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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字並不漂亮,卻是北宋書法家之首

既然眾人喜歡爭奪“美”

那就把”醜”留給他又何妨

蘇軾,北宋書法四大家之首,他可算是整個宋朝寫字最厲害的一個人,可是,字怎麽會寫的這麽“醜”呢?

蘇軾就說了,我這個字很特殊啊,顏真卿那個叫顏體,柳公權的叫柳體,我這個字呢,叫:

石 壓 蛤 蟆 體!

蘇軾是善於調侃嘲弄自己的,人人都在炫耀自己書法俊美的時候,他卻說自己的書法是“石壓蛤蟆體”,是被石頭壓死的癩蛤蟆的風格。

《寒食帖》據說是蘇軾唯一存世的書法作品,世人給予了它“天下第三行書”的美譽,其實是未經修飾的“草稿”。行書與楷書不同,行書追求當下的隨性與意外,把不受可以控制的情感流露作為重點,讓書法線條隨心情變化自由發展。

《寒食帖》是蘇軾在人生最落寞的時候寫的。45歲這一年,蘇軾仕途不順,被貶到了湖北黃州,生活非常窘迫,每天開荒種地,自耕自食,無比寂寞。而不久前陪伴自己從小到大的乳娘也突然過世。這是謫居第三年的一個寒食節,陰雨綿綿,看見窗外的烏鴉吊著值錢飛過,蘇軾心中那個悲涼...於是,就寫了這首詩。

自我來黃州,已過三寒食。

年年欲惜春,春去不容惜。

自我來黃州,已經過了三個寒食節了,年年都惋惜這春天都要過去了,但春天不容惋惜,春天還是一樣逝去。

你看他疊字“年”,最後用一個點來表示,因為是手稿,蘇軾也很隨性,一個點就帶過去了。就像一個音符,像咱們看印刷字的時候,絕對看不到的韻律節奏。

臥聞海棠汙燕支雪。

今年的雨特別多,讓人愁苦,像是秋天一樣蕭瑟寒寥。臥病的詩人,看故鄉的海棠,從繁花盛開到萎謝凋零,紅如胭脂白如雪的花瓣,一一墜落汙泥。

“臥”“聞”二字正是“石壓蛤蟆”,扁平,難堪,破爛,這或許正是他親身經驗到的人生,正是他要講述的人生。

“臥聞”

蘇軾的文章寫得一等一的好,20歲就聲震朝野,連皇帝看了都說這是稀世奇才!這個稀世奇才也不會收斂自己。過了十幾年因為烏台詩案關進了監獄,一路從中原被流放到了海南。他以前多嬌貴,一進監獄才發現他哪是個知識分子,一樣是餓了要求飯吃的世俗之人。於是他開始結交這個社會上最底層的人,正是因為花落到了泥土間,才能不矯情,才能活出這個人生當中更有氣度的一面。

“花泥”

蔣勳曾說:他絕對不是在講花,是在講他自己,那個‘花’跟‘泥’細看有牽絲纏繞,是“花”的美麗,又是“泥”的低卑,他正在體會生從“花”轉為“泥”的領悟。愛“花”的潔癖,愛“花”的固執,要看到“花”墜落“泥”中,或許才能有另一種豁達。

既然是草稿,難免有塗塗改改的地方。咱們留意看這一句,猜他之前想寫的應該是:

“何殊少年子,病起須已白。”

後來一想,要強調“病”的部分,就插了個小字“病”,也沒有抹掉不用的字,就直接在“子”後面點了四個點,在這裡,蘇軾的隨性率真性格得到了再一次的展現。你看顏真卿的《祭侄文稿》也是草稿,寫的不好就圈掉 。

顏真卿《祭侄文稿》局部蘇軾《寒食帖》局部

但蘇軾不一樣,他只是在後面點了幾個點,保留了原有行文的流暢,錯了就錯了,不做太多的修飾。顏真卿耿直,蘇軾隨性。然後他說:

小屋如漁舟,蒙蒙水雲裡。

這春江水就像是要衝進房子,我的小屋就像漂泊在茫茫江裡的一艘小船。

此時的書法開始奔放,筆墨酣厚,如傾盆大雨,水就要湧進屋裡來了。故事開始慢慢進入高潮...

廚房裡空蕩蕩的,只好煮些蔬菜,在破灶裡用濕圍爐燒著。

一句話,四個冷冰冰的字:“空、寒、破、濕”真破啊 ,把一個得罪朝廷,流放詩人的心境完全點出。你看連“破”的這個邊都是破的,沒包住。

“破”

哪知是寒食,但見烏銜紙。

流放歲月,沒想到是寒食節,卻看到清明過後,烏鴉銜著墳間燒剩的紙灰飛過。“破灶”“銜紙”看這四個字,一個比一個觸目驚心!這是寒食“詩”最動人的句子,也是寒食“帖”書法驚人的高潮。對比“破灶”與“銜紙”,筆鋒變化極大!“破灶”用到毛筆筆根,字型壓扁變形,拙樸厚重,如交響樂低音大提琴,沉重、喑啞,有種破敗荒涼;而“銜紙”全用筆鋒,尖銳犀利,如錐畫沙,如刀刃切割!有蘇書中不常見的悲憤淒厲,透漏了流放詩人豁達下隱忍的委屈。

筆墨千年——蘇軾寒食帖 赤壁賦

“紙”

咱們看“紙”的最後一筆拉長,尖銳的筆鋒就像是一把刀!如長劍劃破虛空,尖銳的筆鋒直指下面一個小小的、萎縮的“君”字。這一段錯綜了荒涼、悲憤,混合了自負、淒苦,交織著委屈、傷痛。使行書點捺頓挫借助視覺流轉,成為生命底層的呐喊,動人心魄!

門深九重,墳在萬裡。

也擬哭途窮,死灰吹不起。

想到不能接近君王,盡忠無門;祖墳遠在四川,盡孝也不可能。

一個是君主,一個是父母,“墓”字很大,但是這個“君”字好像躲在牆角一樣萎靡不振。

“君”“墓”

蘇軾一路被貶,心裡多多少少會有一點怨言,最後一句話,簡直就像末路的絕唱,每次看到這個“灰”字的時候,就好像看到馬上就要被端進火葬場的屍體。

“灰”

到這裡我們看到了一個窮途末路的蘇軾。此時蘇軾的字,已不再計較於法度結構,而是更強調個人心境的自然流露。

世人的書法皆追求俊挺華美,然而蘇軾經歷牢獄之災,生死大難,已看盡自己的狼狽、邋遢與恐懼,就像當年他與黃庭堅彼此嘲弄,他笑稱自己的書法叫做“石壓蛤蟆體”既然眾人喜歡爭奪“美”,那就把”醜”留給他又何妨?

不懂蘇軾的字的人會覺得這種字很容易寫,可是黃庭堅就說這種字簡直美得不得了,因為它是率性而為,自然而不做作,所以它是最難的。如果再讓蘇軾寫一次,未必能再寫的這麽好。因為它難的不是技巧,而是難在心境上不再賣弄。《寒食帖》看久了,逐漸了解不自誇、不賣弄、不矯情,對於一個創作者的艱難,了解蘇軾如何在自我調侃、自我嘲笑裡完成一種毀譽之外的豁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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