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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爾維亞:時間在此流逝,也於此開始

框哥說:“巴爾乾火藥桶”、“薩拉熱窩事件”、“中國駐南斯拉夫大使館被炸”“科索沃戰爭”……塞爾維亞,是一片飽受苦難的土地。但是,戰爭的傷痕並未磨去塞爾維亞人民對於生活的熱情,正如托爾斯泰在《戰爭與和平》中所寫的那樣:“有生活的時候就有幸福”。

撰文、攝影:李燁

時間在一座城市裡已經流逝

而在另一座城市則剛剛開始

所以,你可以在兩座城市之間作

穿越時間的旅行

你可走向未來或回到過去

── 米洛拉德·帕維奇《哈扎爾辭典》

即便未曾走進這裡,也會有種既陌生又熟悉的感覺。那些停留在歷史深處的不同尋常的命運,以及那些動蕩時局裡的戰事糾葛帶給我縈然不滅的記憶。

從奧斯曼帝國的軍鼓,到奧匈帝國計程車兵騎馬踏過的土地,從普林西普深夜走過的街道,到歷經四十多次轟炸也未被履平的屋宇……戰火帶來的創痛尚未遠去,這片滄桑的土地也因此而神秘得仿佛遙不可及。

我用十幾天時間,去探尋這塊巴爾乾走廊上的核心之地,在歷史的縫隙裡,觸摸那生生不息的溫暖。

尋覓得越細,所得越多。

所有的故事,都不應該被忘記。

01

“當白晝熄滅於暮色之中時,他用一個久遠的夜打開了明天與昨天。”

遊走在貝爾格萊德的城區,腦海裡會浮現帕維奇曾經寫下的這句話。坐落在薩瓦河與多瑙河交匯處的塞爾維亞首都貝爾格萊德,是歐洲最古老的城市之一。

歷史與現實、信仰與熱血,以及悲情與榮耀不斷地相互疊印,摻雜有一點點頹廢的憂傷,卻又散發著一種典雅的優美,每一條街巷或是每一個轉角,都充盈著深厚的歷史感與生命力,舊時的詩意在這裡原地復活。

在這裡,我看到充滿藝術感的塗鴉鋪滿了牆面,我看到抄寫在咖啡館玻璃上意味深長的詩歌,我看到被戰火摧毀殆盡的國家圖書館的巨大彈坑內生長出蔥鬱的植被,我看到古香古色的十九世紀風格的咖啡館裡陽光明亮,時間柔和而漫長。

清早溫煦的老市場熙熙攘攘,果蔬豐盈,鮮花洶湧,熱情的老人會勸你品嚐當地最好的李子酒。滿頭白發的琴師坐在老街的黃昏裡演奏起大提琴,那音樂關於離別,關於愛情,悠揚的琴聲灌滿整條街巷。

在聖薩瓦教堂我遇見一場歡欣的婚禮,這是世界上最大的東正教教堂之一,聖潔的天光從高聳的長窗灑落,迷離的光影之間仿佛可以窺見諸神的模樣。

02

紅色的老式有軌電車從歷史的迷霧中駛來,在每個月台留下沉默的故事。

總統府側翼的台階上,佇立著安德裡奇的雕像,他在兩次大轟炸之間的四年裡,寫出名滿天下的波斯尼亞三部曲,最終贏得諾貝爾文學獎。

特斯拉紀念館裡人潮湧動,這位天才物理學家發明的交流電將人類帶入第二次工業革命,在那裡我看到小男孩的眼鏡片上閃過渴求知識的光芒。

城區內最古老的書店內,放置著一遝遝普林西普的海報,當地的好友告訴我,他的名字在塞爾維亞語中意味著原則。

鄰近莫斯科大飯店的排練室裡,有幸觀看了民族舞蹈團富有生命力的演出,愉悅的感受源自那迷人的舞步和複雜的節奏。

入夜時分,蒼穹中隱隱傳來悠遠而肅穆的教堂的鍾聲,夕陽金色的余暉劃過阿達大橋的尖頂,薩瓦河畔的夜燈漸次亮起,雲燕默無聲息地飛過勝利紀念碑,碩大無朋的血月在城市上空升起。

往事轉身走向時間的深處,新的生活露出微笑的面容。

03

我會永遠記得那些匆匆相遇,便終生難忘的歡樂時光。

那的確是一個神奇的下午,甚至現在回想起來,依然令我像孩子般開心不已。從塔拉國家公園去往佩魯恰茨的途中路過弗雷羅河,我驚奇地發現河道兩側的樹林裡聚滿了人,風中飄來熱情的音樂和鮮美的香氣。下車細問,原來這是當地非常有名的魚湯烹飪比賽。家家戶戶在林蔭處支起灶爐,烹飪魚湯。

與其說是一次比賽,不如說是一場狂歡。

我不認識任何人,更不熟悉當地的語言,而路過每個營地時,都會被拉進他們熱鬧的隊伍,手裡被塞上冰鎮的啤酒或是鮮嫩的烤肉,那是令人無法拒絕的熱情,像他們的性格一樣簡單而直接,如同會心一笑的久別重逢。

每個人的臉上都掛著誠摯無邪的笑容,合著手風琴悠揚的琴聲齊聲歌唱,香濃的果酒,迷人的音樂,柔軟的內心,營造出一種恰到好處的氣氛,慰藉著遠方來客的胃與心靈。在這裡我學會了一個通用的單詞:?iveli,中文意思是:乾杯!

04

在冬夜雪光下作的畫比之盛夏驕陽下作的畫要美,畫中蘊含著某種憂鬱,仿佛是在半明半暗中繪製的。聖像的臉都在蘊藉地微笑,笑容一到四月便漸次暗淡,直至消失在初雪降臨大地之前。帕維奇曾在書中描述過壁畫的故事。

懷著一份好奇,我穿越翠綠的深山與河谷,去尋訪中世紀的修道院裡聖像與顏料持久的秘密。

二戰的炮火曾經席卷這座十六世紀初期完工的霍普沃修道院,建築主體當時已被損毀殆盡,唯有這座教堂完整地幸存下來。

我遇見一位老人站在十六世紀的光線裡晚禱,這畫面古老而靜謐。在她頭頂上方,垂懸著氣勢巨集偉的金色吊燈,背後的牆面上悲憫的壁畫依舊保留著四百多年前的容貌,儘管顏色和墨跡歷經年代久遠,卻尚未褪去原本的樣子:天使長披覆的紅色長袍使用了波斯藏紅花調製繪出,而披風的鈷藍則源自愛琴海的礦石研磨出的粉末,只是有些圖案已經斑駁,所以便成為一個永恆之謎。

05

在去尋訪吸血鬼的途中,我們迷路了。

我們走進一個名叫基西耶沃的村莊,據說那裡可以找到吸血鬼的墳墓。塞爾維亞東部一直是許多奇幻童話和神秘故事的故鄉,被稱為黑魔法、古代詛咒、奇異生物和古代傳說的搖籃。我們按圖遍尋,卻始終不得其門而入。

在街上問幾個當地人,如何才能找到吸血鬼的墳墓,他們告訴我去找米爾科先生。在街角的一幢老院落裡,我們找到了這位謙和的紳士。

當我們說明來意,他表現出超乎想像的熱忱,因為他沒有想到竟然有中國人不遠萬裡來尋訪關於他家鄉的故事,說給他幾分鐘換件衣服,然後親自帶我們去往一處最古老的墓地。

關於吸血鬼的印象,在我腦海裡只是愛爾蘭作家筆下的那位文質彬彬、能夠控制受害人思想的德古拉。而米爾科先生自豪地告訴我們,基西耶沃是最獨特的村莊,世界上第一次使用吸血鬼這個詞是因為他們村裡發生的一件事。

那是1725年的夏天,村裡的一位名叫佩特的村民亡故之後,其他人突然染上神秘的疾病,死亡接踵而至。他們臨死之前,都曾提到佩特在深夜內糾纏他們。

迷信的村民變得焦躁不安,得出結論,已故的佩特是一個吸血鬼。佩特的葬禮結束兩個月之後,村民們挖開他的墳墓,發現他的屍體完好無損,他的嘴唇上沾有未乾的血跡。

關於這件事情的報導,出現在世界上最古老、至今仍在出版的《維也納周刊》上,也是最早提到歐洲吸血鬼現象的文獻之一。

在沒入荒草之中的墓地裡,熱情的米爾科先生給我們講述了上面的故事,因為年代久遠,他無法分辨哪個墓穴屬於初代吸血鬼,但是,那些超自然的的歷史卻流傳至今。

這不是塞爾維亞關於吸血鬼的唯一的故事,這只是一個最古老的故事,在塞爾維亞的鄉村,充滿了這樣的傳說。

06

從墓地返回村莊時,天夜漸晚,但米爾科先生意由未盡,執意邀請我們一行去他家裡做客。

酒杯裡斟滿熱情的塞爾維亞梅子白蘭地,關於米爾科先生的故事才剛剛開始。

他是家中的第十一代傳人,對此他非常自豪。他是一位詩人,還有一個樂隊,會用十幾種樂器演奏傳統音樂,熟悉上千首民間老歌,包括塞爾維亞、阿爾巴尼亞和馬其頓的歌曲。他還是一名職業的鴿子和鳥類飼養員,養著四百多隻鴿子,還是一名訓狗師,剛剛走入他家院落時,我還看到他養的十幾隻貓咪。

他告訴我們,他尊重每一個國家,他認為世人皆平等,他不憎恨任何人,他尊重世界上所有的文化和民族,但是戰爭是沒有意義的。

他給我們講了他的孩子,兒子和女兒從村裡搬來,完成了大學學業,他向我們展示了他的家鄉守護神。

離開時,他依依不捨:“我知道你們在趕時間,但請你務必牢記在心:如果你需要什麽,請來吧,我的家永遠歡迎你們!”

07

人的生命是由一些關鍵的時刻,也就是一些如同結扣的瞬間組成的。

短短的旅程中,我曾在蜿蜒曲折的烏瓦茨峽灣看到格裡芬禿鷲長達三米的翼展,也在著名的二戰彈孔紀念碑感受到無比倫比的勇氣,我曾在斯圖坦尼察修道院內懷想尼曼雅王朝的榮光與衰亡,也在薩瓦河和多瑙河匯流處的卡萊梅格丹城堡撫摸公元三世紀留下的傷痕。

可是,我更喜歡記錄普通人的故事和他們溫和的笑容,那是風塵仆仆的歷史背景裡最真實的底色。

那位在鮮見行人的山間為我帶路的老者,暴雨中的音樂會上相擁起舞的戀人,修道院內平和真實的內心,給予我各種幫助的路人。

我想我已經迷上了這裡:那種從未輕而易舉、卻安靜松弛的生活狀態,那些體貼而細膩、卻被很多人忽略的細節,那些從不吝嗇的愛意的表達,那些溫潤而善意的微笑和普通而幸福的生活。

經濟或許並不是衡量幸福的唯一指標。一個地方,為何歷盡戰火,卻毫無戾氣,或許是信仰賦予他們的生活最豐厚的土壤,或許是對生命的熱愛使得他們無比珍惜這來之不易的和平。

其實愛與恨不過一念之間,如何選擇是自己的事。無論如何,這裡的生活哲學正是我們比任何時候更需要的東西。

把春天藏進胸口,

方能呵護我們並不輕易的生活。

再次感謝我的好友Bojan Stefanovi? 和 Milo? Tomi?,以及在路上給予我無私幫助的所有人。祝願他們可以毫無阻礙地擁抱愛和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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