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最新頭條.有趣資訊

早在西晉,中國人就開始使用香薰了

本文說是中國古人使用香料的小史,實際上是講古時人們使用香料的用途,逐本溯源到香料的原產地——波斯,也即伊朗。波斯—阿拉伯地區、南亞次大陸以及東南亞沿海島國以盛產香料著稱,是中國香料消費的最大供應地。本文運用古代典籍,旁征博引,概述了波斯香料與中國歷史間錯綜複雜的趣味姻緣。本文選自穆巨集燕《波斯劄記》,文章原載於《北京青年報》。原文標題為《異香》。

《紅樓夢》第十八回寫黛玉因疑寶玉把自己贈送的荷包給了下人,便賭氣把正給寶玉做的一個香囊給剪了,那香囊“雖尚未完,卻十分精巧,費了許多工夫”,寄托了黛玉的無限情思。香囊乃是裝香料的物件,古時候的達官貴人們以佩戴香囊為身份地位的象徵,也是一種時尚。

香料類的物產一般多出自熱帶地區的芬芳植物和動物體腺分泌的香液,而溫帶和寒帶地區較少出產。香料之所以名貴,主要由於中原大地屬溫帶氣候,土產香料種類較少,乃至葉廷珪《香錄》(著於南北宋之交時期)雲:“古者無香,……至漢以來,外域入貢。”說中國“古者無香”有點誇張,但中原土產香料質地偏溫潤清淡,不似熱帶地區的香料香味濃鬱。

波斯—阿拉伯地區、南亞次大陸以及東南亞沿海島國以盛產香料著稱,是中國香料消費的最大供應地。在名目繁多的香料中,來自波斯—阿拉伯地區的乳香(中國典籍又稱“薰陸香”)、沒藥、沉香、蘇合香、青木香、龍涎香、安息香、阿魏、薔薇水(玫瑰水)、茉莉花精油、水仙花精油,以及中亞西域地區的麝香是進口香料中的上品。

香料最初的使用與宗教典儀密切相關。約公元前十一世紀,瑣羅亞斯德教(即祆教、拜火教)在波斯地區創立,這是人類第一個自覺性的人創宗教,而不是自發性的宗教圖騰崇拜。該教典儀上使用香料的具體情況,其經書《阿維斯塔》雖未有明確記載,但反覆提及其祭祀活動是一種“馨香的禱祝”。我們從其他典籍中也可獲知一些相關資訊,比如《舊唐書·列傳》第一百四十八記載:“西域諸胡事火祆者,皆詣波斯受法焉。其事神,以麝香和蘇合塗須點額,及於耳鼻,用以為敬。”《聖經·馬太福音》記載,耶穌誕生的時候,“有幾個博士從東方來到耶路撒冷。”經學界考證,這幾個博士正是波斯瑣羅亞斯德教的祭司,他們給耶穌帶去的禮物是“黃金、乳香、沒藥”。乳香與沒藥還被廣泛用於古希伯來人的宗教祭祀活動,《聖經·舊約》中多處提及。據美國現代學者謝弗考證,乳香和沒藥也同樣用在基督教禮拜儀式中。古羅馬普林尼(23—79)的《博物志》說乳香“在所有香料中是最受敬重的”,另據傳說耶穌的遺體曾用沒藥來作防腐保存。

此外,香料還被廣泛用於重要的慶典活動。菲爾多西(940—1020)的史詩《列王紀》裡有諸多記載,每當伊朗英雄凱旋之時,歡迎的路線上總是撒滿麝香、龍涎香、沉香,噴灑玫瑰水,拋灑藏紅花等。

大約因對香料的廣泛需求,伊朗人研製出了蘇合香、阿魏等多種複合香料。《後漢書·西域傳》第七十八曰:“合會諸香,煎其汁,以為蘇合。”阿魏是波斯特有的一種樹木,主要生長在東部盧勒斯坦地區和坎大哈地區,“斷其枝,汁出如飴……取其汁如米豆屑,合成阿魏。”(《酉陽雜俎》卷一八)對香料的開發和研製在伊朗安息王朝時期(前247—224)達至鼎盛,各種合成香料迭出,乃至法國學者布爾努瓦認為“伊朗發展了複合香藝術”(《絲綢之路》第274頁)。這大約與佛教在北印度興盛密切相關,禮佛典儀中往往大量使用香料。安息王朝崛起於東伊朗,因此東伊朗的犍陀羅地區成為香料的主要集散地,該地區也是佛教發展東傳的重要中介。犍陀羅(Gandhāra)這個詞的本意即“香國”。《酉陽雜俎》卷一八雲:“安息香樹,出波斯國,呼為辟邪樹,……刻其樹皮,其膠如飴,名安息香。”以國名來命名一種香料,可見安息香料在中國的影響。此外,古時候的中國人還把但凡來自波斯的一些千奇百怪的香料泛稱為安息香。

伊朗人對複合香料的研發還可從另一則史料中窺見一斑。位於西安東北郊的化度寺流傳下來一張香料配方,美國學者謝弗刻意提及該寺近旁曾有祆教寺,似認為這張香料配方很可能來自近旁的祆教寺。該配方記載:沉香一兩半,白檀香五兩,蘇合香一兩,甲香一兩,龍腦半兩,麝香半兩,混合細挫搗為碎末,用蜜調和,得百合香(《唐代的外來文明》第347頁)。這種百合香在南北朝時期就為中國人所知,南朝梁吳均有詩雲:“博山爐中百合香,鬱金蘇合與都梁。”都梁也是一種香料名,形如藿香。南北朝正是學界現知的祆教傳入中國的最早時期。

“博山爐中百合香,鬱金蘇合與都梁。”——錯金博山爐(漢代)

中國最早提及波斯香料的典籍是西晉郭象對《莊子》的注釋。《莊子·齊物論》曰:“庸詎知吾所謂知之非不知邪?……民食芻豢,麋鹿食薦,蝍蛆甘帶,鴟鴉嗜鼠,四者孰知正味?”郭象注曰:“夫蛣蜣之知,在於轉丸,而笑蛣蜣者,乃以蘇合為貴。”莊子的原文雖然沒有提到蘇合香,但郭象在注釋時演繹發揮,以蘇合為例,說明西晉時波斯蘇合香為中國人熟知已非異事。北朝時的《魏書·西域傳》更明確提到波斯出產“薰陸(乳香)、鬱金(藏紅花)、蘇合、青木等香”。南朝宋劉義慶《世說新語·惑溺》載:晉韓壽美姿容,賈充女兒悅之,私盜家中異香贈壽,該異香“是外國所貢,一著人則歷月不歇”,於是私情泄露,遂成一樁姻緣。此即“韓壽偷香”的典故。《晉書·賈充傳》說那異香乃是“西域”所貢。學界一般認為張騫通西域之後才有波斯香料進入中國。

然而,在1983年考古發掘的廣州象崗西漢南越王趙眛(卒於前122)墓中發現了一隻銀碗,其造型裝飾風格與中國傳統器皿迥異,卻與古波斯帝國時期(前550—前330)的器物相似。經有關專家鑒定,認為是波斯產品。該銀碗放在緊靠近墓主遺體的地方,內有十顆香藥丸。趙眛生活在遠離中原的嶺南地區,其去世的年代在張騫兩次(前138和前119)出使西域之間,其墓中陪葬的波斯銀器及香藥與張騫出使西域很難有什麽關聯。因此,中國嶺南地區與亞洲西部地區的交通往來,即海上絲綢之路的開通,也許遠遠早於張騫出使西域。中國學界近年來對此已有一些探討。

唐朝時期,香料貿易大為興盛。阿拉伯—波斯地區的穆斯林商人以他們非凡的經商才能,通過海陸絲綢之路,將東非、西亞、中亞、南亞、東南亞的各種奇異香料販運進中國。大唐帝國也以其兼容並包的恢弘氣魄來者不拒,廣州成了當時世界上最大的香料市場,異香雲集。除了用於國家的重大祭祀活動和宗教活動之外,香料還被富足奢華的唐人廣泛用於日常生活,也入食保健、入藥治病或作煉丹的輔料。

唐人在異香縈繞的奢華中窮奢極欲。《開元天寶遺事》卷四記載:“國忠又用沈香為閣,檀香為欄,以麝香、乳香篩土和為泥飾壁。每於春時,木芍藥盛開之際,聚賓客於此閣上賞花焉。禁中沈香之亭,遠不侔此壯麗也。”卷二記載:“元寶好賓客,務於華侈……常於寢帳床前,雕矮童二人,捧七寶博山爐,自暝焚香徹曉,其驕貴如此。”甚至,還以異香入春藥,《開元天寶遺事》卷一記載:“明皇正寵妃子,不視朝政。安祿山初承聖眷,因進助情花香百粒,大小如粳米而色紅。每當寢處之際,則含香一粒。助情發興,筋力不倦。”

唐人在異香縈繞的奢華中風流倜儻。唐人多服食香丸、洗香水浴,以增體香,《開元天寶遺事》卷一記載:“都中名姬楚蓮香……每出處之間,則蜂蝶相隨,蓋慕其香也。”卷四還記載:“貴妃……每有汗出,紅膩而多香,或拭之於巾帕之上,其色如桃紅也。”卷四又記載:“寧王驕貴,極於奢侈,每與賓客議論,先含嚼沈麝,方啟口發談,香氣噴於席上。”唐人還用香料熏衣,熏臥室,甚至熏廁等,中唐詩人章孝標《少年行》雲:“平明小獵出中軍,異國名香滿袖薰。……落日胡姬樓上飲,風吹簫管滿樓聞。”唐人還以鬥香為趣,宋代陶谷的《清異錄》記載:唐中宗年間,達官貴人聚會,“各攜名香,比試優劣,名曰鬥香。”

唐代銀香囊

也正是在唐代,香囊成為達官貴人們隨身攜帶的必備物件,大約因香囊可以使香味持久縈繞身體。玄宗時期編撰的《唐六典》規定,在臘日的典儀上皇帝必須佩戴香囊,將香囊佩戴納入國家典儀規範。玄宗寵楊貴妃,曾賜一枚裝有異香的香囊。安史之亂時,楊貴妃香消玉殞於馬嵬坡,該香囊與貴妃一同入葬。757年,唐軍收復長安,李隆基返京之後密令遷葬楊貴妃,“啟瘞,故香囊猶在,中人以獻,帝視之,淒感流涕。”(《新唐書》卷二十二)

相關著作

《波斯劄記

試讀

穆巨集燕 | 著

編輯 | LY

-----------------------------------------------

讀,就是不斷地成為。

獲得更多的PTT最新消息
按讚加入粉絲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