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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美之都”背面故事:每個人的15分鐘

“醫美”已經成為成都的第二張名片。

截止2017年年底,成都有醫美資質的機構數量總數約為350-400家。

而在這400家醫美機構當中,擁有醫院資質的醫美機構數量超過10家。月營收超過2000萬的有3-4家。要是按營收規模論,年營收達4個億的華美紫鑫位列第一梯隊;年營收1.5億及以上的美萊、西嬋、米蘭柏羽在第二梯隊;銅雀台、大華、悅好、藝星以年營收7000萬-1億排在第三梯隊。

但在今年2月中國整形美容協會公布的《2017年度醫療美容機構評價結果》中,來自四川地區的3A級醫美機構只有11家上榜,如果再甚至“成都”和“4A級以上”這兩個篩選標簽,數字則會被進一步縮小到2家。

這個微妙的反差完整地傳遞出一個關鍵資訊:除了成都人愛美使然,醫美產業也正在主動選擇成都。

但作為一個需要消費能力、需要包容度、需要年輕人的行業,醫美為什麽沒有選擇其他同樣 “崇尚新經濟”的新一線城市,而是選擇了成都?這種雙向選擇帶來的結果,又是否像數據所呈現的那麽美好?

校園醫美:借錢都要整

在小劉大學之前的成長經歷裡,關於“顏值”所帶來的煩惱幾乎只存在於影視作品或綜藝節目裡,比如湖南衛視在2008年播出的電視劇《醜女無敵》。

這部改編自知名美劇《醜女貝蒂》的電視劇,在當年的國慶假期期間曾經創造過6以上的收視率紀錄。這樣的高關注度不僅刺激著湖南衛視一口氣製作了四季共180多集,也讓很多90後第一次接觸到“顏值即正義”這個爭議性話題。

原本旨在宣揚“心靈美才是美”的《醜女貝蒂》,在中國版裡採用了“美女反串”

另一個對“顏值煩惱”的感知來自於2004年首屆《超級女聲》。“話題選手”張含韻依靠觀眾投票的賽製一路PK晉級成功,但淘汰到明顯唱功更好的紀敏佳時,後者當場摔話筒質疑節目組和投票觀眾“簡直就是在選美”。

多年後,逐漸走出了“家庭成長環境”的小劉發現“原本的藝術加工”正在照進現實。

大一參加學生會面試的時候,由於長得又普通,又不會化妝,小劉從面試開始到結束,從頭到尾隻做了一個自我介紹,根本沒有得到部長們的半分關注。“部長們一直跟我旁邊的漂亮女生互動。原來,好看也是實力的一部分。”

這次經歷在一定程度上也成為了小劉選擇“整容”的敲門磚。大一那年寒假,她選擇了安全系數較高、技術較為成熟、關鍵是術後“不太容易被人們發現動過刀”的雙眼皮全切手術。

“比我想象的快很多,當天就出院,第三天拆線。真後悔沒有早點對的自己下手。”手術總共花費了小劉四千餘元,這幾乎相當於她三個月的生活費,但如此高昂的消費成本也給她帶來了“仿若重生”一般的感受,最直觀的改變發生在生活半徑上:

整容之前,小劉周末的活動範圍集中在學校附近的洛帶古鎮,在整容之後,洛帶古鎮就變成了保利中心和339,前者這兩年已經是成都夜店最集中的區域之一,被成都本土脫口秀藝人譽為“舌頭上都有人紋身的地方”,最近連名字都改成了狂歡廣場,而後者則是在339之前成都潮人們的玩樂場。

作為成都目前的天際線最高點,339也承載了成都年輕人的潮流制高點

當然,小劉還面臨著一個“意料之外”的改變。

由於整容效果不錯,顏值上有了“肉眼可見”的提高,小劉成為了同學之間口耳相傳的“義務整容谘詢師”,幾乎每天都有同學、朋友或者朋友介紹來的陌生人來谘詢整容的各種相關問題。不過她遇到的最高頻問題並不是“哪種整容項目的效果最好”,而是“你當初是怎麽說服家裡人的,我爸媽根本不同意,更別說給錢”——這是學生群體追逐“整容熱”時遭遇的最現實門檻,這種衝突甚至在“網紅城市”表現得更加突出:

作為計劃經濟時代裡三線建設的重點城市之一,成都在五六十年代前後迎來大批國企大廠入駐,並在市區東郊快速建立起了一個涵蓋電子、機電製造等產業的工業基地。

這樣的國企熱一方面組成了成都人的共同回憶,比如現在成都年輕人另一個潮玩聖地“東郊記憶”,就是當年的紅光廠車間原址改造而成;另一方面也讓來自那個年代的成都人,在骨子裡多少有了幾分“保守”,比如他們會把“國企上班”當做最理想就業也是最理想的婚配對象,從而誕生了“嫁女就嫁東郊廠”這句經典地域性名言。

所以還沒有實現經濟獨立、無法擺脫父輩支持、又快速融入新思潮的90後、00後學生們,很難在許多敏感話題上與自己的父輩們達成和解,更別說支持。

在“家長不同意不支持消費,年輕人又有消費需求“的現實矛盾下,校園貸、整形貸等產品在大學校園內順勢而為、圈地跑馬。“只需要身份證、學生證,無需抵押,極速放款。”這種全新的貸款模式瘋狂地誘惑著缺乏人生經驗、金融常識和自控力的在校大學生,兼職做模特的大二男生小迪就是眾多貸款者中的一個。

針對學生的優惠,已經成為了醫美行業的常規行銷手段

按照普通人的審美標準,小迪的長得還算俊朗,但他覺得自己“在成都的男模圈裡非常普通”,於是,沒有存款的小迪通過校園貸借了兩萬元,分期一年,每期1718元為了做鼻綜合手術,而這台手術發生在九個月前。

“原先的鼻子不夠挺,不夠上鏡”,“看到關注的一個美妝博主做了鼻子,效果很不錯”。小迪當即聯繫了醫院面診,很快進行了手術。“真的太痛了。”談起鼻綜合手術,小迪心有余悸,“但效果真的很好,一點都不後悔。”小迪恢復後工作機會顯著增加,用兼職的收入支付了貸款,醫美在他看來是 “非常值得的投資”。

只是能以“就業導向”並且有健康償還能力的,在如今的整容網貸市場中終歸是少數:7月28日,央視財經頻道在《關注整容熱》的話題欄目中披露,目前16%的平台訂單採用醫美分期付款,平均每單借款5387元;學生整形選擇分期付款方式的佔到一半——其中不乏家長不知情的情況出現。

而這些現象背後毫無疑問的是,在如今影像化和情緒化的語境中,醫美已經被當做一個進入社交圈子的入口,淡化了其消費行為的本質。而在大學生這樣的一個還沒有足夠的創收能力,卻有超前的消費水準的群體中,校園貸與整形貸的繁榮充分加速了“借錢都要整”的形成。

上癮:從奢侈品變成快消品

“整容真的太普遍了,像我這樣做醫美顧問的,臉就是門面。”在成都某個醫美機構見到醫美顧問小黎後,她這樣告訴我。

“其實我身邊的朋友,基本都做過醫美。現在小黎本人非常漂亮,說起整容,她大大方方地承認:“我做了全臉,花了差不多四十萬。”

小黎認為整容是會上癮的,她總是覺得自己還不夠完美,“還要再調整”。很多客戶也抱著跟小黎一樣的心態,“很多人光鼻子就做兩三次,還是覺得不滿意”。

我問小黎做醫美的初衷是什麽,她認為大部分客戶都不是因為事業或愛情上的需求,“就是想變美,覺得自己不夠完美才做醫美的”。

中國最聰明的人都在做廣告,成都最好的廣告人都在做醫美

對於現在地鐵口、廣告牌上鋪天蓋地的醫美廣告,小黎表示:“那都是用來吸引顧客的,到了醫院就不是這個價格了。技術也是有物價的,好的醫生收費都很高,但主要還是取決於材料。”

除去五官整形等“做了就是終生,不需要後期維護”的醫美項目,越來越多的客戶開始注重皮膚管理和抗衰老項目。在美容谘詢室,我們遇到了一位48歲剛做過超聲刀項目的姚女士,“現在一起搓麻將的姐妹很多都做醫美,做了確實比不做要年輕很多”。

成都醫美閱聽人的年齡分布正在不斷擴大,人們對醫美的接受程度越來越高,“家長陪孩子來、孩子陪媽媽來”的情況越來越多。不僅如此,小黎覺得未來男性整形也是一大市場,“這幾年男性整容的越來越多了”。

不過值得注意的是,這種所謂的“越來越多”並沒有擺脫醫美服務在消費者心中的“地下色彩”:

很少有人在接受醫美手術後會發朋友圈、醫美手術的恢復期間大多數人會選擇深居簡出、貼近的醫美機構會附贈口罩和其他遮擋物,就連宣傳語會頻繁地標明“無痕”、“快速”等詞語。

而從公開的社交媒體上看,雖然人們對整容整形的接受程度越來越高,但這並不意味著大眾輿論中對“醫美”背後可能的“媚俗動因”放棄了偏見。例如知乎上“如何評價XXX的長相”、“XXX的長相是不是開始崩了”等問題,依然能夠在高讚答案中反覆看到一個關鍵線索:“時間到了,‘維護的難度’就變高了”——這顯然是將設問問題與醫美互為因果。

至於輿論中呈現出的“醫美認可”,似乎也很難來自於整容之後的效果,而是借整容這個契機認識了當事人“直爽”、“不介意外界眼光”、“追求美也有錯嗎”。

成因之一:成都第二張名片

要討論成都“醫美之都”地位的成因,除了包容、愛美、富有娛樂精神這些固有的城市特性之外,官方背書也在其中扮演了重要的角色:

截至2017年,成都民營醫美機構超過350家,2018年4月,成都市經信委印發的《成都醫療美容產業發展規劃(2018—2030年)》提出,成都醫美產業到2030年將實現2000億元營收入;6月,首屆國際醫美產業大會在成都召開,中國整形美容協會正式授予成都 “中國醫美之都”稱號,而光是在這屆產業會上達成的20個醫美項目,總投資就達到了440.6億元。

醫美行業可能支撐起了成都絕大部分的院線O2O投放

這些數據佐證了小黎的判斷:成都的醫美行業已經進入成熟發展階段,整容整形也正在成為了人們日常的消費行為之一。雖然小黎認為“網紅臉就是整形的代名詞”,但我們也發現,其實成都人對美的認知開始呈現多元化的趨勢:

對於醫美的需求在不斷改變,不再單一追求歐式大寬雙眼皮、韓式鵝蛋臉、尖翹下巴等被網民詬病為“流水線整容”項目。患者會更多地聽從醫生的建議,結合自身的外貌條件來做出調整。在調整外貌的同時,更多地保留自身的外貌特點,而不再是追求流水線生產的整形效果。在醫療技術方面,無痛、微創、內切也漸漸成為了醫美的主流。

或許這正應了那句老話: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只是由於各自審美的不同,每一個普通人在醫美項目上的選擇也不盡相同。但至少這樣,才不會應了某個網絡段子:“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臉同鼻同醫生”。

在同樣追求美的大前提下,每一個人對於醫美都有著自己的不同選擇。

成因之二:“美”是基礎和門檻

如果說來自官方層面的推動,給行業的發展乘以了一個正向的系數,那麽成都人對“顏值即財富”的有目共睹,則是這輪系數級增長提供的最重要的基礎,比如成都體量龐大的網紅經濟:

據第三方平台的統計數據顯示,網店是目前網紅群體最主要的變現方式之一,目前23歲到28歲的“職場新人類”是網紅店鋪最主要的消費人群,佔到消費總人數的49%,95後、00後約佔消費群總人數的17%,這讓“能不能開店”一定程度上成為了衡量一名網紅“夠不夠紅”的硬指標之一。

而將網店具體到地域分布上,上海、北京、杭州成為對網紅消費比較活躍的前三城市,成都則在內陸城市中排名第一。

從成長路徑來看,這樣城市活躍度很大程度來自於成都網紅們的“集體顏值在線”。

以短影片網紅為例,代古拉K、七舅腦爺、李一檬EMOO這三個Base成都的網紅,在平台上所獲得的標簽分別是“最美笑容”、“抖音俊男”和“最美雙胞胎姐妹”,影片內容也主要集中在“情感”、“舞蹈”和“時尚生活”中——無一例外是標準的“外貌流量”。

照片/影片的背景是成都的太古裡

雖然從大道理上來說,這些現象級的網紅基本都是專業化運營與商業化運作的結果,在形成工業化後持續增強粉絲粘性的創意點,才能不被流水線般的“量產化”而淹沒,但人們也不得不承認一個事實:

顏值是最嚴苛也最簡單的門檻。

甚至在成都,“尋找顏值”和“被發現顏值”也是一門不錯的生意,比如街拍。在百度的關鍵詞搜索結果中,“成都街拍”所找到的頁面結果為2,830,000個,而市區人口幾乎兩倍於成都的北京所找到的頁面結果只有2,360,000個。

總之,社交網絡對網紅的熱捧直接推動了相關經濟的發展,而網紅現象中所保留的偶像效應再給成都醫美做口碑行銷,推動了醫美行業在成都的普及率和接受度以及全國的知名度。

醫美背後:每個人的15分鐘

成都人愛美這件事,早在1800年前就有記載。西晉文學家左思雲遊四海,來到成都之後被風物所吸引,著下一篇《蜀都賦》,在文中發出了一句至今仍被無數引用的評價名言:“既麗且崇,實號成都。”

1800年後,成都人的愛美在互聯網時代中得到了進一步的體現:“醫美之都”成為了這座城市繼“美食之都”後的第二張名片,成都發達的醫美行業也似乎正在為如今的“顏值經濟”,提供形成規模化產品所必須的基礎條件,例如網綜、短影片、直播和MCN網紅機構。

在專業主播大數據機構——酸桃數據的報告中我們能看到這樣的結論:在全國27家直播平台、超過87萬主播中,成都主播數量排名是全國第三,僅次於北京、上海。

隨著社交網絡的發達以及隨之而來的語境扁平化,讓安迪·沃霍爾的那句名言“每個人都能出名15分鐘”從理論變成了一種現實,而成都這座在大多數人心中“理應顏值在線”的城市裡,則成為了很多人心中最容易找到“15分鐘入口”的舞台。

所以我們並不知道身旁路過身邊的墨鏡短發長腿少女時,自己是否不小心入鏡直播,我們也不清楚剛剛坐在對面的嘻哈男孩會不會有幾十萬粉絲,正在等著他出下一支影片。也許你的同學就因為被街拍就成了網絡紅人。

而無數網紅的成功,也讓許多懷揣著明星夢的少男少女們也希望能夠通過醫美改善自己的外形,成都的醫美行業乘著選秀大時代的東風,包裹著無數少男少女的明星夢快速發展了起來。

只是顏值雖然能夠讓如今的人們更容易找到“屬於自己的15分鐘”,但本質上也只是“15分鐘的入場圈”,獲得的只是讓人們注意力停留的機會:

如何讓人們繼續停留15分鐘、如何讓人們記住15分鐘,如何讓人記住出現在這15分鐘內的你,這些都是顏值不能直接解決的問題,也是擺在每個希望通過“醫美”來改變人生軌跡的人面前最現實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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