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你，千千萬萬遍 讀《追風箏的人》

為你，千千萬萬遍

繡蘇

講真，看《追風箏的人》第一章的時候，有些看不下去了。因為它的敘述方式是第一人稱，絮絮叨叨，不像小說，像是回憶錄。但還是堅持往下看，因為讀者評分很高，很多已經捧讀過的小夥伴將之奉為經典。所以我想讀不下去，一定是我的問題。果然，再往下走不遠，哈桑和阿米爾就站在那裡，他們特殊的關係，真摯的感情以及快樂的童年生活立刻吸引了我。再往下走，看到更多旖旎風光，我不想離開了。

無疑，這是一本關於人性的書。讓我們肅然起立、滿眼淚花的是人性的光輝，讓我們心如刀絞、緊握拳頭的是人性的醜惡。

說到醜惡，我不想指向阿米彌的父親，雖然他也犯過錯誤。他和仆人的妻子有私情，生下私生子。他欺騙、背叛了和自己情同手足的仆人阿里，欺騙兩個兒子，欺騙了很多人。而且，他還曾說欺騙是世界上最不可原諒的罪刑之一：“當你說謊時，你剝奪了別人知道真相的權利。”但我相信每一位讀者都不會用他這句話來審判他，指責他，問罪他。因為，看遍全書，閱盡身邊男性，很多人可能都會覺得：沒有一個男人在品行與氣概上能比他更男人，更英雄，更勇士。是的，他在妻子過世之後，亂情亂性過，但他對妻子一生的鍾愛卻是勿庸置疑的。這聽起來好像是個笑話。就像那些最會寫情詩說情話的大作家，很多都不止有過一段感情，被認為是花心大蘿卜。

怎麽說呢？如果你讀過《白玫瑰與紅玫瑰》，見識過主人公振保的所作所為，你就有主見了，就明白在感情方面，真正的猥瑣渣男是什麽樣子的：既想有一個聖潔的妻，又想有一個熱烈的情婦。有賊心，沒賊膽！有賊膽，沒節操！表面上裝得道貌岸然，還自稱坐懷不亂柳下惠。內裡肮贓齷齪，荒淫無恥，是一個不折不扣正兒八經的偽君子！當然，我並不是說阿米爾父親就沒有錯。他當然錯了，他自己也知道。所以他用加倍的善行來贖罪。建恤孤院，借錢給窮人，幫助失業的人找工作，施捨乞丐，為一個素不相識的女人的清白挺身而出，站到槍口下??

當然，我也絕對相信，即使他沒有犯過那個錯誤，上面的種種善行義舉他都會做。正義、勇敢、仁愛是他的英雄本色，並不是贖罪的道具。他就是這樣一個真英雄，耿直、驕傲、無畏無懼、剛正不阿。他有他的處世法則：選擇社會法則對的而遵從，不對的不但不遵從，還要重建新的對的秩序。在他生活的小鎮上，他有這個能力，他也是這樣做的。他這樣並非匹夫之勇，他擁有的也絕非只是鐵血，他還有一顆丹心。他會自己畫圖紙建造大樓，他會在院子的小路旁種上美麗的薔薇。他既可以紳士氣派地當老爺，也可以滿手油汙血口地在碼頭和加油站做苦力，而拒絕靠領取政府的撫恤金生活。他能在太平盛世裡給身邊人修一座爐火熊熊的溫暖大廈，也能在傾巢之下，用他的聰明智慧和吃苦耐勞給兒子找一條生路。

他是說過他的兒子不像他，流露過失望。但在兒子的畢業典禮上，他卻綻露了一個父親最欣慰的笑容。在兒子需要的時候，他永遠能給他意想不到的給予。比如，當兒子即將上專科大學之際，他把一把二手福特汽車的鑰匙放在他手上，說他上學用得著。這是他一個人做三四份工作換來的，是他作為一個父親的擔當和榮耀。任何時候，他心中都有道義，有責任，有激情。他是一個大寫的人，大寫的男人，一個榮光的父親，他的一言一行都是兒子的榜樣，引導著兒子由一個怯懦男孩長成一個無畏的男人，辛辣而甜蜜的成長。我記得阿米爾的“將軍”嶽父對阿米爾說過這樣的話：“我聽過無數人愚蠢地使用過‘了不起’這個詞，但你的爸爸屬於少數幾個配得上這個形容詞的人，男孩和女孩得知道自己爸爸的優點。”所以，我一度認為這是一本教一個男人如何成為男人的書，一本每個男人尤其是已成為父親的男人都應該閱讀的書。因此，我怎麽捨得指責這位真正的男人，偉大的父親！我不願意把“虛偽”“卑鄙”“騙子”這些詞用在他身上。如果你願意，你用吧！不過我相信你也會和我一樣，和阿米爾一樣，回想父親的一世英豪，寬恕便如奉神諭，會悄悄降臨到我們心頭，讓我們永遠愛慕這位英雄蓋世的颶風先生！

我也不想把人性之惡指向阿米爾，雖然他真的犯過錯，而且不止一次，一次比一次惡劣。但看到他被他所犯的錯折磨得日夜不寧，二十多年如負山戀喘息前行，誰都知道他本性不壞，因為“沒有良心、沒有美德的人是不會痛苦的。”他還有重新成為好人的機會！是的，他窮其一生都在尋找那樣的機會，自我救贖。他真正的成長，也是在這一場人性救贖中完成的。父親和拉辛汗是他的領路人，是外在的推力，他內心的善良、道義才是關鍵的內驅。促使他戰勝怯懦、自私，跨進地獄之門，以生命戰鬥，粉身碎骨之後涅槃重生。至此，我相信所有人都會願諒他曾犯的錯。

其實，有時候想想，我們有什麽資格指責阿米爾？他不過是在十二三歲的孩童時代，當了一回見義不勇為的看客，不過是為了求安心栽贓陷害過一個仆人，又沒有殺人放火，沒有偷竊搶劫。阿米爾做的事，我想不只很多孩子都做過，很多大人也做過，而且甚至比阿米爾還袖手旁觀，還忘恩負義。但又有幾個人能如他一般自責、懺悔和贖罪？如果我們曾經也犯過錯，但卻讓那個錯成為一個永遠的秘密，並帶著這個秘密心安理得地度過每一天，那麽，我們就真的沒有權利指責阿米爾。讀了這本書，我也開始理解人們說的諾貝爾文學獎的評審標準：人性！人性每個民族都有，但卻不是每個民族的作家都會像關注自己身上一道細微傷口一樣，去關注它的疼痛！去醫治它的疼痛！

阿塞夫才是人性的惡魔。他恐怕是從一出世就被真主施了惡的魔咒，注定他一生都是無惡不做，惡貫滿盈，無法回頭。我這樣說，似乎是在說阿塞夫做惡多端也是身不由己？！請不要罵我為這樣一個十惡不赦的人開脫！不，我不是在替他開脫，我是在替人性開脫，因為我不能相信一個人可以那樣壞！年少稱霸，以強凌弱，行徑下流，令人作嘔！二十多年的成長，不但沒有使他反醒，反正作惡更加變態，狂熱！一手遮天，荼毒生靈，欺侮良善，他統治的喀泊爾已然成為人間地獄，暗無天日。他已經忘了童年時候那個滿天飛著風箏、市場上飄蕩著烤羊肉香氣的祥和安寧的喀泊爾。不，或許那樣的喀泊爾在他心裡從來沒存在過。他那時候從來不追風箏，他搶風箏。他的烤羊肉串不是香的，沾滿了他欺侮過的人的腥紅的血。任何時候的卡泊爾，都是他作惡的地方。他也並不是不知道陽光，草地，清新的風，他說他父母正在紐西蘭享受著那樣的生活。但問題是那樣的生活感召不了他，那明媚溫暖的陽光照不進他陰暗的心，他的心就像是他那隻沾滿鮮血的泛著凶光的不繡鋼拳套，陰鷙、冰冷、慘白，沒有溫度，沒有色彩，沒有愛。讓我們祈禱真主能把這樣的人從人世間帶走，一個不留。

如果說哈桑還不能代表人性的至善至美，在我有限的閱讀經歷中，還真找不到更好的代表。在他身上，人性最集中的體現就是忠誠，他忠誠於生活，生活虧欠了他：受欺凌的哈扎拉種族，奴仆的身份，母親和人私奔的童年，兔唇，勞苦，不公，嘲諷??數不清的虧欠，他統統報以忠誠，忠誠地熱愛生活，陽光，微笑，從來不抱怨，不頹廢。生父虧欠了他，欠他一個健康的身體，欠他各種父愛，欠他一個名份，他也統統報以忠誠，忠誠地為“老爺”喂馬，劈柴，打掃庭院，燒旺爐火，敬佩他，崇拜他。

他最好的也是唯一的朋友阿米爾背叛他，見死不救，栽贓嫁禍，還有各種奚落欺騙，他也統統報以忠誠。他可以當什麽都沒發生過，當沒有看見自己危難時刻阿米爾的冷眼旁觀，可以自己在時間中修複好傷口，可以不埋怨阿米爾連一句半句的安慰都沒有。他還是每日忠誠地為阿米爾少爺烤囊餅，塗上他喜歡的果醬；還是期待能和以前一樣，和少爺去爬山，看電影，追風箏，聽他講他自己寫的故事，然後真誠地稱讚他，鼓勵他：“阿米爾少爺，我覺的你會成為一個了不起的作家，全世界的人都能讀到你寫的故事。”但他這無限的忠誠並沒有令心懷鬼胎的阿米爾少爺感動，反而使他更加冷漠，厭惡他，排斥他，直到設計陷害他，把他驅逐出家門。

而即使這樣，他的忠誠沒有一絲一毫的改變，他為阿米爾背了黑鍋，他無家可歸，他四處流浪，生活困苦。但他還是忠於他，在三十多年的時間中，從未改變；在艱難困苦的生活中，從未改變；在經歷了阿米爾的背叛之後，從未改變！他或許就是為了這份對阿米爾的忠誠而生，最後也不惜用生命悍衛這份忠誠。“為你，千千萬萬遍”，這是沒有讀過書的哈桑對阿米爾說的友情誓言，他的一生都在踐行。所以，為你，千千萬萬遍，也是一句可以刻在希臘石柱上被萬世傳頌的友誼誓言。

是的，不管你待我如何，為你，千千萬萬遍！而所有會計較，有怨恨的感情，在這句話面前，變得多麽世俗淺薄，多麽不值一提！

為你，千千萬萬遍。願你我在塵世能遇到這樣一個人！

繡蘇，本名劉亞君，碩士研究生，現從事語文教學工作。自幼喜愛文學，一路與文字相伴，在文字中回憶，在文字中行走。創作過40萬字長篇小說，有多篇散文、詩歌見諸報刊、知名微信公眾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