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靈意象：治愈與轉化

本文整理自申荷永老師於11月14日在第十屆全國心理分析與沙盤遊戲大會上的主題演講，有刪減。

01

大家好！這次大會的主題是“心靈意象：治愈與轉化”。

在設計這次大會標誌的時候，我們將良渚文化中最重要的意象——良渚神徽也設計進去了。

良渚神徽

它主要由三部分構成。下面的部分被看作是很多動物的一種融合；大家這幾天聽多位老師講沙盤遊戲、心理分析的工作以及個案等，你會知道，動物意象很生動，它不僅是我們的本能，在某種程度上也代表著原型意象。

中間部位的獸面有一種解讀稱其為“北斗神豬”。距今五千年左右，良渚文化（分布的中心地區在錢塘江流域和太湖流域，距今5300-4300年左右）與紅山文化（發源於內蒙古中南部至東北西部一帶，起始於五六千年前，是華夏文明最早的文化痕跡之一）的玉文化存在一定的關聯性，紅山文化中有一種很重要的(器物)叫做“玉豬龍”（注：被考古學家認為是紅山先民的圖騰之物），這與良渚文化是有關的。

玉豬龍

良渚神徽的上方是一個神像，有一種較為權威的解讀稱其為“北極神”，我覺得很重要的一點在於，北極神在上方覆蓋著象徵神權、後來演變為與巫師有關的符號標誌。

我們可以把良渚神徽稱為心靈意象。

我們身處地球上，看待萬事萬物也是以地球為原點，我們看到太陽東升西落，這是地球自轉引起的（這一現象）。但是對於我們的感覺來說，只有太陽在動，我們沒動。

這種感覺很重要，昨天王維勳老師提到“萬物與虛無”，我們的地球在太陽系中相當於一粒沙，進一步來說，我們整個太陽系在宇宙中或許也是“一粒沙”。

這種“虛無”感也為我們提供了一種特殊的心理學的視野。它讓我們感覺到，我們不僅生活在地球上，也是浩瀚宇宙時空中的一個存在。

我們是地球上的一員，地球是太陽系的一部分，太陽系又是銀河系的一部分。在銀河系中，北極星是用來定方位的。“北斗豬神”可能與北斗有關，鬥柄一指，天下皆春，天下皆冬……北極星的變化直接影響著地球上的季候變化，或許24節氣與72候均與心靈意象相關。

02

前不久我參加了愛諾思東西方圓桌會議，這次的主題是“不解之結：全球化中的東方與西方”，當下的世界充滿了不確定性。幾位資深的榮格心理分析師將當下世界所面臨的不確定性與榮格的《紅書》作對比：

1913年，榮格開始寫《紅書》，期間，榮格出現了一種幻象：整個歐洲淹沒在一片血海之中。1914年，第一次世界大戰爆發，榮格反思道：原來自己不是精神分裂，而精神分裂本身會有某種心靈意象的傳達。

當今的世界也面臨著不確定性，我們必須面對陰影；如果我們的力量不足夠的時候，榮格會給我們帶來啟發嗎？中國文化會給我們帶來啟發嗎？

我會覺得，我們中國的“中”，不管是中庸的“中”，還是執其兩端而用其中的“中”，或是十六字心經，也能為我們提供一種參考。不僅是在個體心理谘詢與治療層面，在社會文化層面也能提供一種參考。

03

西方的“西”（West），小篆字體如下：

《說文解字》釋義為“鳥歸巢”，當太陽下山時，鳥歸巢了。

東方的“東”，小篆字體如下：

形為“日在木中”。這裡的“木”是哪棵樹呢？是扶桑樹。後裔射日的故事中，天上出現了九個太陽，實際上，那九個太陽就是在扶桑樹上。而三星堆出土的文物中，有一幅圖畫上，就是樹上有九隻鳥。

“日在木中”的“中”和太陽有關，當太陽在正中的時候，肯定會有陰影。我們中國文化強調“中”，有“中庸”的“中”， 有“執其兩端而用其中”的“中”，也有“中醫”的“中”；易經的二爻、五爻也是“中”，我們稱為“中爻”。陰陽和諧也是我們所說的“中”，這是一種平衡。

面對這種“結”，面對東西方之間的衝突，我覺得中國的“中”可以提供一種參考。

04

心理學源起於希臘德爾菲神殿的神諭：認識你自己。

希臘神話中記載，宙斯為了確定世界的中心位置，於是從地球的兩極放出兩隻神鷹相對而飛。兩隻神鷹在德爾菲相會，宙斯斷定這裡是“世界之中”，於是將一塊圓形石頭放在德爾菲，作為標誌。這石頭也被稱為“大地的肚臍”。

德爾菲神殿圓石—大地的肚臍

而這塊來自宙斯尋找世界之中心的圓石，經過幾千年的演化，形成了今天的心理學。

“心理學”（psyche）的本意，是關於心靈或靈魂的學問。

在神話傳說中，丘比特（愛神）愛上了心靈女神普緒克（psyche），靈魂和愛的結合是不可思議的……而這與我們今天的心理學以及心理療愈是有關的。

深度心理學會講“心靈”，榮格很喜歡psyche（普緒克）這一原型意象。榮格不滿足於時代精神，他追求的不是（當下時代中大眾追求的）金錢和社會地位，他轉向深度精神。

我們中國學會成立後，是一個喜訊，但是我們也遇到很多挑戰；而榮格和多拉·卡爾夫是我們的榜樣，我們（團隊）希望盡力而為。

因為我們面對的心靈是神聖的，你怎麽敢隨意走進別人的心靈深處去工作呢？一旦有這個機會，我們需要很謹慎。

那麽，榮格轉向的“深度精神”是做什麽的呢？榮格“上窮碧落下黃泉”，在沙漠中待了七七四十九天，他找到了“the knowledge of heart”——“心的知識”。而對於“心”的知識，我們的意識自我一竅不通。

我們認為“頭”重要，心也很重要。

多拉·卡爾夫也很喜歡“心”的概念，她用的是“psyche”。她說：心靈通過意象和夢表現它的多重水準，如果你希望到達心靈創造的核心，我們必須理解象徵的語言，當我們能夠理解象徵語言的時候，心靈的轉化就會發生。

卡爾夫的這段話算是為我們的大會主題“心靈意象：治愈與轉化”做了一個總結。

05

“心理學”如果從右往左讀是“學理心”。

我們團隊是以中國文化為基礎的核心心理學，儒學、道家和禪宗這三大思想傳統，均以“心”為本。我們可以說，中國的心，同樣也是中國哲學、中國宗教、中國文化和中國心理學的內在基礎。

王國維先生翻譯心理學，曾說“醫之上者，理於未然”；中醫有言，“上醫醫國”，上醫醫未病之病，中醫醫欲病之病，下醫醫已病之病。

傳統臨床心理學的關鍵為“治療”，其工作目標總是針對症狀的變化，或者說症狀的消除。

心理分析與沙盤遊戲，以及以中國文化為基礎的“核心心理學”，強調的是背後的無意識與意象，我們關注“治愈”，以“治愈與轉化”為目的。

治愈之“治”，其原型啟發應與“治水”有關。若望文生義，那麽，漢字之“治”，具有水來土掩，築高台以禦水的象徵。但是如果一味用外在之土或高台來禦水，那麽，不免也會有堵塞或者決堤。

治愈之“愈”，“愈”字有舟，治愈的“愈”是心上之舟。

“愈”是空中木，此處的“空”、“中”、“木”，均已包含深度心理治療與心理分析的奧秘；空是空性，虛和空是接近的概念。

來訪者為什麽會生病呢？許多都是憋的（用山東話說）。如果谘詢師講得太多，不知道“空”，他講的理論、道理太多了。來訪者本來很焦慮，你還老搖晃他，如果你不靜下來，可能沒有什麽效果。

“中”很重要，如果你找不到舟的中心，可能會翻船。

那麽有了木和水，你不單單可以防禦水，還可以駕馭水。你可以駕馭這艘獨木舟，跨越時空，八千年（我們知道杭州有一艘八千年的獨木舟）。

杭州8000年前的獨木舟

我喜歡一句話：“周濟天下，利涉大川”，這是超越與轉化。我們應該敬畏水，因為水象徵著無意識的力量，但是即使有大洪水，我們也有“諾亞方舟”。

儘管在與心靈做工作的過程中，面對來訪者，我們有時是逆水行舟，但是欣慰的是，我們還有舟，還有“舟”的意象。

榮格和卡爾夫都喜歡中國文化，都喜歡“水”和水的轉化作用，比如“上善若水”。

孔子逢水必觀，“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捨晝夜。”孔子用“恕”字概括了儒家的整個思想。

卡爾夫晚年時不太滿意沙盤遊戲的發展，她覺得許多人只是把沙盤遊戲當做一種技術。那時候，有人問卡爾夫，如果有機會，你會給“沙盤遊戲”改個名字嗎？卡爾夫沉吟片刻後答道：它是一種生活方式，是“道”。

那麽我們用卡爾夫的這段話來結束吧：

如果我們理解了治愈與轉化，那麽我就理解了，這是上帝的恩賜。

Remember this in Sandplay. And remember that when we do succeed with the work of bringing about the inner harmony that defines a personality, we speak of grac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