、衫款式越來越瘦,從江南大學傳習館館藏的十餘件清末裘皮服飾來看,基本的形製並未發生較大的改變,統治者採用中體西用的理念妄圖在不動搖自身統治基礎的前提下緩和國內激烈的社會矛盾,但是終究敵不過新舊社會更迭的歷史趨勢。

4 總結

滿人入關之初,漢族對其服飾的模仿可以解釋為屈從於新的統治權威,而到了清朝中後期,人們對於裘皮服飾的熱衷與追捧,則是透視出了社會流動、民族融合所帶來的活力。這雖然是由於皇朝禁令強製實施的結果,起初是由政權乾預所導致,並不完全符合民俗自然傳承的基本特點,但是當這種強製形成一定規模之後,當民間的抵抗情緒逐漸減弱直至消失之後,當人們開始接受它的時候,一種真正意義上的民族融合便產生了。清末裘皮服用階層的混亂,以及各階層對於裘皮服飾的喜愛,一方面反映出人們剛剛從森嚴的等級制度中解放出來,通過服裝來表現自己獨立的審美,另一方面,也說明了當時當屬文化及審美處於發展的真空階段,各種思想開始萌芽。新舊交替,舊權威被打破,新權威還沒有建立之初,人們思想上出現強烈的不適感,各種思潮紛至遝來,洋洋大觀溢於言表。

假如說服飾是歷史的剪影,清代的裘皮服飾確實是大體勾勒出了這段歷史的社會生活。我們從裘皮的服用階層、流行中心的變遷以及裘服款式的變化可以窺見當時經濟發展,習俗變遷以及人們審美和思想的變化。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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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唐魯孫.老古董[M].桂林: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4第38-76頁.

基金項目:國家社科基金青年項目《明代以來我國服飾文化變革與漢族社會變遷研究》(10CZS003)、教育部社會科學基金規劃項目《中國民間土織部藝術史研究》(09YJA760014)

作者簡介:閆琳,江南大學碩士研究生;崔榮榮,江南大學博士,副教授,碩士生導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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