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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微信群,參加抑鬱症同事的葬禮

第432號床的故事

各位好,我是徐至魔。

隨著驚人院規模不斷擴大,我院收容病人的數量日漸飽和,為更好開展研究工作,特遴選出四位“驚人特派員”,分別負責調查全球範圍內的奇人、奇病、奇食、奇案。

根據前方線人可靠消息,現如今很多人身患抑鬱症而不自知。現特派調查員錄人前往調查取證。

閱讀“抑鬱症 上篇”

可事情好像並沒有王璐想得那麽簡單。

幾天后,公司副總突然找到王璐。

“下午一點以後,來我辦公室一趟,討論一下你的身體狀況。”

副總有意加重了後面語句的語氣,仿佛刻意說給所有同事。

王璐感到一陣眩暈,難道是自己抑鬱症的事情被知道了?公司會包容一個抑鬱症患者嗎?靠寫書生活嗎,但抑鬱症康復後,她還有什麽可寫的呢?

下午一點,王璐準時出現在了副總的辦公室。

“薛總。”

“小王,坐。”副總指了指座位,笑了笑。

王璐坐下來,她發現桌上擺著兩份檔案,其中一份的封皮上赫然打著離職協定書。

副總站起來,歎了口氣,接著開始踱步:“作為公司員工,查出抑鬱症,我們深感同情。但如果這件事讓外界知道了,你猜咱們的客戶會怎麽想。”副總拿起一份宣傳單,放在王璐面前:“這是抑鬱症員工做出的廣告設計,你會接受嗎?”

“可我是人事······”

“我知道。”副總打斷了王璐的話。“抑鬱症患者來管理員工,這難道不是一種更大的諷刺嗎?”

“那我是必須走了嗎?”王璐心中突然湧出對未來的無限恐懼,從未正視過的現實壓力突然橫在眼前,房租,信用卡,基本生活開銷······還會有公司需要一個做了五年都沒有升職的人事職員嗎?

“公司當然不會這麽絕情。”副總拿起另一份檔案,放在她手裡,這動作無疑給王璐增添了一絲希望,她打開它,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是一份升職合約,要讓她做人事部門的副經理!

“薛總,這是?”王璐懷疑他拿錯了檔案。

“這是一份升職合約,如果你簽了,那麽你需要在書籍的宣傳會上把抑鬱症康復的功勞歸結於公司的良好制度,你將會作為一個勵志典型被公司推出去,到時候······”副總沒有說完,他在構思未來。正能量、故事性、認同感是廣告傳播三大要素,如果王璐成功樹立起了形象,將會為公司帶來數之不盡的效益。

王璐驚訝地看著副總,發現他的上衣口袋裡斜插著編輯的名片。這短短幾天時間,他就已經知道了自己身患抑鬱,要出書,還聯絡到了出版社。這是一個不露痕跡的下馬威,王璐感到了一種被掌控的感覺,她知道自己沒有退路。

“好,我簽。”

“這就對了,晉升前多和他接觸一下,他的部門新人很多,這對你將來考核這些人很有好處。”

副總邊說邊遞給她一張名片。

名片反面印刷的文字有一種熟識感,翻過來,讓她一怔。

是李均。

王璐走出辦公室,她沒去看同事們異樣的眼光,心裡想的都是如何跟李均相處。

之前的事,已經讓李均和王璐的關係十分微妙,再加上仍殘存的朦朧愛意······王璐甚至不知道怎樣在他面前,得體地說出“你好”了。

“給你的咖啡。”

“謝謝啊。”王璐順手接過來,呷了一口,心裡仍在盤算見李均的時機。過了好一會,她才發現,自己似乎沒點咖啡。王璐疑惑地看向右手邊的女同事,卻見她笑盈盈地看著自己:“我剛點的,好喝嗎?”

王璐看了一眼杯身上的標簽,漫貓咖啡,最便宜的咖啡也要近百元一杯。

“這是······”王璐與她只是點頭之交。

“聽說你得了抑鬱症,”女同事湊近了低聲說,“我弟弟也得了這個病,你是怎麽好的,平時是不是都特別壓抑。”

原來只是想詢問疾病的經驗,反正同事們也都知道了,她並不怕她們在冷漠上添上嘲笑。

但當她抬起頭,發現情況似乎和她預想的不同,不管望向誰,那人必定同情地向她看一眼,接著友善地微笑,仿佛要出手幫助她身上的困難。

王璐立刻明白了這杯咖啡的含義,它不是詢問疾病的報酬,而是一種出於自身同情心的補償,在他們眼中,王璐過去令他們不舒服的地方,不僅得到了解釋,甚至他們還發現一部分是自己造成的。她們這是要為過去所做的事道歉。

“壓抑,肯定是很壓抑的,環境改變人嘛······”王璐開始在言語間暗示,雖然同事的善意讓她驚訝,但她不想放過他們,她忘不了被歧視的時光。她的聲音不大不小,正好流入每個人耳中,過去給王璐分配過雜活的人都悄悄地慚愧起來,抑鬱症讓王璐儼然凌駕於所有人之上。

王璐瞥見了他們的反應,便跟女同事越講越多,甚至連只看過一眼的抑鬱症療法都說起來。她十分享受這種被他人歉疚著關懷的感覺。她喝完了咖啡,把杯子遞給了正走向垃圾桶的男同事。果然,他沒有拒絕。

很好,她積攢出了些面對李均的信心。

下午,李均主動來找了她。

“以後應該叫你王副經理了吧。”李均率先出擊,王璐感覺有些措手不及。

李均卻絲毫不拘謹,而是開始正經地介紹起新人來。

王璐嘴上答應,心中卻無暇顧及這些陌生的人名,只顧盯著李均俊朗的面龐。她雖然明白對方只是存了工作的心思,但畢竟只要接觸頻繁,總會有相戀的可能。

李均顯然也發現了她的眼神,卻反而對她輕輕一笑,這反應讓王璐更加心潮澎湃。

“公司新來的那個人,我覺得還不錯,要不你再面試一下,留下他?”

“啊?好,我一會看看。”王璐根本沒有聽見李均的話,只好一味應承,為剛剛的走神遮掩。

“好,那一會我就讓他找你。”

李均輕輕鬆了口氣,沒有讓王璐察覺。雖然他對王璐貪婪的眼神十分討厭,但為了侄子的工作,他忍了:人事總經理剛剛對他侄子的工作提出不滿,如果有新上任的王璐從中說和,留下的機會就大了很多,畢竟新官上任,還是副總親自提拔,總要給些面子的。

“一會晚上去吃飯?”

“好啊,我請。”李均愈發覺得王璐得寸進尺,他瞥了一眼手機,還有28天,侄子就可以轉正,只需要再忍受不到一個月。

他原本對王璐還有一絲同情,但在得知她倚靠疾病晉升職位後,心中只剩下厭惡。

今天已經是王璐和李均一起吃的第十頓晚餐,距離李均侄子轉正的日子和王璐簽售會開始的日期都已經不遠了。

王璐已經晉升為副經理,李均對她的忍耐也隨之擴大,但王璐以為這是愛意漸濃的表現。因此,在剛剛的話題結束後,她的手開始試探性地伸向李均,李均稍稍一縮,隨即又停在原地。

“今天是我生日,我從前都是一個人過,以後,想有人陪我過。”

李均嘴裡的話含糊不清:“沒關係,以後多叫些人來,咱們一起熱鬧熱鬧。”“我不要他們······”王璐不滿地哼了一聲,抿著嘴,準備一鼓作氣地跟李均表白。

“哎,你抑鬱症好了吧,這裡離醫院很近,要不咱們再去看看。”李均預感到了什麽,連忙打斷王璐的話。

“你是不是嫌棄我了?”王璐聽見李均提起抑鬱症,滿腔的愛意褪去了一半,現在她的人生一片大好,除了身患抑鬱症,她低下頭,開始用叉子用力戳爛盤中的蛋糕。

“怎麽會呢,你這麽好。”李均見王璐生氣,懊悔不該在臨近轉正日期時觸怒她,“我只是想到臨近簽售日期了,如果你能拿到完全康復的證明,那將會是一個多大的喜訊啊!”李均的話倒是說動了王璐,不僅是為了售書,就算是為了自己的身體,王璐也早就想去複查。但從前孤身一人,如今李均就在身邊,正好讓他陪著自己。

很快,兩人到了醫院。王璐掛了號,卻不讓李均進入檢測室,隻把他推到走廊的椅子上,假如結果不好,她會瞞著李均。

走進檢測室,很快問卷上的九十道題全部答完,她開始躺在床上,任憑護士把塑料貼片,貼在太陽穴。

“哎?你叫王璐?”在機器的滴答聲中,護士突然問了一句。

“是啊,你認識我?”王璐卻記不起眼前護士的樣貌。

護士突然激動起來,立刻關閉了機器:“可找到你了!上次的檢測報告拿錯了,你根本沒有抑鬱症!你當時和你身後的那個女孩拿錯了回執條號,工作人員也沒仔細核對,所以把她的檢測報告給你了。”

王璐努力回憶在檢測室門前的一幕,良久,她終於記起,檢測結束後,兩人的紙條曾同時掉落。

13號,14號。她跟小小針對這兩個回執號,還開過一生一世的玩笑,她當時許諾,要跟小小做一生一世的好朋友。

一瞬間,王璐狂喜起來,患抑鬱症的不是她,而是小小。一直環繞在心頭的疾病陰影終於解開了,她恨不能立刻衝出去跟李均說,自己終於能配得上他了。

但在喜悅下,她仍有一份止不住的怒氣,額角的血管也因此而顫動,為什麽到現在才聯繫自己,多少次在夜裡哭醒,多少次膽怯地尋找資料······僅僅因為護士的一次粗心,就讓自己絕望了這麽久,難道醫院就沒有任何說法嗎?

她又怒又喜,渾身顫抖。護士被她的反應嚇了一跳,連忙從檔案櫃中拿出那份問卷,遞給她:“王女士,當時的工作人員是個實習生,已經調走了。我在這裡給您陪個不是,您現在沒病,您的家人和朋友肯定也都挺高興的······”

家人朋友。王璐在第一時間想到的不是小小,而是在貼吧上相識的人。如果他們知道自己的“勵志抑鬱症患者”,只是醫院的一次失誤。她立刻不寒而栗,這件事絕對不能宣揚出去。

回想起周圍同事和李均的態度,王璐更加堅定了這一點。一旦身上抑鬱症的光環消失,自己便又會變回那個備受冷落的醜小鴨。

幾乎是在接過問卷的一瞬間,王璐鎮定了下來。

她把屬於小小的報告收進包裡,催促護士立刻給她新的報告。

“行,這事就算了,我希望不要讓其他人知道。”她盡量輕描淡寫,害怕會讓護士起疑心。

“那是那是。”護士沒有懷疑,反而高興省去了一道通知步驟,也省去了可能到來的新責罵。

“結果怎麽樣?”李均見她出來後,立刻問道。

“挺好。”不擅長撒謊的她,有一瞬間的僵硬,她看到李均有些懷疑,便馬上把檢查報告遞過去,“你看,我真的痊愈了。”

但王璐比進檢測室前鼓了不少的包,還是引起了李均的懷疑。

他嘗試讓王璐打開提包,被王璐拒絕了,李均的懷疑更深了一層。

難道她抑鬱症複發了?李均望著王璐的車消失在路線盡頭,不住地想。

王璐回到家後,第一時間拿出了舊的報告。

那麽沒心沒肺的小小,竟然得了重度抑鬱。過去的她也許會立刻否定這個荒唐的結果,但經過這幾個月對抑鬱症的了解,她確覺得可能極大。

有一種微笑抑鬱症的患者,總是表面開心,但內心深處卻極度痛苦。她在某一刻激起了立刻通知小小的欲望,但很快熄滅了。不僅是為了自己,更是為了小小,瞞著她,也許會讓她康復的更快吧。

她掏出剛剛在樓下買的打火機和銅盆,點燃了舊報告。

當王璐正在銷毀報告時,公司的陽台上,出現了一個徘徊的女人。

“砰”的一聲,整個黑夜都隨之顫動了一下。

一輛車在同一時刻駛過。

············

第二天,王璐遲到了。

一到公司,李均就把她拉到一個角落,低聲說:“小小死了。”

王璐一時間沒聽懂李均的話。

“什麽?”

“小小跳樓了!”

“怎麽可能呢?這怎麽可能呢?”王璐看向小小的辦公桌,她是不在,可這也不能證明她死了啊!

“警察今天早上剛發現,我也是聽同事說的,不信你現在跟我去看看。”

王璐此時沒有恐懼,只有深深的懷疑,她甚至懷疑這是李均的別有用心,在走向案發現場的過程中,她不敢去聽身邊同事的竊竊私語,她怕再多一個人說出這個消息,小小就真的死了。

“到了。”

王璐沒有回答李均,此刻充斥在她眼前的,是一堵橫在小巷的人牆。

李均和王璐費力擠到了警戒線前,卻並沒有發現小小的屍體,只看到地上一片紅白相間的痕跡。一時間,王璐竟短暫地松了口氣,消息肯定是假的。“走了。”王璐招呼著李均,卻發現自己的手臂濕了,她下意識地向臉上一摸,突然發現眼淚已經溢滿了整個臉頰。

一直跪在警戒線內嗚咽的是小小的母親,她甚至沒來得及換掉昨夜的睡衣。

王璐無法在自欺欺人,她奔跑到垃圾箱邊開始大口地嘔吐起來,豆漿混雜著胃液和淚水流到地上,相近的顏色讓剛剛輕鬆了一些的王璐又再次湧出嘔意,地上的液體越來越多,拍著王璐後背的李均已經捂住鼻子。可王璐仍無法停止,就像是要把內髒全部嘔吐出來,以祭奠剛剛看到的小小腦漿一樣。

“你沒事吧。”對於小小的死,李均除了那種人類對死亡的普遍悲傷外,只有震驚。小小為什麽要跳樓,已經和小小分道揚鑣的王璐,為什麽又反應如此強烈,他從來不相信人性本善,隱隱覺得,這其中一定有他不知道的秘密。

但眼下,急需處理的是這個半死不活的女人和侄子的工作。

“還上班麽?”李均咬著嘴唇問道。一股本已擋在鼻外的惡臭再次湧入,他狠皺了一下眉,人令人厭惡,連嘔吐出的東西也如此難聞。

“回家。”這是渾身顫抖的王璐生生擠出的最後兩個字。

回到家,看到熟悉事物的王璐覺得剛剛經歷的不過是一場夢。

她在臥室徘徊,時不時地看向手機,也許是在等待著小小的頭像再次從螢幕上跳出來。

過了一會,手機竟然真的震動了一下。

可並不是小小,是李均,一封客氣的詢問簡訊,問她到底需要請多久的假。

簽售會近在眼前,她必須盡快調整好狀態。但念頭剛起便嚇了她一跳,小小剛死,她就開始規劃未來,果然自己是無情無義的?

她沒有回答自己,快速回復了李均的簡訊,隨後撲向床痛哭起來。

在小小死亡的當晚,她便無法入睡,尤其是當她想起小小曾經在她家中玩鬧過的場景,就更加感到一種沒來由的恐懼。

客廳開始有異響,但總是找不到聲音來源。當她第五次疲憊地回到床上,看著由黑變灰的天空後,她才明白,那些聲音不過是自己的幻覺。

一連三天,她即便縮在被子裡也無法阻止聲音進入耳朵,她警惕地看著四周,仿佛只要一閉上眼睛,某種東西就會從黑暗中躥出來襲擊她。

在第三天下午,她在微信群中看到了小小葬禮的照片,副總戴著白花在火盆前。微信群中的同事複製粘貼著同一句哀悼小小的話,接著,在某個人的阿諛下,大家又開始轉向了對長官體恤下屬的讚美,葬禮的照片很快被讚美的消息淹沒,王璐攥緊了手機,抬頭看到了擺放在桌下,與小小葬禮上火盆相似的銅盆,頓時失去了憤怒,自己比這些人更無恥。

她關閉了手機,向床上倒去,把被子拉上了頭頂。

空氣的缺乏讓她昏迷,過了好一會,她突然覺得有人騎在了自己身上,她連忙掀開被子,正看見小小的臉。小小面色蒼白,雙手牢牢地卡在王璐的脖子上,王璐怎麽也無法把她的手移開,只能盯著小小的眼睛,吞咽著愈發變少的空氣。求生的欲望迫使她抬起了腿,向小小蹬去,脖子上的壓力驟然消失,她坐起來,汗水流滿全身。

沒有小小,只是一個噩夢。

她抱著被子發抖,不得已撥通了李均的電話,她盼望著他能拯救她,給她一點安慰。

“喂,李均。”

“王璐?怎麽了?”

李均的聲音有些生硬,也許是剛剛參加完葬禮的原因。王璐安慰自己。

“我很難受。”

“啊······沒關係的。好朋友死了,大家都會難受的,你這樣,小小要是知道了,也不好受不是嗎?”

“嗯,李均你真好。”王璐眼淚差點湧出來。

由於緊繃的神經驟然放鬆,王璐絲毫沒有察覺到李均的語氣漸漸冷漠,直到王璐說到小小卡住她脖子的那刻,李均終於厲聲打斷了她。

“好了!人都已經死了!”

王璐愣住了。

李均聽見那頭沒聲音,語氣立刻緩和:“我的意思是,人既然都已經死了,你這麽難受只能讓自己痛苦。對了,我侄子的事情,你跟人事經理說了嗎?”王璐聽見他的聲音在這句話上,竟然興奮地顫抖起來。

王璐不傻,聽到這裡,她驟然醒悟,之前的一切愛意不過都是為了利用她。

“沒說,我這幾天吃不好睡不好,哪有空打電話。”王璐沒有立刻撕破臉,她加重了語氣,這是她給李均最後的機會。

可誰知李均的聲音卻驟然大起來:“你這幾天都在幹什麽?還有幾天他就到考核期了,你再不說肯定來不及了!”

“就讓他來不及吧!”王璐突然喊道,她想要把這些天的壓抑都喊出來:“本就不合格的人,留他幹什麽?自己要死,我能攔得住嗎?”她掛斷了電話,沒理會螢幕上再次閃動的李均頭像,直接關了機。

李均的原形畢露,讓她再次跌入了失望的深淵,但剛剛評價李均侄子的氣話,卻讓她隱約思考起來。

自己要死,我能攔得住嗎?

沒錯,李均的侄子是這樣,小小也是這樣,那些自殺的人都是自己做的選擇,怪不得別人。

她翻箱倒櫃,尋找跟小小有關的東西,玫瑰色的口紅,cob的粉餅,互相交換著穿的斑點長裙,還有一袋兩個人開封卻都隻吃了一口的薯片······把東西匯聚在一起才發現,其實和小小的交叉點,並沒有想象的那樣多。

再休息兩天,她要用嶄新的面目迎接即將到來的簽售會。她把手機鎖在抽屜裡,強迫自己運動、看風景、放鬆心情。

令她慶幸的是,今晚睡覺時,客廳裡的怪異聲音小了不少,並隨著她的入睡漸漸消失。

在徹底沉睡前,昏蒙的她突然聽見有人問了自己一個問題:對小小死亡的哀悼,難道就隻持續三天嗎?

她沒有回答。

假期很快過去。

她從抽屜裡拿出手機開機,簡訊和未接電話紛至遝來。

“解約?”她瞪大了眼睛,看著編輯發送的格式化解約通知。

這怎麽可能?她順著編輯的未接來電撥過去,卻聽見了連續不斷的忙音。她用微信嘗試,出現了紅色的感歎號,被拉黑了?!

難道發生了什麽?她再次檢索未回的簡訊。

沒有異常。除了副總的幾個電話外,就是李均的兩個電話。李均找她做什麽不必說,但副總找她做什麽呢?

她回撥了電話,卻得到了一個語氣嚴肅的短暫回復:“到公司再說。”

到達公司後,周圍的同事向她瞥來的異樣眼神,讓她明白事情並不簡單。

“一會去跟行政辦下離職手續,補償金會一分不少的給你,至於原因,我想你應該很清楚。”副總在王璐坐定後,一下擺出了兩份檔案。其中一份檔案的名頭讓她窒息:石華市第一中心醫院。

暴露了。

“薛總,這是怎麽了······”王璐極力控制自己,他沒有證據,沒準這只是個關於誠信的試金石。

“怎麽了?”副總不斷重複這三個字。

“你還問我怎麽了?你知道我為塑造你投了多少錢,鋪了多少路嗎?到現在,你還不說實話。”

董事長把錄音筆摔在桌上,李均的聲音赫然從中傳出!

“我們確實不能透露患者的隱私。”

“這是我們的企業調查,是給家屬一個交代,如果你們不說,這個責任要你們醫院承擔。”

後面無需再聽了,王璐手腳冰冷,緊緊地抓著椅子扶手,李均根本沒有愛過自己,在侄子工作不成後,他便用盡了所有辦法報復。

副總收回錄音筆:“出版社和公司的接洽活動是我取消的,不過你這個塑造抑鬱症康復人物的創意很好,她們已經決定再尋找一個容易康復的抑鬱症患者來代替你了。你或許可以去跟她們要一筆封口費。”

她再也無法跟副總鄙夷的眼神相對,拿過離職合約,匆匆簽下了字。

她已經忘記是怎麽從公司走出去的,隻記得同事的議論聲很大,全是些冷笑嘲諷的話。

回到家,她又重新縮回到被子裡,可不一會,客廳中的異響在這個明晃晃的白天就鬧起來。

度過一個不眠的夜晚後,她開始重新尋找工作,但對於她這樣一個三十歲又無一技之長的女人,最體面的工作居然是一個淘寶客服。

一個月三千元的工作,一個月四千五的房租。

她無法再在這個大城市生存下去了,她想好了,她要回老家。

她沒有告訴來接站的父母實話,與其希望他們能夠幫助她分擔痛苦,倒不如讓它爛在肚子裡慢慢消化。

但在老家的第一個夜晚,她發現本該留在北京客廳的異響跟上了她,並且異響隨著時間,慢慢清晰成一陣陣女人的低語。

她被迫以三天一次的頻率更換旅館,以消除不斷出現的異響。

脫離了父母關心的她,作息更加混亂,她的頭開始時不時地劇痛。

在某個深夜,她又登上了那個給她無限希望的貼吧,並驚訝地發現,現在的身體狀況,竟然和在自己帖子下留言的抑鬱症患者一模一樣。

你患上了抑鬱症。不,這不可能。她連忙否定心中的聲音,並再次在群中發言,試圖重新找回當初的自信。

她緊張地盯著螢幕,雖是深夜,但仍有人留言鼓勵她。但王璐發現,她無法從這些安慰中汲取一絲快樂,她絕望了,她甚至想把卑劣過去在這裡一吐而盡,但最終,她仍沒有鼓起勇氣,這讓她感覺更加對不起小小。

悔恨,自責,不甘,憤怒······無數種負面情緒組成了旋渦,讓她深陷。

她開始在過江大橋上不斷徘徊,試圖讓滔滔不絕的江水衝走一切。但無論如何,深夜出現的女人低語總是如影隨形地跟著她,讓她愈發難以忍受。最終,在整整30天后,她為了逃避聲音,瘋跑出了旅館。

寒冷的江風在臉上不斷地割,卻始終割不斷從旅館裡追出來的聲音,她跑上了跨江大橋,抬起頭,突然發現月光下的黑夜如同白晝,有一個身影正緩緩向她走過來。

是小小。

王璐向後退,但小小飄到她面前。王璐停下來,哭泣著向小小道歉。

“給我一個擁抱,我就原諒你。”小小說完,便蹦跳地跑過了柵欄。

“等等我,小小。”王璐跨過欄杆,向遠方跑去,她能感覺到,在遠方等待著她的,是無盡的溫暖,是永遠不會後悔的世界。

她向前邁了一步,腳下的路驟然消失,漆黑的江水迎面撲來。

與此同時。

“謝謝大家的支持,我會加油的。”

編輯松了口氣,下線了貼吧账號。疲憊的她暗暗咒罵著主編,為了獲得流量,讓自己冒充抑鬱症患者,在午夜時間發帖博關注,可真卑鄙。她望著窗外,良心有些不安,但很快便釋然了。

明天還有無數繁重的工作要完成,為一些無關緊要的人擔心,只能自找苦吃。

窗簾留了一道縫隙,窗外的燈正明晃晃地亮著,似乎正準備給予在街上說笑的人們,一個永恆的白天。

後記:

“抑鬱症被消費,被扭曲,被炫耀,卻仍舊沒有被正視,在醫學如此發達的今天,在這一片祥和的氛圍中,廣大的基層醫院仍沒有專門的心理疾病科室和心理醫生,真正的抑鬱症患者仍在黑暗中痛苦地掙扎。”徐至魔收回檔案。

“可我去調查又有什麽用呢?”

“把調查報告發出來,讓沉湎於完美世界的人們發現燈光下的陰影,讓世界知道,到現在,仍有一群人在這樣生活,想要治愈他們,第一步是要承認他們的存在。”徐至魔頓了頓,接著低聲說:“第二個任務就是在你接近抑鬱症患者的時候,要告訴他們,抑鬱症只是一種病,厭世,輕生都只是疾病的症狀,就像感冒發燒,不吃藥會越來越重,但只要吃藥就一定會好的。”

“就這麽安慰他們?”我懷疑地看著徐至魔,抑鬱症患者在檔案中被描繪的可是極其痛苦啊!

“對,就這麽安慰。抑鬱症只是一種病,就是心裡發了燒。”徐至魔說。

·END·

(本故事系平台原創,純屬虛構,切勿深究)

責任編輯:孫三三

排版編輯:十雲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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