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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男人為什麽很難愛上女人的靈魂和才華?

忽然想說余秀華,是因為終於看了那部關於她的紀錄片《搖搖晃晃的人間》。之前早就想看了,但沒趕上公映,網絡資源現在才找到。

2015年1月,范儉接受優酷邀請,最初是拍一部《一個女詩人的意外走紅》的短片,可當他進入余秀華的村莊和她的生活,敘述的線索逐漸豐滿起來,一個詩歌的故事,開始變成一個女人試圖掌控自己命運的故事。

余秀華應該是這幾年我最感興趣的一個公眾人物,每次看到她的消息,她的影像,聽她說話,都會讓我思緒萬千,夾雜著欣賞、歡喜、心疼、惆悵、憋悶等等各種情緒。

還有她帶給我的親切感。她是因為出生缺氧導致腦癱,小腦神經出問題。

而我剛出生的時候也是很長時間處於缺氧狀態,幾天都不會哭,還好後來搶救過來了,但留下的後遺症就是缺乏平衡感,口齒也不太清楚。

只不過遠遠沒有余秀華那麽嚴重,生活大體正常,遇到的最大的問題無非就是怕上體育課,怕騎自行車,怕當眾講話,怕席上敬酒(尤其是酒杯太小就很容易手抖灑出來)。

余秀華的困境和痛苦,至少十倍於我。(當然,她的才華和幽默感也至少十倍於我。)

大概是因為太感同身受,這篇文章就寫得很艱難,開頭改了好幾次。最後我決定還是不要那麽嚴肅和沉重,換個輕鬆的語調,畢竟余秀華也不是個嚴肅的人嘛。

就從她對李健的愛說起吧。對,就是那個歌手李健。

李健的粉絲很多,但恐怕只有余秀華當得起“頭號粉絲”,因為她會為李健寫詩,一寫就是好多首,然後還要發表出來。

不光寫詩,她還經常會在微博上@李健,用的也是詩一樣的語言。

此外,她還在《魯豫有約》節目中,在其他各種媒體採訪中,在粉絲留言回復中,無孔不入地表達自己對李健的愛。

至於李健呢,其實早就關注余秀華了,還轉發過寫余秀華的媒體稿,說她是“帶著詩歌的基因冒險來到人間”,但是對余秀華的表白從來沒有回應過。

余秀華也從來不幻想李健能回應,而且還說“一回應就俗了”。

還說她從來沒有想過去現場看李健的演唱會,與其那樣還不如在家多買點好吃的。

既狂熱,又理智,既詩意,又現實,這樣的極品粉絲哪裡找。

大概這就是所謂的“我愛你,與你無關”吧。

可能會有人覺得這有點像是博關注度的碰瓷行為,但余秀華在生活中也會隨時撩男人啊,《搖搖晃晃的人間》就至少記錄了兩次這樣的瞬間。

一次是在“余秀華作品研討會”上,她先是問在座各位,這研討會值得開嗎,態度是有點不屑的。

在專門給她開的詩歌研討會上,多位學者念著發言稿評判著她的詩,甚至直呼她為 “中國的愛米莉·狄金森”。但她不需要這個標簽,直接說“我不知道關於我的研討會到底值不值得開”。

但是對坐在她身邊的一位模樣周正氣質儒雅的男作家,態度就明顯不一樣,對話時滿臉都是笑意。

研討會結束後,男作家客氣地對她說“我很榮幸今天跟主角坐在一起”,余秀華就笑嘻嘻回應道:“我很幸福今天跟你坐在一起。”然後男作家扔下一句“別打情罵俏”就走了……

另一次是在念一首自己寫的情詩《今夜我特別想你》之前,對鏡頭後面的導演范儉說,“送給范儉”。

范儉長這樣:

在其他各種場合,還有更多這樣的“撩漢瞬間”。比如在紀錄片發布會現場,說導演范儉是自己的男朋友,然後被對方當場否決。

比如在詩人聚會現場問身邊一個男詩人自己漂不漂亮。

比如在朋友圈說合影的是自己的boyfriend。

種種看起來有些“花癡”的行為,加上那首成名作《穿越大半個中國來睡你》,讓一些看客給她冠以“蕩婦”的稱號,並且在網上用言語肆意羞辱她。

她也並不受影響,直接回應說“我就是蕩婦怎麽啦”。

可實際上,那首《穿越大半個中國來睡你》所要寫給的對象,那個男人,後來她根本就沒有去見面。

她只會在人多的場合當眾撩漢,可只要人群一散,一對一的時候,她就退縮了,不知道怎麽辦了。

《朗讀者》節目裡,她對董卿說,自己很矛盾,既想勇敢追求愛情,又極其自卑,當愛真正來的時候,她會縮回去,把愛擋在門外。

節目最後董卿祝福她早日收獲自己的愛情,她說,“會的,如果下輩子還能相遇,我會告訴你。”

也就是說,她其實早就在內心對自己下了判斷,這輩子恐怕是得不到愛情了。

而《南方周末》的一篇採訪稿曾透露,余秀華在《搖搖晃晃的人間》拍攝期間愛上了一個男作家,向他表白後被拒絕,她難過得哭了一整夜,哭到胃疼,哭到吐血。

那一整夜,導演范儉一直陪著她,沒有開機拍攝。

這是余秀華在輕佻之外的另一面。

關於“余秀華式輕佻”,她的散文《沒有抵禦不了的絕望》中有段話,大概可以作為解釋:

一個人思想的形成最初可能來自於生命原始的苦痛。是的,是痛的。

當痛苦沒有途徑解決的時候,沒有相對的力氣打過去的時候,不如輕佻。

如同一個人把唾沫吐在我臉上,我輕輕搽掉,告訴他:你用的兩面針牙膏過期了……

殘疾是一個有知覺的人一輩子卸載不了的病毒,這病毒裡還有數不清的趁火打劫,它們硬生生地把你摁在殘疾的外衣下,還不給你哭的資格。

很多讀者包括余秀華本人,對於貼在她身上的“腦癱詩人”這類標簽,都是抗拒的。她的詩本來就寫得好,加不加標簽都一樣好。

可我必須誠實地說,她的詩和她的殘疾、她的身份就是天然捆綁在一起的。如果沒有殘疾,她的詩就不會有那樣強烈的張力。

精神的敏感和身體的滯重,極度的自尊和極度的自卑,渴望愛而得不到愛,種種矛盾糾結在一起,才讓余秀華成為余秀華。

在詩歌之外,余秀華的生命就已經呈現出了豐富的悲劇性。

去年年底她在《超級演說家》的演講,其中最打動我的一段,是她說身為自己這樣一個精神豐富的殘疾人,是不幸中的不幸,因為對苦難的感知能力要比和她一樣的殘疾人強好多倍。

余秀華的詩歌,一大半都和愛情有關。

她不止一次說過,自己從來沒有體驗過愛情,而一個一輩子都沒體驗過愛情的女人是可悲的。

這樣的話可能不算政治正確,有人說女人為什麽一定要通過得到男人來體現自己的價值呢?但余秀華渴望的不是男人,而是愛,是愛情,而碰巧,她愛的是男人。

一個人活在這個世界上,想要愛情,想體驗愛情,不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麽?“只有愛,能讓我們興致高昂”,莫文蔚唱的。

一段採訪裡記者說了個詞,“少女懷春”,她馬上反問,“難道老女人就不能懷春嗎?”

然後主持人說你十幾歲時想象的感情和四十歲想象的感情肯定不一樣,她又回懟:其實是一樣的,自己現在依然懷有一顆少女心。

2015年,她成名後,終於有了足夠的資本逃離一段長達二十年的沒有愛情的婚姻。

前夫是父母安排的上門女婿,比她大十幾歲,兩人完全沒有共同語言。

尤其讓余秀華無法忍受的是,前夫常常會嘲笑她,甚至是在外人面前公開嘲笑,說她是“歪嘴”。

在本該最親密的關係裡,得到的不是溫暖,而是與外界如出一轍的冷漠與嘲笑。

余秀華曾經寫過這樣一個詩描述自己和丈夫:“那時候有鋪天蓋地的憂愁,19歲的婚姻裡/我的身體沒有一塊完好的地方/我不知道所以延伸的是今天的孤獨/心裡的罪惡蔓延了17年了--------我下毒,殺了他/我拿刀,殺了他/我的牙齒咬死了他……."

在另一個採訪視頻裡,說起這一段,余秀華失聲痛哭,邊哭邊說,“你都那樣嘲笑我,為什麽還要和我在一起二十年”。

以前看她露面總是一副嘻嘻哈哈的樣子,這是我頭一次看她大哭。

而在《搖搖晃晃的人間》裡,終於離婚後,面對鏡頭,她表現出的是一絲惆悵。

余秀華的父親認為,如果在她出名前離婚,那還好說。現在出名了卻要離婚,人家肯定會指指點點,說她有錢了就把老公踢了。母親則認為她心太硬了,也不認為她會寫詩就是一種成功,只有家庭的完整才最重要。而她的丈夫則說在她最困難的時候沒有拋棄她,每次打工回來還給她帶衣服。如今倒好,有錢了就要攆走自己,總之不能便宜她。這對余秀華來說,離婚是一件承擔太大壓力的事。

她說,沒想到離婚後生活並沒有太大改變。以前丈夫外出打工,平時自己都是一個人生活,現在還是一個人。離不離婚,都是孤獨。

離婚只是得到愛情的第一步,後面的步子,她卻再也踏不出去。

離了婚也並沒有感受到太多自由,因為身體依然是被囚禁的。

原諒我只是不停鋪陳一些我所搜羅的素材,因為我覺得不需要太多評論,也不知道怎樣評論。從這些事實裡面,各人都會有自己複雜的感受吧。

我覺得余秀華非常非常可愛,她值得被很好很好的男人去愛,愛她的靈魂,也愛她的肉體。

其實拋開面部表情管理的話,余秀華長得還不錯,五官明麗,皮膚白皙,身材也可以。

而國內文藝圈的男人,不管長相如何,只要能展現出一點點才華,總會有崇拜他的女人飛蛾撲火般去愛他。比如高XX、許XX。

殘疾的男性文人也是。

綠妖雖然和周雲蓬分手了,他們也曾經有過真摯的愛情。

綠妖當初接受柴靜的採訪時說過,是因為周雲蓬的有趣和幽默感,才跟他在一起的。

為什麽就不能有一個男人因為一個女人的有趣和幽默感而愛上她呢?男人難道全是一幫下半身思考的視覺動物麽?

或者說,只有中國男人是這樣。

國外早的有愛上老嫗杜拉斯的美少年,近的則有亞倫·約翰遜和大他23歲的女導演結婚。

而在這對忘年戀的照片下面,常常能看到中國網友的咒罵,諸如“惡心的老女人”之類。

余秀華在《超級演說家》中的演講,還有一段是說中國男人為什麽配不上中國女人,因為能為愛不顧一切的全是女性,而中國男人就總要考慮表面的現實的因素,純粹之愛總是排在很後面的。

後面還有一段:人生就是一場虛無,最後只有愛能在我們心裡留下一點點痕跡。

希望最終會有人在余秀華心裡留下痕跡吧。

就像豆瓣上關於《搖搖晃晃的人間》的一條短評說的:

真的,從來沒有像這樣期望一個公眾人物能快點戀愛,如果哪天看到余秀華秀恩愛的照片,我想我會專門在家慶祝。

最後分享一首余秀華的詩,《給你》,給她未來的愛人。

詩中陷入愛情的女主角,姿態依然卑微。

可是高貴的靈魂為什麽要如此卑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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