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寫一本戲，名曰最悲的悲劇，裡面充滿了無恥的笑聲”
——老舍
很多人也許不相信，一個偶然被摔碎的茶杯，可以毀掉一個人的一生。
1
昨晚熬夜看了一期《和陌生人說話》，氣到不行！
校園霸凌有多可怕，鍵盤俠有多凶猛，人的惡意有多深？
看看這個姑娘的故事，你就明白了。
王勝男，26歲，曾用名王晶晶，遭受校園霸凌、精神暴力近十年。
而這一切，只因為2009年的一場噩夢。
那一天，班級裡一個男孩和隔壁班的男孩打鬧，不小心打碎了王晶晶的茶杯。
這時候，旁邊的一個同學說：
“王晶晶的茶杯要三百萬，你們慘了。”
看似是開玩笑的一句話，然而當這句話，被傳到校園貼吧上時，則變成了一場災難的導火索。
貼吧上的內容變成了：
“王晶晶為了刁難對方，說自己的茶杯要三百萬。”
事實是，那個男孩的確拿了兩百塊錢，說是要賠茶杯的錢，但王晶晶笑笑說不用賠，這個茶杯沒有多少錢。
真相和網傳的內容，完全相反。
但網絡上就是這樣，一把火點燃，你都不知道風是從哪裡吹來的，就會瞬間變成熊熊火焰，燒到人無處可逃。
很多東西，一旦有人開頭，就開始有更多人附和。
於是貼吧裡，有人添油加醋，傳出各種令人匪夷所思的版本。
有人挖出各種各樣的細節，比如，王晶晶衣服那麽便宜，你看她用的還是諾基亞的老人機。
家裡窮，還裝逼，齙牙，長得難看，等等等等。
為了維護自己的顏面，或者是虛榮心，王晶晶去貼吧維護自己，說自己家裡條件沒有不好，說自己小時候做過牙齒矯正等等。
但現實就是，很多東西都是越抹越黑。
越解釋，越生出各種枝丫，你說的越多，就越錯。
這些東西被斷章取義，變成了新的造謠素材，更多“揭露者”在貼吧裡揭竿而起。
所有人好像都變成了正義使者，對她的抨擊愈演愈烈。
在這些人口中，口中，一個炫富，整容，有無數男友的“神女“誕生，並迅速爆紅各種校園貼吧和地方貼吧。
一夜之間，這個女孩什麽都沒做，卻變成人人喊打的全民公敵。
甚至有人直接看到她，上手就打。
而當她抓住對方的手時，對方就開始喊：
”神女打人啦！快來看呀！“
那些素未謀面，素不相識的人，都可以動手打她，可悲的是，沒有一個人上前攔住這一切。
《烏合之眾》裡說，個人一旦成為群體的一員，他的所作所為就不會再承擔責任，每個人都會暴露出自己不受約束的一面。
“群體追求和相信的從來不是什麽真相和理性，而是盲從，殘忍，偏執和狂熱，只知道簡單而極端的感情。”
王晶晶瞬間失去了所有朋友，被孤立，被精神暴力，任人宰割。
然而這些，還不是最可怕的。
更可怕的在後面。
2
人就是這樣，越是孤獨無助的時候，越想要抓住救命稻草。
別人隨便的一點點溫暖，她都會輕易相信。
那段時間裡，有一個男孩向她表示善意，王晶晶真情實感地把對方當朋友。
後來男孩兒說喜歡她，覺得她很漂亮，想要一張私密的照片。
她雖然覺得有點不妥，但還是發給了對方。
卻沒想到，這張照片再一次刷爆了學校論壇，引起軒然大波，那個所謂的朋友，原來是“臥底”。
這些身背惡意的人，卻自詡為善意使者。
他們臥底到王勝男的身邊，成為她的“朋友”，在網上直播她的生活，只為獲取流量和點擊。
他們好似緝毒警察，潛入販毒者的老巢一樣，不但沒有罪惡感，反而覺自己是種悲壯的英雄。
新一頓的嘲諷開始了，比上一次更狠的是，這次是赤裸裸的蕩婦羞辱！
原本就有抑鬱症的王晶晶，在看到自己的照片被大規模張貼之後，吞了40粒抑鬱症的藥，企圖自殺，後來被爸爸發現救下來。
後來她還開過煤氣自殺，也沒有成功。
比自殺更讓人絕望的是什麽呢？
網上的這些鍵盤俠，這些霸凌她的人們，當得知她因為抑鬱而自殺的消息時，不但沒有任何罪惡感，不但沒有收手，反而繼續煽風點火：
她都自殺好幾次了，每次都不死。
這招太老套了！作秀呢吧！
這樣的話聽著多耳熟啊！
去年六月，甘肅一個19歲的姑娘，因為輕生站在酒店窗台上，準備跳樓時，下面的人說的是同樣的話：
要跳就跳，果斷一些，別給警察找麻煩！
為了等你跳下來，我在樓頂曬了一個小時太陽了。
快點兒啊，是不是想當網紅的在這炒作嚇唬人呢啊。
死不了的，呵呵。
那些圍觀的人們，像看著一場刺激的好萊塢大片，等待高潮的到來。
最終女孩兒一躍而下，當場身亡。人們盼來了想看的那一幕，瞬間一片歡呼。
那個視頻，想起來都還覺得渾身起雞皮疙瘩。
人心要有多冷漠，才會肆無忌憚的享受這種“惡”？！
3
一個人並不可怕，可怕的是一群人。
心理學裡有一種理論，叫破窗效應。
說的是，一棟建築裡，如果有一扇窗戶破了，沒有被修理好，那麽破壞者就會去打破更多的窗戶。
同理，當一個人被欺負，其他人無動於衷，甚至默認時候，就會有更多人欺負她。
最後變成一種群體的暴力，而施暴者是一群人。
王晶晶說，如果這只是單純的一件事，她只會一笑了之。
但是無數人加起來的惡意，她真的無力應對。
尤其是，這種山崩海嘯般的折磨，從未停止過。
多年過去，王勝男結婚生子，開網店，有了自己的生活。
她努力把生活過程美好的樣子，努力讓自己不受這片陰影的困擾。
但真的好難，網上的嘲諷和霸凌始終存在。
她生孩子，曬孩子照片，高中校友會按圖索驥過來扒皮。
只要誰看不慣她，都能搜出曾經那些網頁，複製粘貼到她所在的地方爆料。
多年過去，以為一切會結束，然而並沒有。
這些人居然還在關注她的生活，甚至組團來編造故事。
“杯子三百萬，小學整容，被千人圍觀”，王晶晶就這樣，仿佛一生都擺脫不了這些詛咒。
有人發出感慨，這些人為什麽十年來，能鍥而不捨的去黑一個和自己毫不相乾的人？
因為一切沒有按照他們想要的方向發展。
就像網友說的：
王晶晶沒有像他們想象的毀掉了，沒有成為他們嘴裡，貧窮一蹶不振的神女，竟然過得越來越好。
居然還有了美滿的家庭，比他們賺的多更幸福，居然還反擊蔑視他們。
這怎麽行呢！
自己一點點的優越感和自尊都沒有了，只有死鴨子嘴硬繼續羞辱她，才能獲得那麽一點點的微不足道的精神安慰，你說他們能放過她麽？
是啊，這些人在生活中毫無突出的地方，這些毫無存在感的人，躲在螢幕背後，成了帶動群眾的大魔王。
有些人，只有不斷詆毀別人，才能從失敗的人生中獲得快感。
4
而面對對待校園霸凌、面對那些長滿利齒的鍵盤俠，一個人有多無力呢？
當你去找律師求助，訴說自己的抑鬱痛苦，想要讓這些壞人得到法律製裁時，很多律師會說：
你有抑鬱症，就去看病嘛，告人家幹什麽，那些東西影響你心情，你不看不久好了嘛。
他們會說，自己以前做過名譽官司，不過是賠了兩三庭外和解了，律師費和誤工費就要幾萬了，值得嗎？
值得，王晶晶還是告了。
2017年10月，王勝男向溫嶺法院提起刑事自訴，把曾是溫嶺中學貼吧管理員的蔣某告上了法庭。
2018年，溫嶺法院作出一審判決，被告蔣某被判處拘役三個月。
你以為一切就這樣結束了麽？
並沒有。
把校園霸凌的頭頭送進監獄，那個被精神暴力近十年的少女絕地反擊。
然而，很多人知道這個事件以後，又開始在網上不斷反擊。
他們說，王晶晶只是為了博關注，犧牲母校名譽抹黑母校。
他們說，自己從來沒有在貼吧裡攻擊過，只不過是開幾句玩笑。
他們說，一個人說你不好也許是這個人的問題，那麽多人說你不好就是你的問題。
又開網店賺錢，又秀生活美圖，一個受害者，過得這麽好，本身就是一種錯誤。
王晶晶在微博裡，有一段話我覺得說的特別有道理：
很多人覺得我牙尖嘴利的樣子，實在與受害人設不符。
受害人設是什麽樣的？
出生不好是必須的，性格得溫婉，哪怕被冒犯了也絕對不得有半點戾氣。
必須窮困潦倒沒有目標，要是光鮮地出現在大眾視野裡，那就是動機不純。
很多網友追熱點，並不是出於真正的善良。
他們想看到的不是受害者克服困難，而是受害者處於水深火熱的這種狀態，他們才能有機會去憐憫別人，展示一番廉價的善良。
深以為然。
當很多人順藤摸瓜，找到王晶晶的微博，看到她現在的生活狀態時的反應是：
過得這麽好，賣什麽慘啊。
現在說這些，不就是想炒作，宣傳自己的網店賣貨麽。
那些人雖然有錯，可是她看起來也不是什麽好人。
蒼蠅不叮無縫的蛋。
這些話，在無數熱點事件的所謂反轉再反轉的新聞裡，多麽的似曾相識。
沒有人覺得自己有問題，不過是吃瓜群眾，隨便評論兩句而已嘛。
雪崩的時候，沒有一片雪花是無辜的。
5
回顧整個節目對話，我聽到最難過的話，不是王晶晶被網絡暴力的整個過程和細節。
而是她平靜又無奈地說：
“最後造成這麽大的一個結果，我卻不知道該去恨誰。”
在茫茫海洋之上，無數刀子飛過來，你卻不知道是誰扔的刀。
網絡就是這樣一個地方，三人成虎，以假亂真，謠言傳播的速度永遠大過真相。
無數鍵盤俠躲在網線背後狂歡，製造一個事件只需要一分鐘，製造一個爆款也不過是一夜之間。
至於真實性，沒人在意，人們隻喜歡狗血的劇情，越極端越好。
看熱鬧時隨便說幾句，多輕鬆啊。
”每個人都覺得，自己在這把火裡都沒添太多的柴，但是那個房子，已經被燒掉了。“
校園霸凌，在很多時候都是一道無解的命題。
那個毀掉別人的一生的人，不過也就是蹲了三個月的監獄而已。
就像王晶晶說的，“扇我幾個耳光的學姐沒有被追究，也無法追究。其余霸凌者，也是一樣。
很多人前來谘詢校園霸凌的官司怎麽打，我只能遺憾地說，若是霸凌仍在上演，也許還有希望。
如果事情已經過去，就沒有辦法再追究了。事實上，絕大多數霸凌者都會從時間中逃脫，不受半點責罰。
我們只能愛自己多一點，過得好，就是最好的復仇。”
節目播出以後，王晶晶發了一條微博，裡面的每句話我都特別讚同：
我諒解所有人的惡意，認為那不過是集體的盲目。
我阻止那些去霸凌者店面中搗亂的網友們，說罪不至此。
我處處替霸凌者考慮的時候，他們可有為我考慮半分？
我忙著刪除網友在評論區公布的霸凌者信息時，他們在忙著製造和發布我的黑料。
我不怨恨打耳光者，她卻遣詞造句顯得自己體面妥帖，只在意自己的名譽是否受影響。
我諒解蔣某在貼吧做的一切，他卻在出獄之後點讚我的黑帖。
我諒解袖手旁觀的班主任，她卻心安理得，至今無一句抱歉。
壞人也是挑人欺負的，我這種特質的人，是絕佳的霸凌對象。軟弱，聖母心，你不必害怕作惡後悔得到報復。
但我有一天也會想通這一切。
是的，面對霸凌，除了讓自己過得更好，除了讓自己活得更鋒利，別無選擇。
因為你軟弱的時候，壞人最多！
6
蛻變重生後的王勝男說的：
“很多人說喜歡我年輕時的面相，溫柔。但我很少懷念以前，你弱，身邊壞人就多，壞人專挑軟弱的人下手。
這張不好惹的臉，是時間送給我的，我很喜歡。”
是的，她現在的樣子，我也很喜歡。
-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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