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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來偶像:完美的初音未來和大眾創作的流行文化

編者按:對於追星者而言,偶像的一切都很完美。然而,凡是人必有缺點。如果TA敢犯錯,你就敢取關,偶像光環會在頃刻間消失。粉絲也會紛紛背棄,根本不念“舊日情分”。但是,流行音樂界開始出現初音未來、洛天依一類沒有實體的“偶像”。他們的作品是粉絲自己貢獻的,形象也時刻變換,就連只有全息影像投影的演唱會,也大受歡迎。相比起大眾熱捧的各路明星,她可愛外表背後的虛無才是她的致命吸引力。本文編譯自medium的原題為“The Future of Celebrity Is a Japanese Hologram Named Miku”的文章。

初音未來不是真實的人,而是合成聲音軟體。

1.歌手唱完3首歌後,回到舞台,跟粉絲打招呼。“你好, 紐約!”聲調略有上揚,聲音經過調整,以表達她的興奮。“大家今天開心嗎?”台下的粉絲充滿愛意的回答,是的。“我聽不見喔!”歌手挑逗道,至少聲音聽起來像是在挑逗。於是人群更大聲地呼喊,瘋狂地搖動著手中的LED光棒。人群後方,一個低沉的男聲大喊,“初音,我們愛你!”這一切跟普通的演唱會沒有什麽區別,該有的元素它都有。唯一的特別之處,就在於歌手不是真人。

她的名字是初音未來。她是一個軟體。今晚是初音在美國巡回演出的最後一場,地點在曼哈頓中心的Hammerstein舞廳。初音未來以全息影像的形式,出現在粉絲的面前。台下的粉絲歡呼雀躍,共同表達他們對這個沒有實質的、用多個螢幕投影出來的偶像。大聲呼喊,希望那光影中的空虛,能感受到他們鋪天蓋地的愛意。

2.初音未來永遠是16歲。但是她的實際“年齡”只有11歲。2007年,由克裡普敦未來媒體(Crypton Future Media)創造。克裡普敦未來媒體是位於日本北海道劄幌市中央區的音聲製作和DTM製作公司。一開始,初音只是雅馬哈語音合成引擎為基礎的一款歌手軟體,讓使用者能通過電腦操作,鍵入歌詞,調整音高和聲音質感。包裝盒上印著女性形象,留著長長的水綠色雙馬尾。“初音”其人,就是一個聲音和一個形象的結合,沒有家庭,沒有性格,沒有歷史和政治觀念。她有水靈靈的大眼睛和櫻桃小嘴——標準的動畫形象,情緒範圍也受到表情包的限定。她的聲音音調高,有穿透力,柔順而清晰,符合動畫形象的設定。

伊藤博之是公司的創業者和執行董事,至2008年3月6日,公司有20位職員和5位兼職職員。伊藤博之表示公司名稱是因當時有關科技的取名潮流,沒有特別的意思。

初音未來的未來會是怎樣?

和普通人一樣,初音的未來也是難以預測的。初音未來文化的核心是克利普敦一系列產品:軟體及其更新,以及和Sega合作出的一款遊戲。但是克利普敦為初音未來開放了創作共用授權條款(CC授權,允許分發受版權保護的作品)。她不像米老鼠每一次出現不會受到背後公司的嚴密控制。克裡普敦負責出資,但是不會出手控制。如果你想畫初音的畫像,畫完發給朋友看,你的行為受到公司鼓勵,不會因為你使用初音的形象而向你收費。這就是初音未來剛出現時的概念核心,初音可以是你幻想中的任何人。

初音也確實做到了。大家開始用她的聲音來製作原創歌曲,以及自己喜歡的歌曲的“翻唱”版本。他們自己為初音畫像,自己製作初音音樂mv,放到YouTube和日本影片網站NicoNico動畫上。他們開始自己設計初音紋身。在洛杉磯,還有以初音為主題的撕紙畫藝課程(日本傳統藝術,把彩紙精細地撕了之. 後貼在襯紙上)。跟初音相關的表現形式花樣百出、層出不窮。“打從一開始,事情就脫離了公司的控制。” 克裡普敦負責初音海外運營的Guillaume Devigne這樣說。

於是,克裡普敦常常需要跟蹤用戶的動態,看用戶拿他們的產品做了些什麽。初音的“事業”發展到這一步,已經不是單純的軟體了。 她成為了一種作品發布的管道,一種傳播形式。她本身不是某個火熱的影片,但有時候會某個流行影片會冠上初音的名字。初音的一切“作品”和表現都來自用戶。“她的音樂沒有全都沒經過我們的手,有時候確實讓人覺得奇怪。”Devigne如是說。

“音樂本身很平庸。但是這場演唱會,是我去過的演唱會中,原創度最高的!”

初音的“曲風”五花八門,傳遍世界。她的演唱會也收到熱烈的歡迎。在亞洲各地,以初音為主題的大型展覽會隨處可見。2014年,初音未來還為Lady Gaga開場。她和東京交響樂團合作過。紐約巡演完了之後,初音將前往歐洲。

語音合成軟體有很多。有時候,會有其他軟體和初音一起“演出”,但是像初音這樣大受歡迎的,史無前例。用戶為初音寫下的歌曲數量超過10萬首。在日本本土,初音跟其他真人歌手一樣,會出現在流行歌曲排行榜上,會為廣告代言。2010年,她創下了首個語音合成軟體專輯登上Oricon Chart(公信榜,一個日本流行音樂排行榜)的記錄。而以初音為主題的遊戲也常常進入暢銷榜單。

克裡普敦之前出的Meiko 虛擬女歌手聲音合成軟體

克裡普敦在2004年發行了虛擬女性歌手軟體Meiko,2006年發行了虛擬男性歌手軟體Kaito。兩者都是基於真人,有拜鄉芽衣子和風雅直人提供原聲。初音未來的“聲音”取樣自33歲的日本女聲優藤田咲子,但是並不是藤田咲子的聲音。小的區別讓兩者大不相同。如果你用初音創造了一首歌或一個影片,你並沒有借助任何一個實體。將聲音和真人區分開來的決定,讓克裡普敦意外地開創了一片激發群眾創意的天地。

3.Hammerstein舞廳的人群多樣化、都市化的程度遠超我的想象,比任何演唱會都更“魚龍混雜”。一群八九歲的黑人小女孩,尖叫連連,旁邊的父親一臉無聊。還有一群專門從威斯康辛趕來的年輕人,20多歲。當然少不了日本人漂洋過海跑來支持。有中年拖家帶口的夫妻,有極客,由蘇格蘭人,有辣媽,奇裝異服者大有人在。演唱會的觀眾,像是整個紐約生活和思潮的縮影。

“初音未來是個完美的明星,她像一面鏡子,真實地接受了來自粉絲的欲望,然後不加修飾地反射到大家面前。”

來自佛羅裡達的思萊將初音這款軟體看作自己的朋友。“每次一有更新,我就興奮不已。初音就像是陪我長大的朋友。” 還有一個住在布魯克林的音樂製作人,從六年級開始就開始用初音,對他而言,初音就是接觸自己志同道合的音樂人群體的一個視窗。“她之所以真實,是因為背後的我們都是真實的。她所唱的歌,每一句歌詞,每個音符,都是我們自己創作的。在演唱會裡,她高高地站在舞台上,而我們看到的,是群體中的彼此。”初音未來是個完美的明星,她像一面鏡子,真實地接受了來自粉絲的欲望,然後不加修飾地反射到大家面前。

對粉絲而言,初音未來沒有實體並不是bug,而是她最鮮明的特點。絕大多數明星都是真人,因為是人就會有缺點,就會失敗,會犯錯。如果你將自己的身份與他們聯繫起來,那他們失敗的時候,你不免會感到痛苦。“初音不會發表些種族歧視的言論,也不會在演唱會進行到一半,崩潰退演。她不會背棄你,也不會吸毒上癮。”思萊這麽說。每個接受訪談的20多歲的年輕人都說,初音最大的優勢就在於,她不會爆出“種族歧視言論”這種醜聞。所以,她很難被粉絲“取關”。

初音不是真人,也就有了不會犯人類錯誤的優勢,成為了理想偶像;她讓人們從偶像崇拜的失望中解脫,也幫他們找到了終極偶像。現在的流行歌手,大部分都是外形漂亮、唱著其他人作品的人。而背後創作的人往往很少走到台前來,鮮為人知。“很多人非常有才華,但是他們不年輕,不漂亮,身材不好,不美,於是沒有登上舞台的機會。”克裡普敦現任兼職員工,初音粉絲Amy Fineshriber解釋說。

她說的很有道理。現在的流行歌手,有幾個長得不好看?初音未來讓創作者無需擁有美麗的外表,讓那些喜歡流行音樂,但外形不完美,體重超標,個性羞澀,長著普通身體的普通人有機會表現自己的才華。初音未來背負了我們對偶像和明星“完美形體”的要求,這麽一來,音樂人終於可以創作自己想聽的音樂了。

沒人知道Ariana Grande唱的歌是誰寫的。但是初音的粉絲知道音樂背後的創作者是誰。“我是Kikuo的鐵粉,他的作品主要是借初音發表的,很多管弦樂。”21歲的米娜告訴我。她眼中的初音像是靈雲樂隊的大提琴。不同粉絲鍾愛的創作人不同,受歡迎的有Massa, Mathi, Pinocchio-P, 和最近大熱的大獎賽贏家,14歲的beat_shobon, 來自墨西卡利。他們的創作,通過粉絲,逐漸擴散。互聯網就是他們發布作品的管道。很多創作人都是突然冒出來的。很多是孩子們的作品,做好後發布到YouTube或者NicoNico動畫上,然後“看不見的手”自然會把剩下的流程走完。初音是一個工具,一個管道,一個靈感來源,一個偶像,也是一個社區

去看初音未來的演唱會,某種程度上比真人明星的演唱會更真實。如果你去的是Ariana Grande的演唱會,大家都要假裝自己聽到的音樂是她的音樂,音樂中傳達的情感是她的情感。但是初音未來卻更“真實”,他們知道投影的背後沒有活人,他們去看的就是投影本身。他們也知道自己聽的音樂是誰創造的。這麽說來,初音未來的演唱會,懸念比真人的演唱會要小。

你必須承認,雖然初音除了投影之外,沒有形體,但是至少她是“知道”的。看演唱會的時候,我想起了大衛鮑伊在Hammerstein舞廳的最後一場現場表演。我覺得很滿足。流行文化、音樂和明星的世界正在經歷天翻地覆的轉變,開始進入由大衛鮑伊一手推動的變革,讓人們比起真人,更喜歡投影。這場變革是乏味的,卻也不可思議。音樂本身很平庸,但是,確實是我看過的原創度最高的一場演唱會。我想,大衛鮑伊也會這麽想。

4.你站得越遠,初音未來的形象就越真實。如果站得近,你能看出她不是真的。她太完美了。她的的拳頭在空中揮舞的時候,頭髮不會打結。她站的圈子太空那麽小,移動的時候,身體保持完美的對稱性。但是,如果你站在後面,她和任何流行歌手沒有什麽差別。音樂也是,和任何流行歌曲都沒有區別。誰都可能是這首歌的創作者,而事實亦如此。

在初音身上,沒有歌手想要“嘗試新風格”,想要“作為藝人要成長”的老掉牙的套話,沒有“探索。台下的觀眾,幾近虔誠地揮舞著手中的LED光棒,動作之精準,整個演唱會宛若一場儀式:顏色和當下播放的歌曲的曲調、情緒是匹配好的。每唱完一首,我都忍不住鼓起掌來,然後不免有些尷尬。雖說身邊的人也都情不自禁鼓起掌。但是,我為什麽要鼓掌?我為誰鼓掌?

一部分是為了鼓舞表演者計程車氣。因為我還沒有習慣這個“新時代”,屬於落伍派。一方面,觀眾鼓掌很起勁,比任何其他演出上鼓得都賣力。畢竟這是他們自己寫的歌,他們自己設計的T恤。另外,我們本來就喜歡對著螢幕歡呼,人類需要歡呼。如果面前是螢幕,身邊都是投影,沒關係,我們就對著螢幕歡呼。

“在Ariana Grande的演唱會上,大家都要假裝自己聽到的音樂是她的音樂,音樂中傳達的情感是她的情感。 但這樣的假裝,在初音演唱會中沒有必要。”

聽了十首歌之後,我發現其實是真的有樂隊在演奏,活人組成的樂隊。這場表演,是卡拉OK的反轉版:由合成人聲唱歌,真人來伴奏。我後來得知,鼓手有一個特殊的設備,讓他能跟上全息影像的節奏。初音未來的影像會四處用。雖然虛擬技術贏得了人們的歡心,但是來參加初音未來演唱會的觀眾還是渴望現場感和真實感。儘管沒有人,他們想要的還是一個人類。她可能只是一台共用音樂創作工具,但是,還是要有人來接受這種榮光和愛戴,儘管台前背後,空無一人。

樂隊是真人樂隊。

過去的判斷標準——真實與虛假——在這裡是不適用的。初音未來是電子市場的虛擬出的“聖人”,作為純淨的順從象徵。這就是資本主義想讓我們成為的模樣——按市場意志行事的柔順聽話的空殼。

我覺得,如果你想,你可以在這宣講布道,說說資本主義的空虛。但事實上,連發行初音未來軟體的公司對她都沒有什麽控制權,他們掌握不了初音的未來,所以我們不能說,初音身上有某個企業強加的意志。而且,演唱會帶來的歡樂會傳染,聽兩個小時,就像吃下一大包Kraft芝士片一樣,雖然膩得很,但是很容易一吃就停不下來。

我慢慢覺得,全息投影本身就很美。模擬本身體現的藝術感就很驚人,在唱完一首高能量的歌之後,初音一副“精疲力盡”的樣子,頭垂到肩膀上。這就是編程帶來的小奇觀。人們常常會幻想其他明星的生活和體驗,我也想知道,作為初音會是什麽感覺?初音在想些什麽?沒有意志、沒有根植於肉體的欲望,她的模樣是製造出來的,是社會想要她成為的模樣;完美地達到世界的期望。這會是什麽感覺呢?完全是他人想要你成為的樣子,只會為他人帶來歡愉和共鳴,表裡如一。光是想想就既美妙,又恐怖了。

5.初音的頭頂出現了“最後一曲”的字樣。人群發出哀怨的呻吟。最後一曲唱完之後,,燈光亮起,人類樂隊滿足地離開舞台。人群嚎叫著,想聽更多。而初音果然回到舞台,再唱幾曲。

流行文化最偉大的作品,都是有眾多創作者聯合創作的。初音未來正是這種藝術共同貢獻的象徵,永遠沒有盡頭,永遠在路上。每一天,她的形象都經過重塑,由全世界各地的孩子們共同創作,然後借這個水綠色、長長雙馬尾的,沒有政治傾向的日本女孩形象,呈現各自的作品,現在,我們都不知道她的存在意味著什麽:發明初音未來的創造者,根本沒想到她會紅得發紫,火爆全球;為初音貢獻作品的藝術家,也不知道自己的嘴貧對於初音的發展帶來什麽樣的影響。每時每刻,初音都是她需要呈現的樣子,未來人類的樣貌。她既是工具本身,也扮演了音樂人聚集地、作品發布管道、明星“本人”和社群的多重角色。她是一台創意機器,她的服務沒有止境。

但沒有哪台機器能永遠運行下去。在返場的最終曲曲終之際,初音未來的全新影像縮小成了一個光點,在螢幕上轉了幾圈就消失了。隨著燈光亮起,舞廳裡漸漸被惆悵感所籠罩,人們開始離場,回到各自的生活中去,

雖說這種感覺形式與之前的體驗都大有不同,我知道這是什麽感覺:懷念之情。歌迷們已經開始想念剛剛過去的演唱會,共同分享的記憶、同樣的童年,與朋友和陌生人共聚一堂分享的狂喜。現在,他們卻要回到其他人口中的“真實世界”中去了。

如果某事某物讓你想念,那它必定有值得懷念之處吧。

編譯組出品。編輯:郝鵬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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