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帶礪：老兵咧嘴一笑，這是我們軍長的綽號

陳瑞圖：1922—2018

籍   貫：廣東清新

部   別：陸軍第六十三軍軍部直屬通訊連副連長

階   級：步兵中尉

清遠石角的陳瑞圖老兵於今天凌晨去世。

2015年8月，我在清遠石角初訪陳瑞圖，他一口帶清遠口音的白話，夾雜著很多多年沒聽人說過的詞匯，非常有民國fill，聽得我蕩氣回腸。

他是我見過最具軍人氣質的老兵之一，豁達，爽朗，倔！

他兒子說，佢仲好霸道，家裡人拿他一點辦法都沒有，乜事都由佢（什麽事情都隨他）。我笑了笑解釋，你父親帶過兵，當過軍官，性格無非是職業病，遷就一下，你父親還有幾年活？

那時他的記憶還很清楚，一說明白。就是耳背，造成交談相當困難，即使是簡單的問答，我都是貼近他耳邊吼。一半交談是用筆談，問明白他是六十三軍的老兵，我在紙上寫了8個字“勇猛有余，遠謀不足”。他咧嘴大笑問我：你點知嘎（你怎麽知道）？……我哋全軍都知道呢句話，系蔣介石俾軍長張瑞貴的評語（我們全軍都知道，這是蔣介石對我們軍長的評語）。我又寫了三個字“老虎頭”微笑遞給他。他又咧開嘴對我呵呵大笑：你又知呢個系軍長的花名（這是軍長的綽號）？

陸軍第六十三軍中將軍長張瑞貴

這其實也是對新發現老兵核實身份無誤的方法與程式，是的人自然明白我說什麽，不是的話，他沒辦法知道這些細節……我繼續寫了一個人名“韓漢英”。他一看名字就大聲說：我讀軍校時的總隊長嗄…喔，唔系總隊長，系教育長……

 1938年10月，廣州淪陷，六十三軍從增城撤到清遠、佛岡、從化建立新防線。陳瑞圖的父親陳佑群是民國初年粵軍速成學堂畢業的老粵軍，此時國家危急，便把17歲的兒子托付給張瑞貴，踢進六十三軍從軍。父親在軍界做事，從小耳濡目染之下，陳瑞圖也懂一點軍事常識，讀過書，體能也好。張瑞貴自然樂於栽培袍澤之後，他被安排在軍部傳達排當兵。1939年，中央軍校四分校給六十三軍六個保送名額就讀十七期，張把通訊科的一個名額給了陳瑞圖。

當時四分校已經撤到廣西宜山，次年又搬到貴州。1941年底，陳瑞圖順利畢業，回到六十三軍報導，張安排他在軍部通訊連，從當見習副排長乾起，一直乾到45年抗戰勝利前夕從通訊連中尉副連長，調下野戰部隊任副營長，具體那個營忘記了。他平平常常，無驚無險，到鍾夠點就升遷的履歷，讓我相當驚訝，看來他父親的面子是相當的大，可惜我一直沒查到任職情況。

內戰爆發後，六十三軍改為整編師，調華東戰場，全軍在淮海戰役被殲滅。他沒北上華東，在留守處當參謀。此時我插話笑他問，又是你父親走陳章的後門，把你留下不用去打仗？

我帶了一枚志願者自製的“衛國勇士”紀念章給他，他拿著放大鏡仔細地端詳了一番。還笑著問我：你冇訛我啩？

陳老開始覺得我的說法有損軍人尊嚴，笑著抵死唔認。我說：”憑乜你哋營全軍北上撲街（憑什麽你們全軍北上打仗全軍覆沒），單系要你留守，唔通你靚仔過人吖（難道你長得帥）？”他有點狡滑地看了看我，改口說：背後發生乜事我就唔知了（背後發生什麽事情我就不知道了），反正上司叫我留就留，叫我去就去……

任何時代的軍隊，總是避免不了陳瑞圖老人這樣的關係兵，但戰場子彈沒長眼，所謂關係並不能給他們帶來絕對的安全，他們自身也沒有回避和缺席那場戰爭，所以儘管陳老的履歷普通，我覺得也應該得到尊重。

陳重陽：（ID）連陽標統。前媒體人，現居廣州。歷史學者，軍史專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