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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淨、純粹、純真,帶你還原一個真實的大青衣張火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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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火丁《鎖麟囊》

44歲的張火丁是一個謎。她不宣揚,不討好,卻在戲曲市場極為低迷的當下,有著巨大的票房。

作為趙榮琛的關門弟子,張火丁是京劇程派青衣第三代傳人。不上妝時,她看上去要更瘦小些。頭髮齊耳,衣服多為黑色,不是人群中先聲奪人的那一種。

上了妝張火丁是另一個人。她是《鎖麟囊》裡的薛湘靈,《荒山淚》裡的張慧珠,含蓄方正,風度謹嚴,水袖功夫很好,舞蹈身段的調度生發合乎規範,從不擠眉弄眼,風格莊重。

這一天早上9點,張火丁與樂師們第五次合樂說腔。中國戲曲學院影視中心排練廳裡,胡琴、三弦、大阮、月琴各就其位。張火丁到的比樂師們更早。為了讓聲音能有一個回響空間,聽起來接近舞台效果,她特地將排練場設在這裡。

時間還早,樂師們正調校音色。不久一支胡琴咿咿呀呀地拉起來,張火丁開腔了。

這是程派名劇《荒山淚》。沒有麥克風,也沒有擴音器,因此能夠聽得清張火丁本色的聲音以及每一句的吐字行腔。

程派與梅派不同,咬字完整清晰,同一個唱段,梅派唱3分鐘,程派卻要唱上5分鐘,每一個字、每一個腔都得以充分展開。南京大學文學院教授、戲曲學家傅謹說,張火丁總是會細細將每一個小腔唱足。

排練廳裡的張火丁不帶妝也沒穿戲服,她坐在一張椅子上,聲音低回,表情節製,整個人的身體語言非常收斂,偶爾做一些手部的動作,此外一個多餘的眼神、體態都沒有。

唱到“看嬌兒正酣睡恐被風侵”一句時,她停下來對樂師說:“開頭節奏有點倉促。”

京胡琴師顧玉傑與張火丁相識二十餘年,很多時候,她覺得樂師們勁頭已經很好,但在第四次排練《荒山淚》時,一段慢板接原板處,練了三四次腔後,張火丁仍說,“氣口不很舒服”“跟人物搭不上。”

《荒山淚》說腔的兩個小時裡她幾乎沒停,其間幾次咳嗽,但仍然唱下去。

西皮流水中的張火丁非常安靜,她待在某一個只有她自己知道、只有她一個人到得了的地方。

這時的張火丁是儉樸、用力而專業的。

青衣是京戲中的旦角,穿青色褶子,念韻白,唱功繁重,風格內斂,南稱正旦,北號青衣,是經過抽象的女性角色,女人中的女人。

各色流派裡,習程派青衣的人極少,整個戲曲學院不過6人。這流派始於程硯秋先生,講究氣息聲韻,行腔婉轉幽咽,在眼神、身段、步法、指法、水袖上都與別派不同,習學不易,更難工巧。

即使在京劇不景氣的年代,張火丁的演出從不需要讚助。同行們說,給張火丁推廣演出時,不需要像一些戲曲院團的領導那樣和演出公司的老總喝酒,“喝得鑽到桌子底下”。

2014年,張火丁息演4年後的復出,在長安大戲院連唱兩晚,一場唱《 梁祝 》,一場唱程派名作《 鎖麟囊 》。開票第一天,《 鎖麟囊 》賣光了;第二天,《梁祝 》賣光;第三天,680元的位子炒到2200元,很快也賣光了。

戲曲圈不乏商人、機構包下演出的事,但張火丁的每一張票都是賣出去的。

張白跟著張火丁學戲,也有10年了。之前,當她起了轉行的念頭,就要放下程派青衣這門手藝時,她看到台上的張火丁。再後來,她成了張火丁的學生。這10年間,好多同行放棄了,改行了。理由很簡單:京劇低迷,沒人看,唱的人掙不著錢,一場戲拿到二三百就算不錯,長安大戲院一個當紅台柱子的戲,上座率也只有三成。

但很奇怪。只要看著張火丁仍在台上,做身段,甩水袖,不多一言,不苟一笑,吐字、行腔、運眼,唱她的程派青衣,張白說,她就覺得有那麽一種東西,讓她可以繼續在這塊地毯上練功。

那是一股奇怪的,能讓人定下來的力量。

戲評人朱秀亮看過《荒山淚》裡張火丁的出場,很驚豔,“她手提個籃子這麽往外走,走得非常非常靜,非常非常美。一點一點,先是手出來,然後籃子出來,然後下面的裙子踢出來,就像清水往外漫一樣。我不知道她練這個出場練了多少遍才能達到這樣的效果,那真的是一個震得人渾身寒毛倒豎的出場。”

可她對於自己那股力量,或神奇的魅力並不敏感,也極少自我感動。

台上那些千思萬緒、愁腸百轉的眼神、步法,水一般的身段、水袖,並沒有影響她的性格。台下,她沒那麽多情緒,至今也不是個浪漫主義者,身上缺少江湖氣,絕口不談理想。

朱秀亮後來問張火丁,這個出場為什麽那麽好。張火丁說:“老師這麽教的。”

也有人誇獎她:“你連籃子都提得跟別人不一樣。”張火丁問:“哪裡不一樣?”

對 “她有青衣該有的樣子”這類評價,張火丁也覺得茫然:“我從沒想過青衣該是什麽樣。”

她話不多,但很禮貌,溫柔但又相當直接,是個天真中透著決斷力的人。

學生張白說,張火丁身上有種不知是豁達還是天真的東西,她從不想太多,也不設長遠目標,事情從手頭的做起,一件乾不完,絕不開下一件的頭。

對為什麽能在這行堅持住一類的話,她的答案也很簡潔:“沒想過。我這一生從事這個行業就沒想過別的,別的什麽也不會。”

李文敏快80歲了。她是張火丁在北京的第一位老師。她仍記得張火丁19歲時第一次在她面前開腔的樣子。

當時戰友京劇團只有三個旦角,一個死了,一個走了,缺個青衣。劇團領導王政委喜歡程派,正巧哥哥張火千在劇團工作,就說把張火丁叫來試試。

這天李文敏正在戲校宿舍,一個同事帶話過來:“王政委說團來了個學員,你給看看行不行。行就培養,不行就算了。”

那是李文敏第一次見到張火丁。

不是個特別起眼的孩子。很瘦小,兩個辮子齊腰長,“性格一看就很孤僻,不多說一句話。”

那天張火丁開腔唱了兩段,一段《春秋配》,一段《春秋亭》。李文敏細細聽下來,“《春秋配》還好一點,《春秋亭》裡淨是程派那些毛病。”她回憶說。

但她留意到,這孩子的嗓子特別寬,雖然力度不夠,會的戲不多,唱上面沒什麽基礎,但很素淨,不太裝飾自己。

細打聽,這學生是從吉林白城過來的,家裡父親唱評戲,沒什麽京劇基礎,10歲開始報考省戲校京劇科,每年都被刷下來,自費去了天津戲校做插班生。

以內行的耳力,李文敏馬上聽出張火丁在戲校沒學到什麽真東西。這孩子唱功雖不足,氣質倒不俗氣。臉上沒什麽戲,害臊、高興都很含蓄。“京劇裡有句行話叫‘一臉下作戲’,擠眉弄眼,最要不得,火丁倒不那樣。”

衝著她一副好嗓子和一張乾淨的臉,李文敏收下了她。

張火丁留在了戰友京劇團,編制上算是戰士。

作為學員,張火丁年齡已經偏大。每天上午9點到12點,她準時去李文敏老師家裡學戲。

戰友京劇團位於北京香山一帶,張火丁從住處去李文敏家單程需要3個小時。那是1990年,地鐵1號線只有一段,兩頭都要坐公交。張火丁從不遲到,9點前就到了,不學到12點不走。

冬天太冷,李文敏看著心疼,跟戲校校長商量勻了一間宿舍出來,張火丁就這麽住到了老師家附近。

李文敏回憶說,那時的張火丁雖然不言語,但心裡憋著勁,對練功、唱戲透著急切,說自己要趕上當時當紅的青衣李海燕。

她學得並不快,但每次回課,說過的總能消化,該背該練的都會做到。劇團裡流傳一句話:如果練功房裡只剩一個人,不用猜,準是張火丁。

3個月後,李文敏搞教學專場,把剛學戲3個月的張火丁放了進去。

那是19歲的張火丁第一次上台,唱了一段《六月雪》。奇怪的是,觀眾不僅叫好,還要聽別的。可那時的張火丁隻學了這一段,“別的都沒學”。

政委們看了也覺得不錯,要對她“重點培養” 。

但張火丁性子倔。她聲音寬,但調門不高,不適應的戲,她不排,也不婉轉回絕,隻說“我唱不了”,不是那種 “會來事兒” 的人,隊長不看好她。

幾年後,王政委退休,戰友京劇團解散,張火丁轉入中國京劇院。

第一次在京劇院開唱時,年輕的張火丁心裡沒底,她對李文敏說,老師,能不能去後台幫我把著關。

張火丁的名氣就在那時起來了。

當時她會的戲還不多。粵劇名家紅線女很欣賞她,給了她兩萬五的經費和一盤六十分鐘的帶子,讓她錄滿一盤,自己保留。而當時張火丁會的老戲還不夠錄足一盤磁帶。

與哥哥張火千

有天分的人,總難免被自己的天分牽製,但張火丁不在此列,她並不對自己身上有的東西過於珍惜。

2007年元月,北廣傳媒和張火丁協調,能不能在人民大會堂舉辦一場個唱,要求清唱2個小時。張火丁很忐忑,怕一下子見那麽多人。

“一定要做,”當時的央視戲曲節目主持人白燕升告訴她,“在人民大會堂辦京劇個唱,這是空前絕後的事情。”

演出結束,效果很好,張火丁一時間成了梨園在人民大會堂個人演出第一人。媒體問張火丁有什麽感想,張火丁過於坦白地說:“我很不喜歡清唱這種形式,我認為戲曲演員不光要靠唱,還要有表演,光站在那兒唱我會覺得很窘,連手都不知道放哪兒好。”

周圍人說,張火丁並沒有那種野心,想抓住某種機會,或自己的某個階段,去實現什麽。

2008年,“張火丁京劇藝術工作室”的聲名已經很高,可張火丁不願做了,理由是“壓力太大”。之後她調入中國戲曲學院做老師,不久懷孕生女,整整4年沒有上台。

那時張火丁37歲,正在最好的年齡,一下子放掉4年,這不是一件小事。

旁邊人替她著急。那時工作室已經做到第4個年頭,勢頭大好,最多時每年100多場,一個城市演上兩三天,換另一個城市繼續。

傅謹解釋說,那種高強度、高頻率的演出,對演員是極好的訓練。張火丁早年的老師李文敏也說,程硯秋、梅豔芳這些大師,就靠帶著戲班這樣唱,硬生生打出一片天地。他們希望張火丁走老派角兒們走過的路。

獨立做戲曲工作室,在梨園不是沒有先例。早年,王珮瑜就曾試過這條路,但以失敗告終。以當時張火丁工作室的勢頭,從京劇院獨立出來做不是沒有可能。

那時,工作室雖然打著張火丁的名字,但她只是主演,工作室隸屬京劇院名下,沒有完全的自主權。

但張火丁不肯,也不願獨立出來做,理由非常傳統:“我沒有那個能力,必須要依靠組織。”

她說自己這麽多年走過來,從戰友京劇團,到中國京劇院,一直都是劇院或學院給安排什麽就做什麽。

這讓她在很多問題上的判斷異常簡單乾脆。比如,演了那麽久,真能承受演出機會變少嗎?“能,當然能。”張火丁說,“不能承受我也就不會離開劇團來戲曲學院。在團裡那麽多年也很累,戲曲學院一給我發出邀約,我立馬就答應了。”

至於生孩子會不會影響藝術和私人生活,她的回答是“影響了也得生”。

李文敏講起過去的梨園行。角兒們需要養戲班,一天不唱,一個班子的人都吃不上飯,因此在殘酷生存法則下走出來的,都是些身體好,底氣夠,撐得住高強度演出的人。

張火丁在體力上不是那麽過硬,她一直吃素,身體較弱,因體力不足,中場休息時,她常在後台吃餅乾補充。年紀稍大後,聲音、力氣更容易跟不上。

對年齡、身體上的變化,張火丁並不小心翼翼,她用一種過於大方、老實的態度說:“現在這個年紀跟過去不能比,不能像過去那麽演,演不了。”

給她說戲的萬老師常對她說:“火丁,你太直了。”

她的處事方式中一直帶一點順勢、被動的成分,“我從不想去拓展什麽,那會操很多心。”她對《中國新聞周刊》說。那時,她正在為王家衛拍攝自己的紀錄片進行後期配音。

少有人知道,這個富有魅力、收放自如的張火丁,其實是非常焦慮的。

傅謹曾見過張火丁候場。她提前3小時到場默戲,將具體唱腔、台詞、身段在腦子裡過一遍。條件允許,她會盡量保持化妝間裡只有自己一個人,開場前十分鐘起,她不再開口說話。

“每一場壓力都不小。”張火丁說。上台後,她總有一段時間聲音不好,“唱一會兒才穩下來”。

在時下走紅的京劇演員裡,余派老生王珮瑜從不介意在飯局上應邀隨口唱幾句。但在張火丁,這幾乎不可能。她不做那種晚會的、片段式的演唱,那讓她覺得人物沒有頭尾,“我會非常緊張”。

對那些短唱段她寧可拒絕:“上去之後,還沒緊張完呢,下去了。”她必須扮上妝容,慢慢進入人物,唱念做打,一整出地演下來。

她一度懷疑這緊張超過了正常的程度,特為此去問老師:“為什麽我這麽緊張?”老師告訴她:“你這叫興奮。”她聽了很猶疑。

直到現在,張火丁都保持每周3-4天的時間,9點準時“跑圓場”,即繞著練功房一圈一圈走台步,一次一二百圈,走時必穿寬腿褲,那樣才能對著鏡子校正膝蓋的動作幅度。

此外每周必請琴師趙羽去家裡吊嗓。在這些地方,張火丁是非常老派且堅持的,她讚同老規矩:老一輩角兒們肯下苦功,大冬天在地上潑一層冰走台步,在冰上都走得輕巧平穩了,上了台步伐才如流水行雲一般。

學生顧玉傑記得張火丁第一次上課時話並不多,但沒多久,下面一片安靜,“她能吸引人靜下來。”

張白也說,張火丁不是嚴厲,但說戲時,一旦她正色說一句:“你聽好了,這個地方我就說這一次。”那語氣並不格外提高,可聽得人就已經緊張起來了。

最初上課,張火丁並不適應。戲曲學院的孩子年齡小,有時起晚了,不來了,就給張火丁發個短信:“老師,我有點事,不去上課了。呵呵。”

張火丁問張白:“她不上課,為什麽還跟我說‘呵呵’?”

課上,學生一個動作沒做好,張火丁問:“練了嗎?”學生坦然答:“我忘了。”

張火丁也愣住了。對她來說,這不是那種可以“忘了”的事。

生氣的張火丁也還是慢慢的。她不會拍桌子,她愣一下,想了想,沉默了一會兒說,“我還挺失望的。”

張白跟張火丁久了,知道這 “失望”比生氣還要厲害。但小孩子們不管這些。

她的學生李麗說,老師雖不發火,但她很專業,這讓你有一種惶恐。第一堂授課,張火丁看看李麗,說:“你不要怕自己高,要把它撐起來。不要縮著,那樣在台上很醜,你要按你的身材比例那麽走。”

“她審美很好。”李麗過後說。

早年,張白跟張火丁上課,倒是不怕,但非常緊張,課前要對著鏡子把頭髮扎好,生怕邋遢了。

有次在一處慢板那裡,李麗問老師:“你唱這個字的時候心裡在想什麽?”

張火丁被問愣了:“什麽也沒想呀,只想把這個字唱好。”

在李麗平常的課堂經驗裡,人物是經過複雜的心理活動,和深刻的內在動機,才有了一言、一行、一動。張火丁對她說:“你想太多了。”

她告訴李麗自己的標準,“聲音不要那麽大,字都唱沒了。咬字要清晰,字正才能腔圓。記住你是一個旦角,無論唱多高的音,面部表情都要是好看的。”

講起張火丁,學生們有股興奮。這興奮也出現在張火丁的朋友、合作者臉上。他們願意琢磨、回味她。

張白說,張火丁身上有那麽一種東西,讓人緊張又眷戀,靠近了會感覺到,但說不清。

和所有小城出來的姑娘一樣,一旦有了出息,遠在東北的爸爸、媽媽、哥哥、奶奶都投奔她來了。

爸爸從老家出來,在廊坊工作過一段時間,媽媽沒有工作,身體又一直不好。哥哥業務不精,人也張揚世故些。全家的壓力都在她身上。

張火丁本人的氣質與她的家庭迥然不同。她從小就出來了,老戲滋養了她,活在很乾淨的戲裡。

出名後,哥哥成了張火丁的經紀人。老戲迷們發現,張火千攔阻觀眾很厲害。媒體、觀眾、合作者面前,他幾乎是倨傲的。經由他斷裂掉的人情有很多。在一些大的決策、計劃上,張火千的操作多少妨礙到了張火丁。可她的家庭觀念過於重了,從未將事業和家庭完全分開。

這些和台上的張火丁,形成鮮明的反差。

2015年9月,張火丁到林肯中心演出,在業界是個大事件。可她因為沒出過國,也不會英文,緊張得吃飯時也在背戲。

她吃不慣沙拉,隻吃些青菜、蛋羹、蘑菇、牛油果、蘇打餅乾。李麗需要每頓都給她吃一些蛋白類的東西,不然體力跟不上。

文戲在國外因為聽不懂並不討喜,外國人更愛看武戲。可有武戲的《白蛇傳》不是張火丁的擅長,這次她硬生生啃下來。

臨到演出前一晚,張火丁服了安眠藥睡下了。次日早晨,張火丁起來,李麗戰戰兢兢地告訴她:飾演許仙的小生簽證出問題,來不了了。

張火丁聽了,面無表情,隻說了一句:“哦。”

李麗倒不是很吃驚。張火丁遇事反應不大,對不能控制的事情,她是不思考的。她的腦子裡永遠隻裝一件事。

當晚和臨時替補演出完《白蛇傳》,整個團隊轉去加拿大演出。安檢處,所有人都進去了,張火丁被攔下來。因為她隻帶了公共護照,沒帶加拿大通行證。一行人都慌了。

張火丁終於也著急了。她慢慢地說:“我真的挺著急的。”這時她開始給家裡人打電話:“我不知道這個呀。沒人告訴我要帶這個。”

於是那通行證只好由家人專程坐飛機送到美國來。

林肯中心演出結束後,張火丁謝幕6次。這個世界頂級的舞台裡掛滿張火丁的大幅劇照。從19歲登台,走到這裡,她用了25年。

傅謹說,從專業上講,張火丁與同代人橫向比較是很出挑的,可與歷代大師縱向比較,並不算十分好;但她人在北京,年齡合適,風度做派恪守戲曲應有的範式,本性中又兼有機敏與羞怯的一面,這十分可貴。

早年封閉而清苦的訓練在她身上留下了某種痕跡。她簡潔自律、極度克制,幾乎沒有任何娛樂。專業之外,你很難與她找到一個共同話題。

這讓她身上帶有了某種特質。台上的張火丁是莊重內斂的,台下即便卸了妝,某種懵懂、遲緩、遠離當代的東西仍留在她身上。

她的這些特質吸引到了一群人。

張火丁的戲迷中不乏張立憲、白燕升、白岩松這樣身處主流行業,審美獨立,又擁有話語權的人。他們內心有堅守,必要時也會周全世故,而張火丁身上保留了他們放下過的一些東西。

一次飯局上,張立憲說起自己對張火丁的欣賞。座上一位場面上的朋友馬上說:“我和張火丁熟,馬上就可以把她叫過來。”張立憲製止了他:“她不是個很場面的人,我也不願意那麽做。”

直到合作拍攝《青衣張火丁》一書時,他才真正見到台下的張火丁。

先到的是她的行頭。一個個黑色箱子搬進來,上有“中國京劇院”和“張火丁戲曲工作室”的字樣。

京劇行頭重,服飾繁複,酷暑裡不演戲是梨園行的老規矩,何況京劇上妝油彩濃重,帶妝久了對演員的面貌是極大的傷害。

張火丁的話照例很少,與攝影師幾乎沒有直接交流,她隻演戲,余下的由哥哥張火千打理。

那是盛夏,5天裡,她每天上午開始,化妝三四個小時,一直從下午拍到晚上,每個動作、唱腔都反覆3次以上。天太熱,帶妝久了,張火丁頭上貼的片子把額頭粘出血來。

演員勒頭後不能吃固體食物,中間大家吃飯,張火丁不能卸妝,只靠喝優酪乳充饑。

時隔六年,張立憲仍記得拍攝第一天,張火丁上場那一刻。

下午兩點,舞台裝置完畢,燈光調好後,先暗下來,等再亮起,薛湘靈從後台嫋嫋婷婷而出,唱了一句“怕流水年華春去渺”。

張立憲坐在台下,幾乎哭出來。

早年,張火丁曾在舞台上哭過一次。那時她在各種縣級、地級市巡回演出,澡堂子那種場子也唱過,一群爺們兒聽完了戲去洗澡,環境差極了。

一次正唱著,露天舞台灌進涼風,張火丁唱到一半就開始咳嗽,幾乎停不下來,一大段唱腔就這麽咳過去了。

學生張白在側幕那裡,看到張火丁撐著勉強將最後一句唱完,轉身背對觀眾時肩膀就開始抖,下台後靠著梳妝台大哭,後背全是汗,抽噎著喘不過氣。

張白給她拍背,周圍很多人圍著,張白不得不讓人群通開一點兒,好讓張火丁大口呼吸,把氣息調勻後再上台謝幕。

那次她哭著對觀眾說,自己從業以來從沒出過這麽大的失誤,能不能讓她再清唱一遍。

戲,是唯一讓她張揚、自在、充滿控制力的東西,也是那個讓她脆弱的東西。(注:本文來源戲聚圈,如有侵權請聯繫刪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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