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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玉的三次祭奠

寶玉是個多情公子,對朋友情深意重,像秦鍾、蔣玉菡等人,都跟他處的異常親密。他對身邊的女孩,也是關懷備至,情願被她們驅使。如果有人死去,他必會好好地祭奠一番。

寶玉曾祭奠過三個死去的朋友,但每一次的儀式都各不一樣。他的這三個朋友,死的時候都很年輕,不滿十八歲。一個是金釧兒,一個是秦鍾,一個晴雯。

首先是金釧兒。

金釧兒跳井身亡,直接原因是王夫人的一番打罵,讓金釧兒不堪其辱,於是憤而跳井,但引發這起事件的罪魁禍首卻是寶玉。

氣象炎熱,寶玉閑著沒事,就溜到了母親房裡,趁著王夫人假寐的空檔,跟金釧兒調笑。在我們看來,這不過是少男少女之間略顯親密的玩笑,並沒有什麽,況且寶玉跟金釧兒應該是打小就熟的。

但王夫人無法容忍這樣的事,於是把金釧兒趕了出去,後來金釧兒屍體被打撈上來,寶玉因此挨了一頓毒打,但金釧兒之死畢竟是他導致的,他心中過意不去。於是在王熙鳳生日時,他就帶著茗煙出門去了。

他要去祭奠金釧兒。

寶玉祭奠金釧兒的儀式非常簡單,第四十三回回目說“不了情暫撮土為香”,也就是寶玉對金釧兒仍有惦念,但又不能在賈府公開祭奠她,只能偷偷溜出城外,對她做一個簡單的祭奠。

他們去了水仙庵,水仙庵的姑子給寶玉準備了香爐,並預備了香供紙馬,但寶玉並沒有燒紙,他“掏出香來焚上,含淚施了半禮,回身命收了去。”

焚香,含淚,施禮,非常簡潔的三個動作,但已包含了寶玉對金釧兒的傷悼之情,表達了他內心的愧疚。看似簡單,但我們通過小廝茗煙的一番話,又補齊了寶玉心中沒有說出之事。

他對金釧兒也算是盡了一番情誼了。

其次是秦鍾。

秦鍾跟寶玉曾一起讀書,兩人感情甚篤,但沒想到秦鍾早夭,死的時候還勸寶玉要立志功名,以榮耀顯達為是。

秦鍾死了之後,寶玉也是常去祭奠他,但他並不是自由之身,到哪都有人跟著,不能時長出入賈府,於是他只能委託他人代為祭奠,這一點在賴尚榮家請客時有明確交代。

寶玉跟柳湘蓮聊起秦鍾之墓的事情,他問柳湘蓮有沒有到秦鍾的墳上去,柳湘蓮說不僅去了,而且找人把秦鍾墳加固了一下,以防被雨水衝壞。

這時候寶玉說到了對秦鍾的祭奠,“上月我們大觀園的池子裡頭結了蓮蓬,我摘了十個,叫茗煙出去到墳上供他去。”可見他對秦鍾的祭奠,也是時時放在心上的。

雖然自己沒有時間或不能親至祭奠,但他派了貼身小斯茗煙,摘了是個蓮蓬,去秦鍾的墳上供著,可見其對秦鍾情誼。

畢竟秦鍾生前,兩人關係異常要好,曾一起讀書,一起玩耍,秦鍾死前還對他有過一番真誠的忠告,這些寶玉自然都不會忘記。

雖然前文並沒有交代柳湘蓮與秦鍾交好,但從這次的祭奠裡,我們可以得出,寶玉、柳湘蓮、秦鍾他們幾人應該是早就互相熟識,彼此相知了。

第三個是晴雯。

晴雯不同於金釧兒和秦鍾的是,晴雯是寶玉身邊的丫鬟,跟寶玉朝夕相處了五六年,感情自然非常人可比。

晴雯之死的直接原因是由抄檢大觀園引發,後來王夫人又專門帶人,清查怡紅院,把晴雯、芳官、四兒等人趕了出去。

得知晴雯死後,寶玉想寄托哀思,最後在小丫鬟的謊言下,寶玉認定晴雯做了芙蓉花神,最後就寫出了紅樓夢裡的名篇《芙蓉女兒誄》。

晴雯撕扇,晴雯補裘……這些畫面應該都會在晴雯死後,閃現在寶玉的腦海中,畢竟在怡紅院之中,除了襲人,寶玉最看重的就是晴雯了。

雖然她抓尖要強,牙尖嘴利,得理不饒人,但她對寶玉的感情卻是真誠的,且從未與寶玉狎昵,是個很潔身自好的女孩。

晴雯死的冤枉,死的淒慘,寶玉心中不是不知,但他什麽都改變不了。他唯一能做的,也許就是偷偷地跑去看晴雯,以及在他死後好好地祭奠她一場,也不枉他們相識一場。

寶玉對晴雯的祭奠,與其說他誄的是晴雯,不如說在賈府即將走入末路時,他祭奠一切失去青春的女子,祭奠的是他青春王國的覆滅,尤其是晴雯之死,讓寶玉的青春王國開始坍塌。

這時候,迎春嫁走了,寶釵搬出去了,芳官、四兒、司棋都被趕出去了,大觀園冷清下來,喜歡在姊妹群裡混的寶玉如何不傷悲?他是在借晴雯之死,借對晴雯的祭奠,表達自己內心的悲憤和無奈。

我們看,寶玉對三個死去朋友的祭奠,儀式各不相同,金釧兒的簡單,焚香含淚施禮即可,秦鍾的更加簡單,找小廝給他墳上送去是個蓮蓬,也就算盡了情誼了。而晴雯則最為隆重,因為這不僅是對晴雯一人的祭奠,也是對黛玉之死的隱喻,更是對大觀園諸芳流散的祭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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