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閻焱:全世界都在面臨數據壟斷問題

記者 | 劉素巨集

編輯 | 趙力

“我不用蘋果手機,因為蘋果限制太多,我不是一個喜歡被限制的人”,4月18日,閻焱在他位於國貿的辦公室接受尋找中國創客(ID:xjbmaker)的專訪。

他的人生也一直在突破某種限制。

1982年畢業於南京航空學院飛機系。1984年,考入了北京大學社會學系攻讀費孝通老先生的研究生。

1992年底,閻焱加盟了當時美國知名的“思想庫”(Hudson Institute),成為該機構第一位來自中國大陸的成員。

2001年,任軟銀亞洲資訊基礎投資基金總裁及執行董事總經理。2004年至今,擔任賽富亞洲投資基金創始管理合夥人。

在軟銀期間,他作為軟銀方的代表在阿里巴巴擔任了三年的董事。閻焱感慨,作為投資人遇到阿里這樣的企業就像是命運的安排,有運氣的成分在。之後很難再遇到這樣的創業者,不過依然有一些不錯的創業者,他相信未來一定會有新的巨頭出現。

中國創客導師、賽富亞洲投資基金創始管理合夥人 閻焱 / 新京報記者郭延冰攝

“強勢”是外界給他的標簽,但走進他的辦公,會感受到濃厚的書卷氣,跟書櫥相呼應的是木質的匾額寫著繁體字“書香”。

聊起喜歡的書,他會毫不猶豫脫口而出:盧梭的《社會契約論》、托克維爾《美國的民主》、韋伯《新教倫理與資本主義精神》以及巴菲特文集。

在外界看來,他強勢、冷峻,這背後是他對風險投資專業、理性的堅守。他言辭犀利,不喜歡聊假大空的東西,他不回避資本的逐利,但看到投資帶來的社會效應時依然會有滿足感。

在接受採訪時,正值輿論熱議中興被禁事件,在他看來,這背後的恐慌正是中國芯片真實的水準表現,而對創業者啟迪是,要多做一些原創性的思考、做真正有技術創新的創業。

談中興被禁

啟迪在於要做真正有技術創新的企業

尋找中國創客:這次美國向中興的禁售,你怎麽看?

閻焱:美國不會對中國所有公司禁止供應芯片。

中國芯片真實的水準也很明顯,不然不會那麽驚慌失措。很多芯片的核心部分依然是從美國買來的知識產權。

尋找中國創客:這給創業者帶來什麽影響?

閻焱:對創業者的啟迪在於,要多做真正有技術創新的創業,別每天為單車燒幾百億。

尋找中國創客:但資本也助推了單車的發展,資本需要節製嗎?如何有所為有所不為?

閻焱:資本沒有什麽可以節製的,資本天生就是逐利的。讓投資人每天講捐款、講良知也不太現實。但政府的相關基金應該節製,一些政府基金數額龐大,都在想怎麽投,但更應該考慮怎麽收回來。

尋找中國創客:有種觀點說,如果沒有資本助推,可能就不會有共享單車的非理性投放,浪費公共資源。

閻焱:始作俑者不是資本,不能說資本在推著公司往前走。資本在市場競爭中確實有盲目性,從相對長的時間看,資本市場都是理性的。但短時間內都有 efficiency(效率)和 inefficiency(無效率)的一面。

不過資本不是完美的,但問題是找不到更好的制度代替。市場也不是萬能的,資本的本質是逐利的,認為能賺錢就投了。我們總用道德的標準來要求資本,但問題是資本是 private capital(個人資本),而並非公共資源。

尋找中國創客:那你覺得在中國會有一個節點出現真正的技術創新公司嗎?

閻焱:很難。中國很少有哪一個公司真正靠技術創新得到極大發展。在速食文化的氛圍下,很難產生原創性的技術。從0到1的技術創新很少,大部分是從1到N的應用層面創新,做的都是些外圍的東西。

我年輕時候比較樂觀,我在國內投資有25年了,原創技術的項目全部都打水漂。

尋找中國創客:項目失敗的原因是什麽?

閻焱:所謂的技術創新,有很多都是“抄”別人的,真正源自中國有自己的IP,從頭開始的東西很少。

很多中國原創項目都是盜用別國IP,偷別人東西,偽裝一下說是自己原創。國內沒有很好的IP保護。很多人都是短期行為、功利主義,難出真正的學者。

尋找中國創客:針對這種現象,你有什麽建議?

閻焱:作為一個投資人,我非常清楚在追求短期效益的一個文化裡面,做原創性的創業有多難,很可能是出師未捷身先死。從創業成功的角度來講,可能做創業模式的創新更容易成功,但我還是鼓勵創業者去做一些原創性的思考。

中國創客導師、賽富亞洲投資基金創始管理合夥人

閻焱 / 新京報記者郭延冰攝

談巨頭壟斷

創業者想把企業做大比過去難很多

尋找中國創客:一些巨頭公司做很多跨界業務,掌握越來越多的數據,如何看待數據壟斷?

閻焱:其實這比以前進步,以前所有數據都是政府控制,現在有新的力量來平衡。

某個領域中間,出現一家獨大的情況,控制絕大部分的數據,變成壟斷性問題,全世界都面臨這樣的問題,Facebook的泄密也暴露了這個問題。

所幸在美國、歐洲有反壟斷法,AT&T被拆分,就是美國利用聯邦法案發起的反壟斷起訴,AT&T 從此被拆分成8個公司。在中國還沒有這樣的先例。

尋找中國創客:巨頭們對創業公司的影響是什麽?

閻焱:創業者想把企業做大比過去難很多,巨頭對流量、對資本的影響很大,它們的資本來源比一般的機構“便宜”很多。其他創業者硬碰硬可做的並不多。

尋找中國創客:有好辦法應對壟斷嗎?

閻焱:國際上的慣例是考慮啟動反壟斷法。

尋找中國創客:國內的反壟斷更多的是要看有沒有不正當競爭行為。

閻焱:從國際經驗看,當市場變成一家獨大,要用非經濟手法。

反壟斷不只指不正當競爭行為。行業裡面形成壟斷或者準壟斷後,對價格、定價有隨意性,這是反壟斷的標準,而不是用正當手法還是不正當手法來判斷。

美國只要不觸犯法律,就都是市場競爭。但如果在市場裡佔據份額足夠大,以至於可以定價,就可以啟動反壟斷程式。

尋找中國創客:為何把能否隨意定價作為啟動反壟斷的標準?互聯網時代掌握流量也是巨大的力量。

閻焱:最終還是體現在價格。比如騰訊提供的社交是免費的,用微信不需要花錢。阿里、騰訊在主營業務方面沒有壟斷,騰訊在社交領域不收錢,沒有對價格形成壟斷;阿里也不定價,賣家在阿里平台上交易,價格由賣家自己定。

尋找中國創客:除了定價問題,掌握巨大流量也可能會限制競爭,比如很多創業公司都不得不在巨頭的生態體系內創業。

閻焱:商業中,某些行業天然有壟斷傾向,比如社交,不可能拆成100個或者1000個社交軟體。再比如搜索,現在是一家獨大。

這些領域中間,確實要嚴密跟進,通過很多法律、規則來規範。政府必須有能夠嚴格執行的法律,比如隱私保護法,一旦出現Facebook的情況,一定有處罰。執法不嚴可能就會出現非常大的問題。

尋找中國創客:巨頭強者越強,是否會阻礙競爭?

閻焱:它們在主營業務領域沒有壟斷一說。巨無霸公司的資金來源便宜,市值非常高,流量也都在他們手上,議價能力(bargain powder)跟其他小資本不同。在這樣競爭的環境中,唯一跟他們“競爭”的就是政府的基金。

尋找中國創客:投資人最擔憂的問題是什麽?

閻焱:政策。政策不穩定性是投資最大風險。

在我看來,比如一旦銀行的貸款政策有所變化,可能會導致所有企業都缺錢,融資困難。

尋找中國創客:壟斷限制創新,有好的解決方案嗎?

閻焱:妨礙創新的因素在歷史上有很多。中國目前隻對外國公司啟用反壟斷法,比如以反壟斷為由拒絕可口可樂收購匯源。在美國、歐洲都對大公司有限制。

中國創客導師

賽富亞洲投資基金創始管理合夥人 閻焱

談投資

給LP賺錢是主業,讓社會進步會有滿足感

尋找中國創客:摩拜歸屬美團後,你認為接下來共享單車還會重演燒錢大戰嗎?

閻焱:極有可能。補貼不下去就死了,投資人的錢都賠了。商業市場的基本規則是強者勝出。商業上沒有到critical mass(臨界點)。

尋找中國創客:你在共享單車最火爆的時候,有沒有猶豫過要不要投共享單車?

閻焱:我是一個環保主義者,對破壞環境深惡痛絕。(笑)

尋找中國創客:但另一層面看,共享單車是有利於環保的。

閻焱:但不幸的是讓我看到手機上的圖片裡堆積如山的摩拜,我家樓下也是堆積的共享單車。

尋找中國創客:所以你投資很多時候是根據感覺?

閻焱:確實。我是一個人,不是機器。

尋找中國創客:哪次感性讓你贏得漂亮,或者輸得淒涼?

閻焱:投資是很理性的,但是投資人既然是人,就難免會有情感涉及到其中。

舉個例子,對雷士照明的投資,從投資角度看,這家公司成功上市,是中國第一照明品牌。但跟他們創始人的紛爭,鬧到全國人民都知道,卻被外界說成是外國基金要把中國的民族品牌霸佔去,我為此背了5年黑鍋。直到被法院判決,真相大白。

尋找中國創客:你之前說自己 3 歲開始做夢,如今夢想實現如何?

閻焱:我真的有一個當飛行員的夢想,我為此考到南航,去了才知道是製造飛機。後來沒有特別具體的夢想,但是特別想改變自己。

我之前在農村插隊,也在工廠待過,我很想改變,那就要到北京,於是考到北大社會學系研究生,我以為考了社會學就可以管理社會,但發現也不是那麽回事兒。

後來1986年我出國,在國外搞學術研究,寫了本書,但覺得沒有用,世界上應該沒有20個人看完我的書。

我一度失望。後來發現最能帶來改變的還是錢,沒看到誰不愛錢。

尋找中國創客:所以你去做投資?

閻焱:作為職業投資人,替出資人(LP)賺錢是我的主業,其次投資會給社會帶來進步、改變和福利。

我們曾經參與投資了一條高速公路,有一次我頸椎病犯了,正好是在那邊的高速公路上,聽說老闆來了,當地農民拉著我去他們家吃飯。

因為高速公路的修建,山裡的東西運到城市去賣,當地農民收入提高4倍,這讓我由衷感到滿足感,這種滿足感不是賺了多少錢,而是對社會帶來的改變。

但有時我們一些人很奇怪,總是先強調道德,但就好像一個記者每天隻強調自己如何幫助孤兒院,但做不好記者的本職,那乾脆到孤兒院工作好了。

本文為尋找中國創客原創未經授權不得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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