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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蕊夫人:一句詩歌秒殺十四萬男兒顏面

作者:宋執群

花蕊夫人的一生其實並不生活在華麗的后宮中,而是被囚禁在單人的牢房裡。因而,她的詩詞都是在如履薄冰的恐懼和孤獨無援的激情中自然生發的,所以有著特別直白的衝擊力,就像她的人生一樣。

(一)一句詩歌,秒殺十四萬男兒顏面

一千零五十多年前的某個春夜,當宋太祖趙匡胤端起酒杯讓她當場作詩,以驗證她那傳說已久的詩歌才華時,花蕊夫人知道,一生中最嚴峻的考試來了。她本能地想起了生命中最嚴酷的隆冬,想起了國破家亡,自己和後蜀之主一同被俘,被命運的大雪押解到眼下這座異國皇宮的慘痛經歷。

當時,宋太祖趙匡胤命忠武節度使王全斌率六萬精兵向她的故鄉蜀地進攻,並命工匠在汴梁(今開封)預先為後蜀(唐宋之間五代十國之一,都成都)之主孟昶建造住宅。時正值寒冬臘月,宋都汴梁大雪彌漫。趙匡胤對左右說:“我穿貂戴裘仍覺寒冷,想必那些正在征蜀的將士一定在嚴寒中煎熬?”隨即脫下貂衣裘帽,派太監飛騎趕往蜀地賜給王全斌,並傳諭全軍,皇上深感不能為每一位將士賞賜一套禦寒衣物而遺憾。

於是,深受鼓舞的宋軍人人奮勇,竟使十四萬後蜀的守軍不戰而潰,孟昶自縛出城請降,與花蕊夫人等三十三人被押赴汴梁。到汴梁後,接受秦國公,封檢校太師、兼中書令的封賜。

也許你會有點疑惑,趙匡胤為什麽要如此優待一個亡國之君?原因就在花蕊夫人身上。因為趙匡胤聽聞了太多關於花蕊夫人如何如何國色天香,如何如何豔絕塵寰的美貌傳說,早就想親眼目睹她那罕見的美色。但又不好意思只要她一人,只得把同孟昶一同捎來。

據說,第一次召見時,花蕊夫人還沒走到太祖座前時,便有一種異域的香澤直撲趙匡胤鼻中,致使太祖龍頭一仰,已經心醉。待他仔細端詳時,更覺滿眼千嬌百媚,難以形容。直到花蕊夫人口吐蓮花,近前稱臣時,那一唇嬌音,才把太祖的魂靈喚了回來。但那兩道渴饞的目光,便再也捨不得從花蕊夫人的身上離開。

於是,七天后孟昶便暴疾而終。怎麽回事?你懂的。太祖一“得知”孟昶已死,就迫不及待地召見服喪中的花蕊夫人,當晚便擺酒設宴,令她侍宴。

酒酣情起之時,就出現了本文開頭一幕:太祖讓花蕊夫人即興作詩,以展現她傳說中的詩才。

花蕊夫人沉思片刻,再啟朱唇時,已是神情悲涼,雙眸含淚:

君王城上樹降旗,妾在深宮哪得知。

十四萬人齊解甲,更無一個是男兒。

是的。正是這首《述國亡詩》,讓我們在千年之後知道了花蕊夫人還有一個詩人的身份。知道了曾經還有那麽一個弱女子,用一句雄性的詩歌秒殺了十四萬男兒的顏面。

花蕊夫人一生中一定寫過不少詩作,雖然流傳下來的屈指可數。但我想,這首詩一定和她以前的所有詩作都不一樣。我甚至想武斷地認定,這首詩也一定是她最情真意切的作品,是她詩歌皇冠上的明珠。

因為,這個時候的詩人已經忘記了自己是在做詩,她隻不過是用歌吟的方式,對已經回不去了的故鄉作一次情不自禁的回眸,對家國巨變的紛亂與迷茫做一個無可奈何的反思。

而經過了家國和人生巨變的花蕊夫人,這個時候已經洞悉了人性深處的每一個細節,已經經歷了人生可能遭遇的每一縷風霜。

所以她不需雕琢的這首祭奠傷心往事,安慰心靈創傷的小詩,就回歸了創作的本源,登上了詩藝的高峰。

(二)一個愛好,命名一座千古名城

成都的美,大約沒有人想去否定,不是許多人都在喊“那是一座去了就不想走的城市”嘛。它那被無數人神往的,所謂享樂悠閑的慢生活,早已世所公認。

從某種程度上說,成都那享樂悠閑的城市基因正是由花蕊夫人奠定的。

據記載,花蕊夫人極愛牡丹花和紅色桅子花。孟昶曾因她所愛,命成都官民大量種植牡丹。花蕊夫人也身體力行,派人前往全國各地尋找優良品種,在宮中開辟“牡丹苑”試種試栽。待到秋來氣爽,牡丹滿園,她便與孟昶日夜盤桓在繁花下之中,召集群臣,舉辦大型賞花宴會。

此外,她還從道士申天師那裡求得兩粒紅色梔子花種子,親手種植出六瓣紅花的珍奇品種。後來這一難得的珍品,被成都的百姓遍種在城市的每一角落。

原來,那所謂“紅梔子花”實則“芙蓉”。此後,每當盛夏來臨,成都便芙蓉盛開,香生巷陌,給整個城市披上了鮮花的錦繡。成都也便有了一個美麗的別名——蓉城。

(芙蓉花)

被虜宋宮後,面對缺失芙蓉的汴梁異鄉,面對前主屈死的亡靈,愛花如命的花蕊夫人只能憑著記憶發揮想象力,在困苦孤獨中反芻往昔的芳華。在那些沒有被宋太祖臨幸的漫漫長夜,花蕊夫人就會偷偷拿出孟後主的畫像畫餅充饑,在虛擬的荷塘月色中,和孟昶隔空對話,互訴衷情。

有一天,此事被宋太祖入宮撞見。但花蕊夫人畢竟見識過太多的世面,早就歷練得既能hold住舊情,又能駕馭得了新主。於是,急中生智的她趕緊擦淚回稟,說:“我看的這張畫像名叫張仙,是我們老家蜀地人供奉的送子娘娘。臣妾參拜她,是是是,是想和聖上……”趙匡胤一聽龍顏大悅,也就被糊弄過去。

據說,孟昶的畫像因此從后宮傳到了民間。到了晚清時代,人們乾脆把孟昶的男身像改畫為花蕊女身像,並尊花蕊夫人為送子娘娘的“芙蓉花神”。

不知道為什麽,看到這個故事,我就有點疑心,猜想多年後曹雪芹在寫黛玉葬花時,眼前是可能閃過花蕊夫人帶領一班后宮佳麗,滿成都遍種荷花形象的。雖然他寫的是黛玉蹙眉葬花時的落紅傷懷,而不是花蕊夫人種美時的含笑歡欣。但美人與花的相融相映應該是一樣的啊。更何況,她們的種花,葬花也一樣都是由愛情引發的。

(三)她用人生創作史詩

讀過花蕊夫人上面那首《述國亡詩》的讀者肯定有個感覺——她的詩歌並沒有多麽了不起嘛。

但是,這首小詩就像一部長篇小說一樣,隱藏著很多幕後故事和她的人生,那可是足夠回腸蕩氣、引人入勝的。

花蕊夫人一生的遭際可能都是由她的美貌造成的。那麽這個連姓名都沒有的女人(一說她姓徐,一說她姓費)到底有多美?我們今天只能看看史料中的描述:什麽“花不足以擬其色,蕊差堪狀其容”,什麽“冰肌玉骨清無汗,水殿風來暗香滿”……雲雲。

可這樣一來,她的美貌不是更清晰,反倒是更模糊了。如此,我們就只好想象她美得不可方物,美得不像話,也許就只能叫花蕊夫人——美得像花心的女人最為合適。

我們知道,一個人為什麽會成為後來的樣子,答案一定藏在他的過去裡。

那花蕊夫人的一生到底都有多麽傳奇,我們來截取幾個片段:

出生——自帶神奇:北宋久居成都的大學問家、畫家黃休複在《茅亭客話》裡記載,後蜀後主孟昶初年,禮部尚書徐光溥家水井中有彩虹入井飲水。他的母親說:早在前蜀時,就曾有彩虹鑽進入我們家的水井中,前蜀王(王建)不久就娶了我們家的女子入宮為妃。如今彩虹又入我家,我家必定又要有女子為妃後,男子為將相。果然,未過十天,她的女兒就被選入後蜀宮中,成為後蜀皇帝孟昶的惠妃。她的女兒即為花蕊夫人。

入宮——從歌妓變為貴妃:孟昶是個非常荒淫的皇帝,宮中的蜀地美女不計其數,妃嬪之外需設十二個等級區別、管理她們。剛入宮時,花蕊夫人只是一個離皇上八丈遠的外圍歌妓,但很快就以罕見的姿色和獨特的氣質脫穎而出,成為最受寵愛的貴妃。

說是孟昶最怕暑熱,每遇酷暑氣象,便覺喘息不已,難以入眠。於是就在摩河池上建築了一座水晶夏宮。一到夏日,他便攜花蕊夫人移居夏宮度假。一次醉酒後,他發現穿著薄如蟬翼的花蕊夫人玉體隱現,凹凸款動,猶如雪裡梅花嬌豔動人,頓時性起,一把就將她攬倒。但堪稱調情高手的花蕊夫人,故作矜持地掙扎開來,欲拒還迎地撒嬌道:“不要猴急嘛,聖上。如此良宵美景,精擅詞翰的陛下,何不先填一首詞,以助雅興呢?”

孟昶被勾引得更加情不自禁,很受用地允諾:“如果愛妃肯按曲譜歌唱,朕馬上就來填一首。”花蕊夫人受寵若驚地回應:“陛下如此賞臉,臣妾哪還有什麽不肯?”孟昶大喜,取過紙筆,一揮而就。隨即花蕊夫人嬌聲吟唱道:“冰肌玉骨清無汗。水殿風來暗香滿……”

這首詞後面的內容據說失傳了,直到百餘年後,被蘇東坡續寫成《洞仙歌》,複又傳至今日:

冰肌玉骨,自清涼無汗。水殿風來暗香滿。

繡簾開,一點明月窺人,人未寢,倚枕釵橫鬢亂。

起來攜素手,庭戶無聲,時見疏星渡河漢。

試問夜如何?夜已三更。金波淡,玉繩低轉。

但屈指西風幾時來?又不道流年暗中偷換。

然而,就像所有的樂極都會生悲一樣,孟昶與花蕊夫人沒有窮奢極欲多久,大宋太祖的鐵蹄就踐踏了他們的江山家園。

死亡——成為懸案:關於花蕊夫人的死,至少有兩種說法:

一說,趙匡胤在與花蕊夫人纏綿了幾年後,又看上了一名新進的宮女,開始移情別戀,把她打進了冷宮。在巨大的失寵和無助中,花蕊夫人憂患成疾,很快般飲恨而亡。

另一說是,一日趙匡胤率親王和后宮妃嬪在皇家獵場狩獵宴飲。太祖舉杯要太子趙光義飲酒。趙光義開出了一個匪夷所思的條件,回話道:“如果花蕊夫人能為我折枝花來,我就飲酒。”趙匡胤遂命花蕊夫人折花。就在花蕊夫人奔向花叢,前去擷花時,趙光義卻引弓射向她的背影。待那個婀娜多姿的身軀倒下時,趙光義流淚抱著趙匡胤的腿說:“陛下方得天下,宜為社稷自重,遠離酒色!”在這個冠冕堂皇的理由面前,趙匡胤也無可奈何。

我認為第二種說法比較靠譜,她應該死於一場蓄意的謀殺。原因是趙光義聽說花蕊夫人曾給宋太祖吹枕頭風,不利於他接班。這比較符合殺人邏輯。

哎,寫到這裡,我也只能一聲歎息,感歎即便如花蕊夫人的強大個體,也逃不過時代車輪的無情碾壓。

她的一生其實並不生活在華麗的后宮中,而是被囚禁在單人的牢房裡。因而,她的詩詞都是在如履薄冰的恐懼和孤獨無援的激情中自然生發的,所以有著特別直白的衝擊力,就像她的人生一樣。

(芙蓉花)

【作者簡介】宋執群,生於一九六零年代。中國作家協會會員。主要作品有長篇小說《梅雨》《望海門》,長篇文化散文《錦上姑蘇》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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