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最新頭條.有趣資訊

雷金明:從鋤頭到小皮錘,田間地頭裡走出來的聖手天工

-歡迎關注CCTV國家寶藏微信公眾號-

-了解更多節目故事-

錯金銀四龍四鳳銅方案座,1977年出土於平山縣三汲村戰國中山王“厝”(注1)墓。它不僅造型別致,體現出鮮明的地域藝術風格,更集鑄造、鑲嵌、焊接等多種工藝於一體,複雜精巧,無以複加,展現出中國古人超前的審美和智慧。錯金銀四龍四鳳銅方案座不僅成就了“千年美器”之名,更由於登峰造極的鑄造工藝,被稱為“不可複製”的傳世青銅器。

然而這樣一件珍寶,在出土時由於歷經千年,早已面目全非:銅案上的漆器木質板已經腐爛,底座、方框和四龍四鳳全都分開了,器身紋飾全都是鏽層,四龍四鳳也完全變形扭曲……今天,我們有幸能在博物館看到錯金銀四龍四鳳銅方案座重現光輝,要得益於當年負責修複這件國寶的文物修複師劉增堃、雷金明師徒二人。

農村走出來的文物修複大家

雷金明,他的名字大氣磅礴,然而他本人卻有著和名字極不相稱的性格:樸素、寡言、不善表達,面對攝影機鏡頭時,他甚至流露出些許的木訥與樸拙。但就是這樣一位穿著工裝就登上舞台的文物修複師,卻用自己的雙手讓一件又一件國寶重現光彩:錯金銀虎噬鹿銅屏風座、“中山三器”、十五連盞燈……這些國寶每一件都對得起雷金明這個聽起來如此響亮的名字。

不過,40多年前的雷金明,跟本沒想到過自己會和文物修複打上交道。1956年出生於衡水冀縣一個農民家庭的雷金明,是家裡7個孩子的老大。“沒上完高中我就出來了,因為什麽?家裡窮,我的兄弟姊妹又多,我是老大,我得掙工分養活他們。”雷金明那時剛剛二十出頭,因為家境貧寒失了學,只能依靠體力勞動為家庭分擔過重的壓力。

想起過去的生活,雷金明感慨萬千。他沒想到,接下來一封突如其來的電報就此改變了他一生的命運。“當時我父母收到了一封電報,是我姨夫發來的,他在定州博物館工作,叫我過去做學徒,因為家裡壓力大,我父母根本就沒告訴我。”一個窮人家庭,在正需要勞動力改善生活條件的時候,很難會去讓孩子走上一條前途未卜的路線,就這樣,雷金明的父母替他拒絕了電報上的邀請。

然而或許是命運的眷顧,不知情的雷金明最後還是幸運地收到了電報上的訊息。“我當時正在地裡乾活,一個同學來跟我說,你姨夫來電報了,說叫你去外邊去工作,你怎麽還在這鋤地呢?當時在地頭,我撂下鋤頭就跑,一路往回跑,往家裡跑,沒想到最後家裡還是不讓出去。”說到這裡,雷金明垂下了眼睛,仿佛又體味到了那時的失望。

但這次他真的想出去,向來懂事的他這一次做出了最任性的決定:“我不乾活,我不下地了,我非要出去。最後沒辦法,我父親說那沒人送你,叫你叔叔送你去吧。我就求我叔叔把我送去,那時候我記得我一路從衡水坐火車到石家莊,從石家莊再到定州,我那個火車票都放了好多年,後來因為老搬家,我跟那些糧票放到一起了,最後那一包弄丟了,找不到了。”

就這樣,雷金明扔掉了手中的鋤頭,拿起了鋼鋸和小皮錘,開始了他後半生的文物修複之路。而當年一封電報把他從田間地頭“解放”出來的那位姨夫,就是他的師父,中國青銅修複四大派之一的“古銅張”派的傳人劉增堃老先生。

一做就是40年,我在夢裡修文物

雷金明雖然算是“半路出家”,但是他天性好奇,更生了一雙巧手,很小的時候就能自己動手做各種小物件,也常常把各種東西拆了再裝起來,因此沒少在家裡挨打。而劉增堃先生也正是看到了雷金明的天資聰穎,才會讓他跟隨自己做了學徒。後來劉增堃還說過雷金明是自己學徒裡邊“最聰明的那一個”。

雷金明知道自己跟隨劉增堃學習文物修複的機會來之不易,所以他永遠“下的是笨功夫”,而這功夫一下就是十二年。“一般修複師學3年就能學成。我跟了師父3年,他也讓我自立門戶,可是我就是不想離開師父,跟了他12年。其實我小時候還挺瘋的,但是日積月累做文物修複,慢慢性子都磨平了,就成現在這個樣子了。”

當年和雷金明同一批跟隨劉增堃學藝的學徒有六七個,但最後留在這行的就只有雷金明一人。雷金明心裡很清楚,自己得到劉增堃的喜愛並不是因為他是自己的姨夫,對自己有偏愛,而是因為自己肯吃苦,真正能沉下心來做事情。“師父的承訓:要乾一行愛一行,對一件文物負責到底,師父就是這麽教我的,現在我也就這麽教徒弟。”60多歲的雷金明在節目上提及師父教誨的時候,還是不禁落淚了。

這麽多年來,雷金明做到了“乾一行,愛一行”。甚至在夢裡,他都在思考著如何把文物修好。“那天我就做了一個夢,說有個大鼎要修,我就說抬到我工作室去做吧,我小心又加小心地抬它,幾個人一起抬著它,繩子綁著,一層層下樓,下著下著,突然繩子就松了,眼看著大鼎要栽下去,我一下身子就衝過去,就鑽到鼎底下了,然後就醒了,都不知道是被嚇醒,還是被大鼎砸醒的。”

雷金明夢裡的這座鼎,就是他在節目中所說的中山王“厝”墓出土的“鐵足大鼎”。這座鼎,他前前後後算上,可以說是“修了一輩子”。“其實前兩年我就已經退休了,但我現在還是回到部門裡,主要就是因為這個鼎,想做完它。司機曾經對我說,一個文物修複師,要對他修複的文物負責,這句話,我一輩子都記著。這也算是修複師的使命,我要繼承他,就算這輩子,我沒有完成對他的修複,也希望徒弟、徒孫去完成。這樣,對這個鼎,對司機,對自己也算有個交代。”

文物修複要更加包容

任何派系都要為文物服務

說起古青銅修複,中國文物修複領域,也曾是一個像武俠小說一樣的門派林立的“江湖”。清代時,我國的青銅器修複領域中就形成了四大流派,分別為北京派、蘇州派、濰坊派和西安派。雷金明就師承於這其中的北京派

相傳清光緒年間,清宮造辦處有八個巧匠手藝最高,人稱清末“八大怪”,其中修複古銅器的一怪就是綽號“歪嘴於”的於司機。“歪嘴於”的弟子張泰恩,人稱“古銅張”,開創了民間“青銅四派”之一北京派的“古銅張”派。

張泰恩後來也有兩位高徒:張文普王德山。張文普和王德山的徒弟們大多都成了新中國文博行業的第一批青銅修複師。張文普的徒弟,如李會生、趙振茂等人,在故宮博物院,而趙振茂先生就是《我在故宮修文物》中的王有亮的師父;王德山的徒弟劉增堃在河北博物院,王長青在河南博物院,王長青和王琛父子就是《國家寶藏》第一季中“雲紋銅禁”的修複師。

在談及自己的師承關係時,雷金明主張用一種更開闊的視野去看待青銅修複的師承派系關係。“現在我很少談及文物修複的派系關係了,因為面對新的時代和環境,我們更願意用一種包容的態度去傳承和發展這門技藝。現在大家都更願意把技術共享出來,交流也更多,更開放,因為不論什麽派別,最終的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把老祖宗留下來的寶貝修複好,把這門技藝傳承下去,把中華文化傳承下去。所有派系都要為文物修複服務,這一點是毋庸置疑的。”

雖然能夠走上文物修複的路線得益於自己的師父,但雷金明對於中國傳統師承關係的消逝卻抱有一種樂觀的態度。“以前師父隻收幾個徒弟,而且傳男不傳女,這種師承關係已經不適應今天社會的發展了,我們文博行業迫切需要更多優秀的人才加入進來,這就需要我們打破舊的觀念,把文物修複技術毫無保留地傳播出去。同時,文物修複也不像以前那樣,關起門來苦苦鑽研,現在我們可以有更多交流學習的機會,我相信這對於文物修複來說是有好處的。”

如今,已經62歲的雷金明沒有選擇退休,他每天依然不知疲倦地在工作室用他的小皮錘和鋼鋸為他心愛的文物進行修複,工作常常進行到深夜。他至今仍把一切歸功於“幸運”二字,“沒有我師父,沒有這些文物,沒有國家的支持,我可能還是那個種一輩子地的農民,所以我覺得一切都是幸運,別人說我是天工聖手,文物醫生,其實我自己知道,沒有他們我什麽也不是。”

表面上看,文物修複或許是一件枯燥乏味的工作。但是雷金明讓我們知道,一旦你真正愛上它,你會發現,對文物每一次輕微的敲擊,都將是幸福的震顫。我們的國寶背後其實還有很多像雷金明一樣的無名英雄,感謝他們在一件件修複如初的文物背後的默默付出。願所有中華兒女此生不悔入華夏,中華文脈澎湃不息,永不斷絕。

注1:中山王原名應為(讀音同“錯”),因此字在現代漢語中已佚失不用,故常以“厝”來代替。

撰稿 | 樊景陽

編輯 | 江菁菁

獲得更多的PTT最新消息
按讚加入粉絲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