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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在線教學另一端的家長虐童事件,培訓公司能做什麽?

原文:When an Online Teaching Job Becomes a Window into Child Abuse

來源:EdSurge 編譯:阿宅 圖源:EdSurge

“這簡直是個噩夢。令人恐懼的哭泣聲和喊叫聲一直在我耳中環繞。說實話,這太痛苦了。”

2018年秋天的一個早晨,早上6點左右,某在線一對一外教約丹(Jordan)準時坐在桌子前、戴上耳機、登錄自己的平台账號。

之後猶如馬拉松一般的一天開始了。一堂課25分鐘,這段時間就像跑步衝刺。每一堂課開始,約丹會熱情地跟幾名4-12歲的孩子說“hello”,然後給他們上英語課。下午之前,她上完了今天一半的一對一課程,大概有5節課,這一天也算是快過完了。

外教:這簡直是個噩夢

最後幾節課中,約丹要給一名4歲男孩上課,她之前隻教過他一次。緊接著,這名4歲男孩進入了課堂。他坐在一個昏暗的房間裡,約丹不太能看清他,但是她能辨認出男孩的眉毛上方有個紅色的傷疤。男孩媽媽就在旁邊,輕聲對男孩說了剛剛約丹提問的答案。之後男孩每次犯錯,媽媽都會大聲呵斥他。“這個媽媽變得越來越興奮,”約丹回憶道。

約丹對這位媽媽的行為感到十分擔憂,她聯繫了該平台的24小時遠程技術支持團隊Firemen。一位員工很快進入課堂,通過聊天框告訴約丹他正在調查此事。幾秒鐘之後,他與約丹取得了聯繫,但是最後並未對如何處理做出進一步指示。

約丹繼續上課,她擔心如果沒有上完25分鐘,可能會被扣錢。過了一會兒,男孩媽媽又開始了。這次約丹注意到男孩在退縮,就像一隻手將要打到他而做出的防備姿勢一樣。之後媽媽確實打了他。約丹帶著男孩唱字母歌,媽媽插進來,竟然在攝影頭的注視下打孩子。約丹感到很失望,不得不停下來對媽媽說,“這位媽媽,我知道了,我來教他。”

不久之後,這節課結束了,約丹很快就退出了。後來因為擔心孩子的安全,她又登錄了账號。男孩那邊的攝影頭還開著,約丹看到,媽媽正在用藍色塑料衣架不停地打自己的孩子。在攝影頭的注視下,這個過程持續了好幾分鐘。“這簡直是個噩夢。令人恐懼的哭泣聲和喊叫聲一直在我耳中環繞。說實話,這太痛苦了。”

多名外教反映:虐待兒童並非個案

再次退出在線課堂之後,約丹向平台上報了這件事。她在平台老師組成的臉書群組中發了一個推文,“有人遇到過虐待兒童的事嗎?”她講述了自己課堂上發生的事。“我已經把虐待的過程截圖了,但是我還能做什麽?這件事讓我太崩潰了。”

不久,約丹發現遇到過此類事情的不只有她。她在該平台和其他在線培訓平台的同事,都遇到過同樣的事情。在那個臉書群組中和其他類似的群組中,幾乎每周都有老師說自己看到父母虐待孩子。

在被採訪的20多名在線老師中,約1/3表示自己從未看到過類似的事發生,有的老師在上過的1500節課中都沒有看到過。然而,剩下的老師都曾與約丹有相似的遭遇。(一些老師出於保護工作的原因,希望作者不透露他們的姓。)

該平台另一名外教看到一位媽媽在掐年幼的女兒,並不停地把她推倒在地。“我真為這個小女孩感到痛心,真希望我能穿過螢幕,去阻止這位母親!”

漢娜(Hannah)是久趣英語的一名外教。她描述了自己上過的一堂課,每當女孩答錯,她媽媽都會狠狠打她的後腦杓,有一次甚至導致女孩從椅子上摔了下來。”漢娜稱,在她上過的1000多節課中,曾10次看到虐待兒童事件。另一種情況是,家長在懲罰孩子之前,會擋住攝影頭。“我只能聽到電腦螢幕那邊發生了什麽,而且聽起來就很恐怖。”

外教瑪麗亞(Maria)寫道,她看到自己的學生被打,還像布娃娃一樣被家長扔來扔去,孩子遭受如此待遇,僅僅是因為沒有正確說出單詞。那個畫面將永遠留在腦海裡,揮之不去。

住在美國愛達荷州的外教凱拉•尼爾森(Kayla Nelson)曾經在上課的時候看到學生臉頰上有一大塊淤青,她還問學生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我媽媽打我了,”她記得男孩是這麽回答的。

外教本•阿克(Ben Acker)上了2000節課都相安無事,但是之後卻見到一名6歲的學生因為落了一個單詞而被狠狠虐待。阿克表示,那時男孩開始大哭,不得不匆忙地結束課程。

外教們都選擇在臉書私人群組中講述自己親眼看到的事,而且因為不確定如何處理,所以他們很少上報自己看到的虐待事件。他們互相之間會用不同的方式來詢問相似的問題:你遇到過這種事嗎?我經歷的這種事正常嗎?我該怎麽做?公司會采取措施嗎?

遇到這種事,一些老師擔心,自己是在把自己的價值觀強加到另一種文化上。但事實上,2015年,中國就已通過了《中華人民共和國反家庭暴力法》,禁止任何形式的家庭暴力。其中還明確提到,學校、幼兒園、醫療機構、居民委員會、村民委員會、社會工作服務機構、救助管理機構、福利機構及其工作人員在工作中發現無民事行為能力人、限制民事行為能力人遭受或者疑似遭受家庭暴力的,應當及時向警察機關報案。

在線培訓產業蓬勃發展,問題也隨之而來

在線培訓業務發展迅速,幾十家公司都在爭奪培訓業務這個香餑餑。迄今為止,該平台是其中規模最大的一家,迄今為止已經為中國60多萬兒童提供服務。外教大多來自北美,有的來自美國,有的來自加拿大,約丹只是她所在平台的7萬名外教中的一個。該領域的主要玩家還包括久趣英語、魔力耳朵、DaDa、gogokid,這些公司的總部均在中國。億歐的數據顯示,到2022年,在線培訓業務將達到114億美元。

這些企業以很快速度受到人們的歡迎,部分原因是它們為客戶和老師提供了理想的選擇。大多數中國學生從小就開始學英語,這樣的培訓平台能為他們提供機會接觸英語母語者。外教可以幫助學生糾正語法和發音、提高聽力和閱讀理解水準。同時,外教還能得到一筆可觀的收入(時薪14-26美元),上課時間靈活、課程都是預先安排好的,這些都是在線培訓平台吸引老師的地方。剛當在線外教不久的約丹就是個很好的例子,之前她在美國學校當老師,最近剛搬到歐洲中部。她表示,通過在線培訓平台,她能繼續做自己熱愛的事,教書也是她最擅長的,同時也不耽誤她適應新的文化和環境。

被採訪的在線外教中,幾乎所有老師現在或之前都在線下教室教課。作為在線外教,他們通常一大早登錄平台,那時中國家庭正好晚上回家。一些外教在上班前擠出時間上課,其他的在上完課後會照看自己的孩子。他們表示,當外教能輕鬆掙到外快。約丹當在線外教每月能掙3000美元,儘管去年秋天發生了那件事,但是她依舊沒有打算辭職。

但是與所有蓬勃發展的新興產業一樣,在線培訓已經遇到了嚴峻的挑戰。國際非營利組織家庭在線安全協會(Family Online Safety Institute)的成員包括VIPKID、亞馬遜、臉書、谷歌和Verizon。該協會的創始人兼CEO史蒂芬•巴爾卡姆(Stephen Balkam)表示,“直播上課這種形式現在尤其火,雖然它帶來了很多好處,但同時也隱藏著問題。”誠然,全球所有的技術平台都必須學著適應不同的法律規範和文化規範。但是巴爾卡姆表示,在線培訓平台面臨的挑戰比較特殊,因為它們是直播上課,在這個過程中會親密接觸到學生和他們的家。”

企業處理機制受質疑

男孩事件讓約丹震驚不已、滿腹疑惑。就她所知,她所在的平台並沒有相關的體系來解決她親眼看到的、觸目驚心的事件。在培訓過程中,就目前讀到的公司文件來看,她並沒有看到任何相關的具體指導。她解釋道,“公司沒有任何相關的指南,這類的東西什麽都沒有。”

她將虐待事件上報後不久,就收到通知說那節課的視頻錄像會被刪除(平台會保存所有的直播課程錄像)。除此之外,該平台表示,自己沒有什麽能做的,平台沒有權利去建議父母如何管自己的孩子。

但是事件發生9個月後,差不多就是今年7月,約丹仍然能從自己的账號上看到那個理應被刪除的視頻。她也還能看到男孩的資料,他還在那個平台上課,不過老師已經不是她了。現在逐漸清晰的事實是,親眼看到家長虐待孩子的並非只有約丹,被虐待的孩子也不只有那個男孩。今年2月,另一名外教在僅教師可見的私人空間裡評論道,“那個媽媽今天沒打孩子。”6月20日,另一位外教寫道,“我很討厭家長對孩子進行言語攻擊,也討厭家長威脅孩子,說會拿掃把打他。”

該平台美國辦事處發言人亞當•斯坦伯格(Adam Steinberg)在一份書面聲明中表示,“保護教師、學生和父母的安全是我們的重中之重,我們會嚴肅對待此類事件。”雖然他不能具體說出每天有多少虐待事件被上報到公司,但他寫道,“對於此類少數事件,我們有專門的處理流程,能直接接觸事件相關方來解決問題,以此確保他們的安全。”

斯坦伯格表示,這個流程包括,發生此類事件後,在課程規定結束時間之前停止課程、刪除視頻、就此事跟進老師和家長的情況。去年晚些時候,也就是男孩事件後的大概一個月,該平台推出“重大安全問題”(critical safety concern)按鈕。一旦老師發現學生處於危險之中,就能按下輕鬆按下按鈕提醒Firemen。公司拒絕就此事再次接受採訪,也不願詳細說明向當地機構呈報此類事件的程序。

公司官方表示,這些處理策略已經通過公司每周內部簡報傳達給老師們。老師們還能通過平台的門戶網站,在支持頁面上看到對策略的說明。但是一些老師反映,他們從未看到有任何處理策略,有些老師甚至在認認真真讀了簡報之後也沒找到。其中一名外教費了好大勁,終於挖到2018年12月11日的內部簡報,裡邊有對“重大安全問題”按鈕的說明,但是那封郵件裡的第七條,前邊幾條分別關於新產品、新出的擴增實境貼紙、創造最有趣的假日課堂背景的比賽。更重要的是,這份聲明並未解釋虐待事件上報後Firemen到底做了什麽。

在線培訓公司規定老師必須上報虐童事件

在線培訓公司似乎正在就這些挑戰達成共識。上個月,久趣英語以郵件形式提醒老師,嚴格規定老師必須上報虐待事件。還補充道,為了保護學生的隱私,雖然公司不會向上報不當行為的老師跟進信息。但郵件中表示,“我們向您保證,我們會審慎地解決所有問題。”

現在魔力耳朵也建議老師,在看到虐待事件發生時,要關掉攝影頭和音頻,防止其他學生受影響。魔力耳朵發布的聲明顯示,老師也能通過“幫助按鈕”上報事件,如果需要的話,魔力耳朵之後將會與父母跟進情況。DaDa和gogokid未就此事發表評論。正如巴爾卡姆說的那樣,“我們一邊發展,一邊改正問題。”

很多在線英語外教,尤其是受過正式線下課堂培訓的老師,對必須上報的這個概念十分清楚。因為在美國和其他很多國家,法律規定,老師看到或懷疑兒童受虐待、被忽視,必須上報給州內的指定機構。但是,體罰、虐待之類的管教行為並沒有客觀的標準,而且在不同文化中也各不相同。

雖然很多美國老師還是覺得自己最好遠離這種事。例如美國密歇根州的外教明迪(Mindy)表示,“我們能接觸到世界上的很多地方,家長對待孩子的方式各不相同,有的父母甚至用更加嚴苛的手段來管教孩子。”

但作者採訪的一些老師認為,不論孩子身處哪個國家,老師都要上報虐待行為。

不論何種文化,虐待兒童就是不對

心理學家羅伯特•格夫那(Robert Geffner)是非營利機構暴力、虐待和創傷研究所的第一任主席。他表示,過度體罰會給孩子帶來有害影響,包括高度焦慮、注意力不集中、犯罪和暴力傾向上升、學業表現變差。但是中國意識到該問題嚴重性的時間有點晚,不過中國人對此事的態度正在發生轉變。

2015年,中國通過了《中華人民共和國反家庭暴力法》。華盛頓大學人類學家徐靜(音譯)在中國出生,她表示,對於外教在螢幕上看到的虐待行為,其實大多數中國父母都會眉頭一緊,並表示反對。現在的父母開始用更加西式的方式來管教孩子。雖然回憶起20世紀80年代,她記得老師用尺子打學生的手、家長輕打孩子的現象還很普遍,因為老師和家長認為用這種方式能教育好孩子。

徐靜還表示,雖然相關法律已經頒布,但貌似並沒有得到足夠的宣傳。很多人甚至並未意識到,家暴孩子是犯法的。聯合國兒童基金會駐華辦事處2015年的一項分析結果發現,17歲及以下的兒童中,超過1/4遭受過體罰。其他研究給出的數據則更高。

看到學生臉上有淤青的老師凱拉•尼爾森稱,“我在臉書群組裡看到很多這樣的話:‘這是文化差異造成的。’但即使是文化差異造成的,那又怎麽樣,打孩子就是不對。”伊麗莎白•格肖夫(Elizabeth Gershoff)是德克薩斯州大學奧斯汀分校的一名心理學家,她的研究領域是家教對兒童發展的影響。她表示,很多研究都佐證了尼爾森的觀點。沒有證據證明,僅僅因為虐待兒童是文化普遍行為,就認為這對孩子好。”

而且,這對老師也不好,雖然老師只是遠在電腦螢幕的另外一端。事實上,一些老師由於親眼看到虐待兒童事件發生,也會遭受替代性創傷。格夫那解釋道,“這就像是災難發生時的第一反應人,好像自己也身處那個環境,從而遭受相同類型的創傷。”

或許在線培訓公司還能采取其他措施?

除了規定老師必須上報,專家表示,在線培訓公司還能采取其他策略來保護兒童和老師。格夫那建議道,美國很多醫院、學校、教堂和其他社區中心,都采取了“禁止打人區域”(No Hit Zones)這種措施來保護人們的安全。這些公司也可以采取類似措施。即使美國各州對體罰的法律各有不同,而且充斥著灰色地帶,但上述這些區域始終堅持特殊的保護標準。在線培訓公司可以采取這樣一個策略:“只要我們看到、聽到虐待行為,或是聽到你威脅孩子,我們就會立即停止上課,且不退費。”

格夫那認為,公司也應該為老師提供相關培訓,教他們如何識別虐待和忽視孩子的行為。公司還可以推出課程,向家長傳授育兒方式的知識,以體罰為例,可以設置這些問題:體罰是什麽,相關研究對此的看法是什麽,這個方式是否有效。(很明顯,是無效的。)

對約丹來說,上述的任一措施都可能對她有幫助。她最近搬回了美國,已經回線下課堂教課,不在那個在線培訓平台上課了。她說,“我覺得,要是我對課堂有更多掌控權,情況可能會更好。這樣就不用坐在那裡,眼睜睜看著可怕的事發生,而自己卻無能為力。”

本文編譯自芥末堆獨家合作方EdSurge的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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