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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曉嵐嘲弄和珅的故事,其實都是杜撰的

在中國,紀曉嵐幾乎是一位家喻戶曉的人物。當然,紀曉嵐之出名,並非始於今日,早在清末,已有紀曉嵐的各種逸聞趣事流傳,但自從2000年央視以兩年一部的頻率播出四部電視劇《能言善道銅牙紀曉嵐》以後,紀曉嵐可謂走進了千家萬戶。當然,無論《能言善道銅牙紀曉嵐》多麽好看,它和民間傳奇、民間故事中所表現的紀曉嵐,都是經過加工,誇張、遠離歷史的紀曉嵐。但是,這些虛構,又有它的特殊意義,這就是建構了一個文化的紀曉嵐。

歷史上的紀曉嵐究竟是什麽樣?乾嘉之際的著名學者洪亮吉曾用兩句詩來描畫:“子雲筆劄君卿舌,當代無人可並論。”“研心十載讎《皇覽》,快意千篇續《瑣言》。”(《續懷人詩十二首·紀尚書昀》)

“子雲”“君卿”都是西漢人物。子雲是谷永的字,君卿是樓護的字。谷子雲博通經典,善作筆劄;樓君卿長於辯才。洪亮吉用此典形容紀曉嵐是身兼子雲和君卿二人之長,文章、言辭均一時無兩。

“研心十載讎《皇覽》,快意千篇續《瑣言》”是概括紀曉嵐一生最重要的學術貢獻。《皇覽》指的是《四庫全書》。為《四庫全書》而編纂的《四庫全書總目》在序言中稱:“每進一編,必經親覽,巨集綱巨目,悉稟天裁。”因此,洪亮吉稱之為《皇覽》。紀曉嵐於乾隆三十八年(1773)入“四庫館”擔任總纂官,“自始至終,無一息之間”,功勞巨大。乾隆三十九年,禦史控告的一樁案件牽涉到紀曉嵐長子紀汝佶拖欠之事,吏部請分別議處。十二月初九得旨雲:“紀昀(字曉嵐)不能約束伊子,致令借欠生事,固屬咎有應得,但其學問尚優,為四庫全書處得力之人,著從寬改為降三級留任,仍令在館辦理總纂事務。”(《乾隆實錄》卷九七二)“四庫全書處得力之人”,就是乾隆帝對紀曉嵐在四庫館業績的評價。

“快意千篇續《瑣言》”指的是紀曉嵐晚年著《閱微草堂筆記》。《閱微草堂筆記》是清代的文言筆記小說集,它搜集各種狐鬼神仙、因果報應、勸善懲惡等鄉野怪談,或所聽聞的奇情軼事共一千二百餘則,近四十萬字。魯迅《中國小說史略》對《閱微草堂筆記》給予高度評價:“惟紀昀本長文筆,多見秘書,又襟懷夷曠,故凡測鬼神之情狀,發人間之幽微,托狐鬼以抒己見者,雋思妙語,時足解頤;間雜考辨,亦有灼見。敘述複雍容淡雅,天趣盎然,故後來無人能奪其席,固非僅借位高望重以傳者矣。”張愛玲也在《談看書》一文中評論《閱微草堂筆記》說:“紀昀是太平盛世的高官顯宦,自然沒有《聊齋》的社會意識,有時候有意無意輕描淡寫兩句,反而收到含蓄的功效,更使異代的讀者感到震動。”洪亮吉之所以要以“快意千篇續《瑣言》”來描寫紀昀的《閱微草堂筆記》的寫作,是因為紀昀有二首詩題《閱微草堂筆記》:“平生心力坐銷磨,紙上煙雲過眼多。擬築書倉今老矣,隻應說鬼似東坡。”“前因後果驗無差,瑣記搜羅鬼一車。傳語洛閣門弟子,稗官原不入儒家。”“瑣言”兩個字就從這裡來。

洪亮吉的詩句,十分精準地描畫出紀曉嵐的才能和貢獻,一個是能寫善辯,文筆好口才好;一個是總纂《四庫全書》,並一手裁定《四庫全書總目》,撰寫《閱微草堂筆記》,在中國歷史文化上留下了豐碑。但是,和洪亮吉的描畫比較起來,晚清以來社會大眾口耳相傳的紀曉嵐要鮮活得多。以洪亮吉所說的“子雲筆劄君卿舌”為中心點,各階層的人們采擇民間傳說和逸聞,運用豐富的想象力,糅雜社會情緒和感情,創造出一個機智、詼諧、正義的紀曉嵐,在中國文化的長廊中佔有一個特殊位置。

“文化的紀曉嵐”是一個很大的題目,而如下三個熱點,我以為影響最為廣泛。

一、紀曉嵐出生神話

嘉慶十年(1805),紀曉嵐去世。朱珪為紀曉嵐作墓志銘:“先是,郡為九河入海故道,天雨則汪洋成巨浸,水中夜夜有光怪。公王父夢見光入樓中,已而公生,光遂隱。人以為實此靈物化身也。少而奇穎,目數行下,夜則暗室閃閃有光,照見一切,物了然可辨;比知識漸開,光亦斂矣。”

朱珪的這一記載,並非始創,而是有所本。乾隆五十七年(1792),紀昀在《閱微草堂筆記·槐西雜誌》中自述:

余四五歲時,夜中能見物,與晝無異。七八歲後,漸昏暗。十歲後,遂全無睹,或半夜睡醒,偶然能見,片刻則如故。十六七歲以至今,則一兩年或一見,如電光石火,彈指即過。蓋嗜欲日增,則神明日減耳。

紀昀自述與朱珪所描寫“夜則暗室閃閃有光,照見一切,物了然可辨”正相呼應。然而,有關記敘還可往前追溯。

乾隆十三年(1748),紀昀參加會試,與董元度相識。董元度,字曲江,又字寄廬,山東平原人,乾隆壬申(1752)進士,與紀曉嵐相交最為契厚。這次會試,紀曉嵐和董元度雙雙“铩羽翮”。會試後,董元度作《酬同年紀曉嵐》一詩鼓勵紀曉嵐:“天將玉於成,努力事冥搜。會當乘風雲,無為知己羞。”最關鍵的是,在這首詩中,董元度追憶兩人長夜聊天的情景說:“客窗時過從,青燈話幽修。狂來抵夜分,吃吃語不休。發囊露光怪,璀燦瑩雙眸。”這一年是乾隆十三年,董元度之描寫,或是已有傳聞入耳,不由自主聯想;或是抵近觀察,確有“璀燦瑩雙眸”的發現,但可見關於紀曉嵐“光怪”轉世之說,並非因為後來紀曉嵐位高權重方有的神話。當然,所謂“轉世說”無疑是虛妄,紀曉嵐生於午時,不是夜晚。紀曉嵐取名為“昀”。“昀”字只有一個義項,指日光。故所謂“夜夢中火光入樓而公生”之說不攻自破。但紀曉嵐的夜中視物究竟是自誇之詞還是一種特殊生理稟賦,則未可輕易下結論。世間不可解之事,容或有之。

如果說,紀昀是光怪轉世的傳說,在紀昀生前主要流行在民間,那麽,當朱珪把這個傳說寫入墓志銘,就把這個說法正式化了。嘉慶二十三年(1818)刻印的江藩《國朝漢學師承記》卷六記載:“河間為九河故道,天雨則窪中汪洋成巨浸,夜有火光。天申(紀曉嵐祖父)夜夢火光入樓中而公生,火光遂隱,人以為公乃靈物托生也。”

道光二十五年(1845)刊刻的梁章钜《歸田瑣記》對於紀曉嵐出生神話有推波助瀾之力。《歸田瑣記》集紀曉嵐出生神話之大全。其一是“火精轉世”:

相傳紀文達師為火精轉世,此精女身也,自後五代時即有之。每出見,則火光中一赤身女子,群擊銅器逐之。一日復出,則入紀家,家人爭逐,則見其逕入內室,正嘩然間,內報小公子生矣。公生時,耳上有穿痕,至老猶宛然,如曾施鉗環者。足甚白而尖,又若曾纏帛者。故公不能著帛靴,公常脫襪示人,不之諱也。

其二是“猴精轉世”:

蓋以公在家,幾案上必羅列榛、栗、梨、棗之屬,隨手攫食,時不住口。又性喜動,在家無事,不肯坐片時也。

其三是“蛇精轉世”:

又傳公為蟒精,以近宅地中有大蟒,自公生後,蟒即不見。

這些傳說附會的痕跡十分明顯。因為紀曉嵐耳上似有穿痕,足甚白而尖,遂將五代以來民間流傳的“火精”傳說附會到紀曉嵐身上;因為紀曉嵐喜好吃“榛、栗、梨、棗之屬”,時不住口。又性喜動,故附會其為“猴精轉世”;因為紀曉嵐近宅地中有大蟒,“自公生後,蟒即不見”,再加喜好吃肉,“仆奉火肉一器,約三觔許,公旋話旋啖,須臾而盡”,便附會為“蛇精轉世”,均屬荒誕無稽。而紀曉嵐也在這樣的神話流傳中,有意無意加強其可信度,如向梁章钜等人顯示耳上的穿痕狀;常脫襪示人,示“若曾纏帛”。這都是紀曉嵐的狡黠之處。

梁章钜記敘的紀曉嵐出生神話為張培仁《妙香室叢話》所抄載。此書系剿襲諸書內容而成,但因在晚清流傳甚廣,紀曉嵐之出生神話也更為廣泛流傳。

紀曉嵐出生神話,是“文化紀曉嵐”的至關重要的基礎性環節。正因為來歷非同一般,故其智慧亦非同常人。

二、紀昀嘲弄和珅

紀昀嘲弄和珅,是電視劇《能言善道銅牙紀曉嵐》的主要線索和情節,也是關於紀曉嵐民間傳說的又一興奮點。比如,有一則故事說,紀曉嵐上朝經過和府,見和珅正在門洞裡站著。紀曉嵐讓轎夫停轎,自己上前跟和珅打招呼,順便對和珅說:“昨晚幫親戚家寫分單,因家產是用抓鬮的方式分開的,可那鬮字就是想不起來是怎樣寫的了。特向和大人請教。”和珅笑了笑說:“不就是門裡邊一個龜字嗎!”紀曉嵐一拍腦門,說:“對呀,門裡邊有一個龜呀。”說罷嘻嘻一笑。待和珅回過味兒來,紀曉嵐已上轎走了。

《清代軼聞·紀曉嵐逸事》載:有一次,和珅求紀曉嵐為他府中新修的亭子題寫匾額,“紀為作擘窠竹苞二大字,和喜而張之。偶值高宗臨幸,見之,笑諭和珅曰:此紀昀詈汝之詞。蓋謂汝家個個草包”。諸如此類故事甚多。

實際上,這些故事皆出於杜撰。紀昀比和珅大二十六歲,雖在朝中身居高位,但一直沒有擔任過軍機大臣進入中樞。在官職上,紀曉嵐直到和珅被誅殺後,才升至從一品,乾隆在位期間的最高官職也不過是正二品。和珅則官至正一品,掌管軍國要政。乾隆四十五年(1780)年底,和珅被任命為四庫館正總裁,紀昀與和珅二人才有了公務上的交往。此後紀昀和和珅之間不是紀昀可以隨意調侃、奚落和珅的關係,而是在和珅高壓之下,紀昀要努力自保。

乾隆五十二年(1787)六月初六日,乾隆召見和珅,面諭“閱改《尚書古文疏證》事”,諭旨稱:“文津閣所貯《四庫全書》,朕偶加批閱,其中錯謬甚多……此內閻若璩《尚書古文疏證》一書,有引李清、錢謙益諸說,未經刪削……現據紀昀奏,請將《尚書古文疏證》內各條,遵照刪改,陸續賠寫。”和珅奉旨,致函彭元璐、紀昀傳達聖意(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編《纂修四庫全書檔案》,上海古籍出版社,1997,2021頁)。紀昀奉旨後,“惶駭戰懼、莫知所為”。於六月十一日連上《詳檢刪削並賠繕〈尚書古文疏證〉等書折》《瀝陳愧悔並懇恩準重校賠繕文源閣明神宗後諸書折》,不僅表示將奉旨賠寫趕繕文津閣《尚書古文疏證》一份,而且主動報告,經複查文淵閣、文源閣《尚書古文疏證》,發現李清一條中還有未刪去的,“臣紀昀俱行陸續賠寫歸入”。更請示“準將文淵閣明神宗以後之書,自國朝列聖禦纂、皇上欽定及官刊、官修駐編外,一概責臣重校,凡有違礙即行修改……臣俱一一賠寫抽換”(《纂修四庫全書檔案》,2022、2024頁)。因此,紀昀雖不與和珅為伍,同流合汙(朝鮮使臣的觀察報告:“和珅專政數十年,內外諸臣,無不趨走,惟王傑、劉墉、董浩、朱珪、紀昀、鐵保、玉寶等諸人,終不依附”),但在和珅面前,絕不會也不敢拿他的著名的大煙鬥指指點點,嬉笑怒罵。

即如“竹苞”故事,也是民間的移花接木。《清稗類鈔》中有則記載,說:“某總兵予告歸裡,大起第宅,請於某名士,乞書堂匾,乃為書‘竹苞堂’三字,蓋總兵不知書,家中皆紈絝弟子,目不識丁,故以個個草包誚之也。”這個故事根本沒有紀曉嵐和和珅的什麽事。

和珅是乾隆帝的第一寵臣,民間文化對這樣的人物是反感的、鄙視的,因此一定要創造一個人物出來和他對抗,消解他的威勢、蔑視他的權位。紀曉嵐因此成為這種情緒的載體,和他一樣的還有劉墉(劉羅鍋),而他們形象的底色,是民眾對君主近臣的抵製和嘲弄。

三、紀昀智對乾隆

乾隆一朝,文治武功達於極盛。乾隆帝不僅自命“十全老人”,而且追求文采風流。他主持編纂《四庫全書》,建樹了中國古代文化史上的一項偉業;下令編撰《樂律全書》《皇朝禮器圖式》,對樂律、歷法、禮儀制度加以匡定規範。他又是一位書法家、古物鑒賞家,在藝術上有深厚的造詣。更為引人注目的是,他以詩歌的形式記錄其日常生活,一生創作詩歌43000首,差不多接近《全唐詩》的總和。在歷代帝王中,乾隆的文化素養居於前列。如此一位帝王,當然是自命天資聰穎,視身邊文學侍從為草芥。然而,民間文化卻在他身邊建構了一個聰穎絕頂的紀曉嵐,讓乾隆黯然失色。

紀曉嵐本來就是“性奇慧”,“其才思敏捷,尤非人所能及”,更加無書不讀,過目成誦,融匯百家,信手拈來。因此,紀曉嵐頗得乾隆欣賞。根據《清史稿》記載,乾隆六下江南,其中有三次將紀曉嵐帶在身邊。而個中原因,是由於紀曉嵐總能在煩悶的旅途中給乾隆帶來歡聲笑語。

紀曉嵐與乾隆之間的吟聯唱和,通過官場口筆相傳,播揚於外,而民間文化在此基礎上進一步發揮想象,改造出豐姿多彩的紀曉嵐智對乾隆的故事。這些故事,並非雜亂無序,而是埋藏了若乾脈絡。

(一)智力匹敵的應對

在紀昀和乾隆的應對故事中,大量的故事是乾隆帝出難度極高的上聯,而紀曉嵐應對機敏,做出出人意表的回應。

一天,乾隆帝在便殿中和群臣閑談,提及《論語》中的“色難”一辭,以為“此二字最難屬對”。紀昀卻隨聲應答:“容易。”乾隆笑言:“那麽你就試對一下看看。”紀昀答道:“適才臣已對過了。”乾隆帝仔細回味,方覺“容易”正是“色難”的絕妙佳對。

一次乾隆出聯“一之謂甚豈可再”,群臣皆愕然無以對,唯紀曉嵐應聲曰:“天且不違而況人。”乾隆所出上聯,出自《左傳·僖公五年》,紀曉嵐的回應出自《周易·乾》。非文識淵博不能出此上聯,非典籍爛熟於心,非運用得心應手,不能對此下聯。英和評論說:“此不獨用成語如己出,而君臣應對語氣亦合,真天才也。”(英和《恩福堂筆記》,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37頁)

在這些應對中,紀曉嵐與乾隆智力相匹,堪稱敵手。

(二)迎合聖衷的智對

乾隆帝以自己是歷史上在位最久且年齡最長的皇帝自豪。紀昀深諳聖衷,應對時著意奉承,得乾隆歡心。如乾隆帝五十大壽時,檢視堆積如山的上壽詩聯,以為“每多堆砌,難愜朕意”,於是令紀昀也出一詩聯。紀昀立即吟道:“二萬裡河山,伊古以來,未聞一朝一統二萬裡;五十年聖壽,自今而往,尚有九千九百五十年。”此聯既盛讚乾隆朝文治武功的極盛,又祝頌乾隆萬壽無疆。上下聯絲絲入扣,渾然天成。故乾隆帝龍顏大悅,讚美不已。此類頌讚紀昀最拿手,在《紀文達公遺集》中多多有之。

(三)化危機為轉機的智對

《清稗類抄》記:

紀文達(紀昀,諡號文達)體肥而畏暑,夏日汗流浹背,衣盡濕。時直南書房,每出,至直廬,即脫衣納涼,久之而後出。高宗聞內監言,知其如此,某日,欲有以戲之。會紀與同僚數人,方皆赤身談笑,忽高宗自內出,皆倉皇披衣,紀又短視,高宗至其前,始見之,時已不及著衣,亟伏禦座下,喘息不敢動。高宗坐二小時不去,亦不言。紀以酷熱不能耐,伸首外窺,問曰:“老頭子去耶?”高宗笑,諸人亦笑。高宗曰:“紀昀無禮,何得出此輕薄之語!有說則可,無說則殺。”紀曰:“臣未衣。”高宗乃命內監代衣之,匍匐於地。高宗厲聲繼問:“‘老頭子’三字何解?”紀從容免冠頓首謝曰:“萬壽無疆之為老,頂天立地之為頭,父天母地之為子。”高宗乃悅。

乾隆三十三年(1768),兩淮鹽引案發生,紀昀因泄言盧見曾獲遣。《清代軼聞·紀曉嵐逸事》載:上召紀至,責其漏言,紀力辯實無一字。上曰:“人證確鑿,何庸掩飾乎?朕但詢爾操何術以漏言耳。”紀乃白其狀。且免冠謝曰:“皇上嚴於執法,合乎天理之大公。臣惓惓私情,猶蹈人倫之陋習。”上嘉其辭得體,為一笑。

何德剛《春明夢錄》載:南巡時,上幸白龍寺,時正鳴鍾,上乃伸紙作詩。才寫“白龍寺裡撞金鐘”七字,文達便大笑。上怒曰:“朕詩雖不佳,汝亦豈能當面大笑!”文達對曰:“臣非敢笑也。特因古人詩中有‘黃鶴樓中吹玉笛’一句,積年苦不能對。今觀禦製七字,恰是天然對偶,不覺喜而失笑耳!”

稱乾隆帝為“老頭子”,在乾隆查大案之際漏言,因乾隆題詩水準太差而忍俊不禁,以上每一樁,在帝製時代都是殺頭之罪,但紀曉嵐每次都以其機智化險為夷,讓乾隆轉怒為喜。

(四)為乾隆救場的智對

李伯元《南亭筆記》載:乾隆南巡,駐蹕金山寺,文達隨焉,欲題一額,構思不屬,因取筆偽為起稿於紙者,舉示文達曰:“你瞧瞧行不行?”文達曰:“好一個江天一覽!”乾隆大悅,即書付之。在這則故事中,紀昀已不是與乾隆才思匹敵,而是更高一籌了。以上紀昀應對乾隆的故事,多有移花接木者。

如以“容易”對“色難”,據馮夢龍《古今譚概》記載:

文皇嘗謂解(解縉)學士曰:“有一出句,甚難其對,曰:‘色難’。”解應聲曰:“容易。”文皇不悟,故謂解曰:“既雲容易,何久不屬對?”解曰:“適已對矣。”文皇始悟,為之大笑。

又如“老頭子”,據禮親王昭梿《嘯亭雜錄》卷九記載:

何義門先生值南書房時,嘗夏日裸體坐。仁皇帝驟至,不及避,因匿爐炕中,久之不聞玉音,乃作吳語問人曰:“老頭子去否?”上大怒,欲置之法。先生徐曰:“先天不老之謂老,首出庶物之謂頭,父天母地之謂子,非有心誹謗也。”上大悅,乃舍之。此錢黼堂侍郎樾親告余者,以南書房侍臣相傳為故事雲。

又如,紀昀為乾隆擬“江天一覽”之事。據昭梿《嘯亭雜錄》卷八《高江村》條記:“上登金山,欲題額,濡毫久之,江村乃擬‘江天一覽’四字於掌中,趨前磨墨,微露其跡,上如其所擬書之。”文中的“上”為康熙帝,為康熙帝代擬金山寺題額的是高士奇。

這三則記載皆與紀曉嵐無關。

正是在以野史、筆記為代表的各方社會力量的合力下,一個民間文化的“紀曉嵐”被創造出來。他的聰穎與自命天睿聰明的乾隆帝堪與匹敵。他以他的學識與機智戲弄乾隆於其智慧之中,消解了乾隆帝的無上權威。紀昀形象的出現,使專製的帝王時代變得不是那麽黯淡,而是透出幾分亮色,這個亮色,來自於知識,來自於智慧。

(作者部門:湖北大學歷史文化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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