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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亥年春節檔觀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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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秦朔朋友圈的第2504篇原創首發文章

2019年的春節檔剛過,以《新喜劇之王》《瘋狂的外星人》《飛馳人生》《流浪地球》等影片為代表的國產電影在銀幕內外製造了很多料猛勁足的“大新聞”,煞是熱鬧。

電影帶來的話題,有些指向了觀眾的腰包,有些指向的則是智識與修養。基於此,我也希望能在這篇文章中,為大家留下一點獨立的觀察與思考。

被高抬的票價

春節檔帶給國內觀眾不小的震動,首當其衝的環節是票價。

這次的票價上浮主要體現在近幾年被認為是國內票房貢獻生力軍的二三四線城市,從觀眾的角度看,頗似一次有針對性的調整。以我親歷的情況,一個普通地級市的電影票,價格基本在60元左右;一個縣級市,電影票的平均價格也近50元。

如此漲幅,在“黃金檔”的歷史上堪稱前所未有,就在2018年的國慶檔,前述縣市的票價還基本維持在相對“親民”的20元至30元以內。我的直觀感受是:今年春節檔二三四線城市的票價並非像一些數據指出的那樣,僅僅“上浮18%”或是“平均漲了7塊”,而是至少翻了一倍。

看看被網友鋪天蓋地曬出的那些七十、八十乃至百元2D電影票價,你就不難理解為何在上座率和觀影人次這兩項重要指標都較往年有所降低的同時,己亥年大年初一的單日票房收入(14.42億﹥12.68億)以及為時七天的春節檔票房總收入(58.4億﹥55.04億)仍能高於去年。

當“在三四線看電影突然變成一件奢侈的事情”的時候,事實真相很可能不是部分媒體標題先行的“好口碑帶來了高票房”,而是普通觀眾花錢買單的“高票價帶來了高票房”。相對於一線城市的影院多、檔次多帶來的選擇多,消費水準偏低的三四線城市的觀影群眾,不得已與他們所面對的“居高不下”的票價“和諧共處”。

導致今年票價飆升的原因主要有兩點:一是三四線院線盲目擴張,不少影院虧損嚴重;二是電影公司票補力度的減小,影院要利用有限的票補將利潤最大化。

換句話說,春節檔的觀眾是為電影院的“失誤”與“難處”付了账單,這有些焚藪而田的味道。如果“天價影票”把這些地方的人民群眾剛剛培養起來的觀影熱情都消費殆盡,觀眾已經不習慣通過購票入場的方式看一部電影,影院再想利用檔期聚攏觀眾,恐怕就難上加難了。

被低估的傑作

不知是否受“票價更值錢”的影響,春節檔觀眾對於“值回票價”的期待似乎也比以往更重,達到心理預期與否,幾乎成為壓倒一切不同聲音——乃至電影本身的唯一標準。

急躁、激進、以自我為中心的討論氛圍,無疑成為滋養狹隘的一孔之見及膚淺的人雲亦雲的有利土壤。在此前提之下,2019年春節檔最好的一部國產電影——《瘋狂的外星人》,非但沒有收獲票房與口碑的雙喜臨門,反倒落得了“一乾主創毫無新意”、“鬼才導演江郎才盡”、“豆瓣評分持續走低”的衰相。

普通觀眾與影迷觀眾、影迷觀眾與影評人、影評人與影評人之間,在對寧浩這部新片的評價上產生了極為嚴重的對立與分裂,不喜歡它的人說它質量等同於春晚小品,既不好看,又不好笑;而喜歡它的人,卻給出了各種足以被對立面稱為“影評比電影精彩系列”的鑒定意見:

“寧浩不僅化用西遊記的人物關係,去拆解外星人科幻片的模式,更用了中國古代樸素的智慧去設定人物關係,去化解矛盾衝突,挺有意思的。不能只看到猴戲,還要看到耍猴人隱蔽而深刻的自嘲。”——大旗虎皮(電影學博士)

“《瘋狂外星人》提出的問題是,文明到底是什麽?是外星人從其他星球帶來的更高等級的文明體系,還是以歐美發達國家為標準的分不清拓荒還是殖民的強硬普及,還是以猴子為代表的動物世界的基本規則,還是小人物耿浩所堅守的最後的尊嚴。人和人生而平等才是文明的核心價值。”——阿郎(《看電影》主編)

“特別留心了下《瘋狂的外星人》的音樂,很讚,超過我的想象,用了差異化的反高潮的音樂,搭配搞笑的段落,而且幾段配樂都相當完整,拎出來可以做原聲專輯。故事很接地氣,但配樂很高級。”——韓松落(專欄作家)

“雖然欠缺一種真正的同情心,但他起碼有一種真正的凜冽,一種對自身文化毫不留情的揭示,一種對於刺破偉光正的本能的惡趣味。甚至可以說,寧浩有一種揭破所有文明假象的雄心。”——梅雪風(影評人)

在《瘋狂的外星人》這裡,並非真是評價勝過電影,答案很可能是——電影非常精彩,非常有內涵,非常值得探討,但這一切不是誰都能看出來。觀眾也應當有觀眾的自我修養,對於一時不解的事物,也應當多一份耐心、少一份輕率,多一絲理解的嘗試、少一些戾氣的釋放。

很可惜,我們這裡的風氣,人們通常只會因學歷證書、圈子人脈、資產收藏的不足而自慚形穢,卻從不羞愧於道德、修養和智識層面的具體缺憾。

更有甚者,不慚愧的同時,還習慣於對一知半解乃至不知不解的事物做無比確定乃至篤定的推導,即便面對專業人士的“珠玉在前”與“崔詩在上”,仍未改其志,不僅有班門弄斧的習性,亦常流露彼可代之的意願。

談到電影評論,電影理論家大衛·波德維爾曾說過,“忘了你要成為影評人這個目的,試著成為一名知識分子。廣泛閱讀歷史、政治和科學的書籍。學習藝術史、音樂史、戲劇和文學。只有對這些豐厚的世界文化傳統有所了解,你才可能在電影文化的研究上,形成一些真知灼見”。

說回這部電影,事實上寧浩既沒有倒退,也沒有發揮失常,他只是沒有按照《瘋狂的石頭》或《無人區》的外殼去包裝他的荒誕母題。串燒鬧劇、多線敘事、黑色幽默,可以是寧浩手上的工具,但創作者同樣可以把它們放進工具箱,不變的只是他從荒誕現實中提煉出的悲涼與悲憫。寧浩新作的被低估,恰在於作者的不重複、不懈怠與不妥協。

被過譽的製品

談完了軟科幻,再來談談硬科幻,即春節檔的票房贏家《流浪地球》。

作為國內罕見的較高品質的硬科幻製作,不管是從類型片(科幻電影)的角度,還是從電影工業的角度,它都具備相當的值得肯定的部分。

然而,在對一部科幻電影的評價上,存在很多不同的標準。比如它在科幻層面的思考,它與現實世界的呼應,它對未來生活的啟示,這些環節是不應被繞過的。顯而易見的是,《流浪地球》犯了和《紅海行動》相同的毛病,它過於抽象、過於避重就輕,對於那類更有質感的倫理困境與人性掙扎,它們毫無表現的意願與企圖。

如果去掉“科幻”這個前綴,用一部電影而不僅僅是科幻電影的標準去審視《流浪地球》,它就更難稱得上是一部傑作。拋開或出於劇情需要而導致的科學謬誤不談,《流浪地球》在台詞、敘事、表演、配音等環節體現的隨意、想當然與漫不經心,亦是其敗筆。

換句話說,《流浪地球》只是一部特效出色的電影,但它的作用無限等同於“視覺震撼”與“感官刺激”,把它高抬到“開啟國產科幻元年”的位置,似乎為時尚早。

如果《流浪地球》可以被認為開創了上述元年,那麽《小豬佩奇過大年》則同時開創了“預告片比正片好100倍的國產電影元年”以及“導演親自轉發‘評一分的都是牲口’微博的國產電影元年”,如果大家不怕這類表彰像太平天國的“王”一樣泛濫下去,便從今日這麽叫罷。

相當一部分《流浪地球》的支持者完全不能接受對這部電影的批評,甚至不能接受別人不喜歡它。當你指出“花錢買票是商業消費,不能把看一部電影上升到是否支持某些偉大事業的情懷高度”後,他們拿出的殺手鐧,則是“中國電影能拍成這樣就不錯了,不能以世界的標準要求我們的電影”。

我想說的是,持有這種觀點的人,實際上是最看不起中國電影和中國電影人的創造力的。中國拍出什麽樣的好電影,我們都不應當感到奇怪,這似乎才是正向思維。至於“過度讚譽也是觀眾自由”的提法,詩人方閑海的意見也代表了我的想法——“不建立在藝術創作基礎上的藝術品位都是不值一談的”。

真正令我感到驚異的,是導演郭帆在被問到外國觀眾對《流浪地球》反饋時亮明的觀點,“我管他們(國外觀眾)能不能接受呢,我先服務中國觀眾,我這部影片沒有考慮其他任何國際市場或者國際觀眾。我是覺得我們還沒有到那個時候,我們還沒有能力去做一個全球視角的電影,現在走到國際你說的還是英語,什麽時候全球有一半人說中文的時候,你自然而然就出去了”。

馮小剛早就強調過,中國電影就差世預賽、亞洲杯這類在競技體育裡才有的客觀檢驗。電影裡也有奧斯卡獎,也有歐洲三大電影節,但參賽與否全憑志氣與底氣,即便一部國產片跟這些連邊都碰不著,絲毫不妨礙它在自家瘋狂收割戰利品。

國內近年來被捧上天的類型片佼佼者,其同世界經典名作真正的差距並非技術上的,而是觀念上的。技術上的差距可以縮小(《流浪地球》就做得很好),但觀念上的自我超越需要付出比硬實力提升更大的努力。

如果電影行業更多的從業者不把這些考慮清楚,不認真總結自身的不足與未盡,而是一股腦地、有樣學樣地把“唯技術論”的成功經驗發揚光大,那麽國產科幻或中國電影並非只是“走彎路”這麽簡單,更像是在走一個循環的圓。

反觀《瘋狂的外星人》,寧浩就做得很好,絕對的立足中國、放眼世界、當代視野、全球眼光。人家諷刺的不僅是C國(美國)的特工,更是不加主語的“大國沙文主義”,這才是科幻題材真正具備的前瞻性、寓言性與大格局。

「圖片 | 視覺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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