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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搶單”新冠疫苗:富裕國家搶光明星產品 部分國家或持續深陷疫情

“搶單”新冠疫苗:全球公平與安全

本刊記者/霍思伊

2020年8月11日,俄羅斯出人意料地公布全球首款新冠疫苗“斯普特尼克-V”已獲注冊生產。因為俄政府並未公布疫苗的I/Ⅱ期臨床試驗數據,也沒有確認Ⅲ期臨床試驗是否正在進行。就在一天后,巴西的巴拉那州地方政府宣布已經與俄方簽署備忘錄,將配合俄羅斯在巴測試並生產“斯普特尼克-V”。此外,俄方還透露已收到來自拉丁美洲、中東和亞洲的20個國家對該疫苗超過10億劑的初步申請。

截至9月8日,新冠疫情已造成全球2733萬人感染,89萬人死亡。在感染病例數前十的國家中,有7個亞非拉國家。其中,印度確診人數達428萬,居全球第二;巴西415萬,全球第三。排在前十的依次還有秘魯、哥倫比亞、南非、墨西哥及阿根廷。

巴西和印度的疫情仍非常不樂觀。6月以來,巴西每天增長新冠病例確診人數一直在2萬到5萬例間徘徊,7月底單日新增病例數一度衝高到7萬例,9月6日全國新增病例數仍超過3萬。印度的每天新增病例數從6月初的數千例一路攀升,7月26日首次突破5萬,此後波動上升,9月6日新增病例數突破8萬,再創紀錄。

發展中國家對“斯普特尼克-V”的搶購其實是“不得已而為之”。幾款已經處於臨床Ⅲ期實驗的“明星疫苗”,如美國Moderna公司的mRNA疫苗、英國牛津大學的腺病毒疫苗等,早已被歐美發達國家以數十億的預購協議幾近“搶光”。“斯普特尼克-V”這種從未備案過的“黑馬”突然出現,等於給了發展中國家一次機會。

近兩個月,在WHO的新冠疫情例行通報會上,總乾事譚德塞多次表示要警惕“疫苗民族主義”。

流行病防範創新聯盟(CEPI)首席執行官Richard Hatchett指出,疫情在全球的大流行是跨越國界的,各個國家不可能把自己封閉起來,集體合作才能解決這個問題。“我們需要建立一個在疫苗研發後能有效運作的公平的全球分配制度。這個體系需要資金、管理以及全球支持和協作。”他這樣說道。

“美國有權利獲得最多數量的疫苗”

目前,美國已經與多家疫苗公司簽署了超過60億美元的預購協議。

最新的一單來自Moderna公司,8月11日,美國政府以15億美元向Moderna採購1億劑新冠疫苗,協議還承諾美國可額外購買4億劑疫苗。在短短數周內,美國先後提前獲得了強生公司的1億劑、賽諾菲和葛蘭素史克的1億劑、BioNTech/輝瑞合作研發的mRNA疫苗6億劑、阿斯利康(牛津大學腺病毒疫苗授權其供應)的3億劑以及美國Novavax公司的1億劑疫苗。

大多數協議並非直接採購,而是通過為疫苗公司提供大額研發和生產資金,來換取對疫苗的優先獲得權。例如,白宮授予賽諾菲和葛蘭素史克公司共計20億美元的開發援助,以換取未來的1億劑疫苗。除此之外,還向輝瑞授予19億美元,向阿斯利康提供12億美元,以及向強生公司提供10億美元。

這些都是美國政府“急速行動”的一部分,這項被川普稱為 “新曼哈頓”的計劃,旨在通過注入大量資金將疫苗的研發周期縮短至 8 個月,並確保2021年1月前美國至少可以獲得3億劑安全有效的疫苗。“急速行動”的名單幾乎囊括了全球大部分疫苗巨頭,如阿斯利康、輝瑞公司、強生、默克公司和Moderna等公司。通過在世界範圍內“撒錢”,美國目前已獲得了疫苗市場最大的入場券。

英國最近剛從Novavax和比利時製藥公司Janssen購買了9000萬劑新冠疫苗,並且早在今年5月就從阿斯利康預購了1億劑疫苗。截至目前,英國已訂購了六種預備疫苗,潛在庫存達到3.4億劑。8月14日,歐盟也終於達成首筆預購協議,從阿斯利康購買了3億劑疫苗。

在疫苗爭奪上,歐盟一直緊跟美國步伐,並試圖與美國競爭,但實力不足。

由於美國早在2月就對法國製藥公司賽諾菲提供了大筆資金,賽諾菲CEO Paul Hudson於是說,“美國有權利獲得最多數量的疫苗”,但歐盟對此反應強烈,要求他立即撤回該言論。7月22日,在美國宣布向BioNTech/輝瑞購買6億劑疫苗後不久,歐盟委員會突然對外釋放出消息,歐盟正和多家疫苗公司談判,其中包括BioNTech/輝瑞、賽諾菲、強生和Moderna。

7月31日,歐盟宣布與賽諾菲完成初步商談,雖尚未完成交易,但計劃從賽諾菲購買3億劑疫苗,提供給歐盟所有成員國。但就在歐洲宣布這一消息的幾小時前,賽諾菲和GSK又宣布獲得了美國高達21億美元的研發資金,並承諾未來向美國提供1億劑疫苗。事實上,這是美國“急速行動”中投資最大的一筆資金,但也僅僅是其中一筆。而整個歐盟用以預購疫苗的緊急基金一共只有24億美元。賽諾菲此前曾抱怨,歐盟的談判效率遠低於美國,歐盟與輝瑞和強生的談判也一度陷入僵局。

哈佛大學公共衛生學院公衛政策教授Barry Bloom對《中國新聞周刊》指出,美國政府不應該試圖對新冠疫苗形成壟斷,如果繼續一意孤行,美國將會失去國際社會對它的尊重。

他認為,邏輯不應該是投入多少錢就可以獲得多少疫苗,而要建立一個國際協調機制,這需要極其複雜的談判和協商,不僅是大國之間的政治角逐、投資人、大型疫苗廠商和WHO之間的談判,疫苗廠商的股東也是其中重要的一環。

“給發展中國家剩下的還有多少?”

歐美與各大製藥公司的雙邊協議幾乎瓜分了全球主要疫苗公司的大部分產能,“給發展中國家剩下的還有多少?”Sangeeta Shashikant質問道。她是國際組織第三世界網絡(TWN)的協調員,也是一名英國律師,主要負責TWN的知識產權項目。TWN主要由來自世界各地的律師組成,致力於推動第三世界國家公平地獲得疫苗並解決涉及疫苗的專利問題。

Shashikant對《中國新聞周刊》指出,問題並不僅僅是因為西方發達國家財大氣粗,還在於疫苗全球產業鏈的分布極不均衡,大部分研發和生產都集中在歐洲、北美及包括中國在內的東南亞少數幾個國家,拉美、非洲和大部分亞洲地區幾乎沒有研發和生產能力,也因此完全沒有話語權和議價權,只能依靠發達國家的援助或少數幾個交易量不大的雙邊交易。

在疫苗研發上,據WHO統計,全球共有31個國家參與研發,其中,22%的研發團隊來自美國,11%來自中國,8%來自俄羅斯。在WHO備案的共計167種候選新冠疫苗中,6種已進入Ⅲ期臨床試驗階段,中國疫苗就有三種,另外三種分別來自美國和英國。

在疫苗生產上,據TWN繪製的全球疫苗產能分布圖Vaxmap,經初步統計,美國44家,歐洲共有72家廠商,其中,德國最多,共有10家,其次是法國的8家,比利時、瑞士、英國和愛爾蘭各有6家。中國方面,據國家工信部統計,截至7月27日,共有13家企業陸續開展新冠疫苗產能建設,其中9家已獲批開展臨床試驗,估算年產能總計為7.2億劑。印度也有至少11家左右的疫苗生產商,其中,印度血清研究所(SII)是世界上最大的疫苗生產商。新加坡有8家廠商,日本有10家,韓國有7家。非洲僅有埃及和南非各有1家疫苗生產廠商,中南美洲共有10家,這些多為中小產能。

值得注意的是,巴西、阿根廷、墨西哥等少數有疫苗產能的發展中國家,通過為多個疫苗研發團隊提供Ⅲ期臨床試驗對象的方式,以換取技術支持和生產許可,使疫苗得以在本國落地生產。以巴西為例,已經和牛津大學腺病毒疫苗研發團隊、中國國藥和中國科興等團隊簽訂了技術轉讓協議。巴西得以首先在試驗期間生產3000萬劑牛津疫苗,疫苗通過臨床驗收後,還可以繼續生產另外7000萬劑。

與單純依靠發達國家的援助和捐贈相比,這種模式被看作現階段發展中國家不再坐以待斃的出路之一。在6月底舉辦的一次非盟會議上,南非總統拉馬福薩呼籲非洲各國領導人要盡可能讓疫苗在非洲生產,努力擴充產能,但由於資金不足,只能嘗試銀行融資和貸款。

但這種以“試驗田”換取技術許可的模式,無法打破歐美等國的疫苗壟斷,其獲得的部分疫苗,也遠不足以滿足其基本需求。

Shashikant反覆對《中國新聞周刊》強調,這次新冠全球大流行與以往的數次大流行都不同,由於新冠病毒極強的傳播能力和較高的致死性,專家預測,新冠不會像SARS、H1N1那樣很快結束,盡快通過疫苗實現群體免疫被視為解決這場全球大流行的唯一方案。也因此,當下最大的挑戰是,如何在短時間內生產出如此巨量的疫苗。“這個數量是難以想象的龐大,無論是美國,還是任何疫苗大國,此前從沒有過任何類似的經驗。”她說。

比爾及梅琳達·蓋茨基金會高級項目官杜珩撰文指出,根據約翰·霍普金斯大學的專家測算,群體免疫需要70%~90%人口取得對病毒的免疫,按全球75億人口計算,需要52.5億~67.5億人獲得免疫,考慮到有時兩劑疫苗才會起到免疫作用,那麽全球大約需要至少100億劑新冠疫苗。按照2018年全球疫苗總產能35億劑來算,這個數量是全球年疫苗產能的三倍。這意味著,即便將全部現有疫苗生產線都用於生產新冠疫苗也無法滿足全球需求,更何況,其他常規的疫苗生產也不能放棄。

全球疫苗免疫聯盟(Gavi)首席執行官Seth Berkley告訴《中國新聞周刊》,在“疫苗民族主義”下,這種前所未有的疫苗缺口會進一步加劇疫苗在全球分配的極端不均,最終,有能力為本國供應足夠疫苗的國家只有少數幾個,比如美國和英國,即便在歐盟內部,很多富裕國家也無法得到足夠的疫苗,這進而會延緩全球徹底擺脫大流行的步伐。

他指出,延緩帶來的問題,除了令疫苗獲得不足的國家持續深陷疫情之外,對那些已經清除疫情的國家而言,主要有兩個風險:一、誰也無法預測這種病毒是否會變異,在所有國家都受到保護之前,復活的風險仍然存在。二、與2009年暴發H1N1時不同,在深度全球化的今天,越來越多供應鏈下遊已經轉移到發展中國家以後,由新冠大流行帶來的全球經濟衰退,受影響最大的地區是美國、歐洲和中國。奉行“疫苗民族主義”的美國不可能按自己的設想來獨善其身。

經濟學家已經達成共識,新冠帶來的經濟危機要比1930年代的世界經濟大蕭條更為嚴重。

Shashikant表示,這不僅體現在已經形成的巨大經濟損失,還在於整個世界從這場巨大災難中恢復的周期會比預想中要長。尤其是,當全球大部分地區沒有結束流行的時候,任何一個國家或地區的疫情反彈與復工反覆都會對其他國家和地區帶來經濟衝擊,沒有誰可以單獨復甦自己的經濟。

換句話說,即便美國通過獨佔疫苗在短期內實現了群體免疫,由於全球供應鏈被打散,資本流動減弱,以及大流行引發的石油需求的空前崩潰和油價暴跌,航空業、旅遊業和製造業無法徹底恢復到疫情之前,整體宏觀經濟將會復甦乏力。

世衛總乾事譚德塞指出,疫苗民族主義加劇了新冠大流行,並加速了整個供應鏈的斷裂。一個國家開發的疫苗需要用另一個國家生產的瓶塞來置於小瓶中,而這些瓶子的高級玻璃材質必須從第三個國家採購。因此,在全球範圍內共享有限的疫苗,在戰略上和實際上都符合每個國家的國家利益。

“我們需要疫苗多邊主義,而不是疫苗民族主義或區域主義。”Berkley這樣說道。

“即使在2021年底前給發展中國家

提供近10億疫苗,也遠遠不夠”

“這是一個全球問題,需要全球解決方案。” COVAX是目前全球唯一的推動疫苗分配的國際合作機制,由WHO、全球疫苗免疫聯盟(Gavi)和流行病防範創新聯盟(CEPI)共同發起,項目於4月底啟動。在COVAX首場籌資會上,Gavi首席執行官Seth Berkley發出了前述聲明。

Seth Berkley說這話時,在場的各國領導人並沒有異議。但問題在於,當本國需求都無法得到滿足時,如何考慮到其他發展中國家。這需要一種巧妙的機制設計和一個強有力的牽頭部門。

為了吸引高收入國家參與,COVAX采取了一種風險分散策略,切中的心理是任何一個國家都無法確定,自己手上的疫苗最終是否會成功。

由於這次新冠大流行的特殊性,疫苗研發必須要遠遠快於正常情況下五年左右的周期。目前國際上的初步共識是18個月,這就要求疫苗研發、試驗和生產必須同步進行,這帶來了巨大的風險。

通常,臨床前階段疫苗成功的可能性約為7%,而達到臨床測試的疫苗則上升到15%~20%。因此,大多數候選疫苗都可能失敗。在傳統步驟中,由於先研發再生產,是否建立生產線以及產能如何擴充,都是在已經研發出一個安全又有效的疫苗之後。但當同時執行多個開發步驟時,所承擔的風險要成指數倍增長。建造一座疫苗廠的成本在5000萬到7億美元。輝瑞在美國的疫苗廠曾花費6億美元。印度血清研究所估測建造一座新冠疫苗廠需要花費1.64億美元。強生集團則正考慮投入10億美元建廠。

在不確定疫苗是否會成功的前提下就“下如此大注”,對任何一個國家而言,無異於“站在刀尖上舞蹈”。最不幸的結果是,投資的幾款疫苗全部失敗,本國將面臨疫苗斷供的巨大風險。因此,除非像美國一樣財大氣粗到可以投資數個疫苗,大多數隻買入“一兩支注”的中高收入國家,在塵埃落定之前都會戰戰兢兢。但COVAX提供了一種可以不花太多錢就像美國一樣“下多支注”的可能性。

購買疫苗是一場豪賭。由於疫苗的這種不確定性,在Berkley看來,沒有一個國家能夠達到100%的覆蓋率,也沒有任何疫苗是100%有效的。此外,歷史上任何候選疫苗的成功概率都不到10%。“因此,如果各國采取一種純粹的‘以我為優先’的雙邊方式,最終,各國政府都將面臨沒有疫苗的風險,”他說,“這就是COVAX項目開啟的背景,也是對所有國家而言最安全的賭注——保證有足夠的劑量保護最危險的人群。”

任何國家加入COVAX後,即獲得對COVAX投資的所有疫苗的使用權,COVAX承諾如果一些國家自己投資的疫苗失敗了,仍可以獲得一種COVAX投資的成功疫苗,但僅能保障約20%的人口。Gavi戰略創新與新投資者中心主任張麗在一次公開場合闡釋COVAX機制時形象地說:“就好像你做投資,單支股票可能升可能降,但如果是買基金,這個池子就很大,候選疫苗比較多,相當於把投資的配置多樣化了,可以降低失敗風險。”

另一個好處是獲得疫苗的價格更低,用張麗的話說,就是“團購”。COVAX作為匯集了各方需求的一個大買方,和幾家大的疫苗廠商以優勢價格分別簽訂下採購協議。

在COVAX機制下,保障疫苗公平分配的主要措施是Gavi倡導的一種融資模式:提前購買協議(AMC)。在加入COVAX時,對中低收入國家的支付能力沒有要求,但高收入國家必須要自負盈虧,通過簽訂AMC協議的方式加入,這些資金將被用來為92個中低收入國家購買疫苗。Gavi在2009年首創AMC機制,最早應用於小兒肺炎疫苗的採購,在過去十年裡為60個低收入和中低收入國家的2.25億兒童接種了肺炎疫苗。

92個國家的名單由Gavi理事會確定,主要包括人均國民總收入低於4000美元的所有經濟體,及其他符合世界銀行國際開發協會(IDA)資格的經濟體,這些國家也要至少支付一部分費用。

結合當下各國疫情,COVAX目前暫定的目標是到2021年年底至少可以獲得20億劑疫苗,其中的9.5億劑疫苗提供給通過AMC提前預購的中高收入國家,另外9.5億劑供給中低收入國家,還有1億劑用來應對突發狀況的緊急緩衝庫存。

要想保證中低收入國家可以公平地獲得疫苗,AMC資金至少要籌集到55億,其中有20億的種子資金最為迫切,必須在未來的6個月內籌齊。截至7月15日,AMC已籌集6億美元,但距20億還有很大差距。

Berkley告訴《中國新聞周刊》,目前,COVAX選定的候選疫苗一共有9種,另外9種仍在評估。在已確定的疫苗名單中,三款疫苗來自美國,分別是Novio、Moderna和Novavax;兩款來自中國,分別是由中國三葉草生物製藥開發的重組蛋白亞基疫苗,和由香港大學開發的疫苗,港大的疫苗目前仍在研發階段,尚未進入人體測試。其他幾款疫苗分別來自英國、德國和澳大利亞。

目前,已經有172個國家承諾加入COVAX,提交了意向書,這些國家覆蓋了超過全球60%的人口以及超過一半的G20國家,其中有76個發達國家,包括日本、德國和英國。歐盟此前一直表示對COVAX不感興趣,還委婉地建議歐盟國家不要通過COVAX購買疫苗,因為歐盟自身的購買協議中有一些排他性條款,歐盟國家如果私自加入COVAX,“會有法律問題”。但在8月31日,歐盟突然調轉口風,決定加入COVAX,並提供4億歐元的捐款,但表示仍會同時進行自己的雙邊談判。

事實上,8月31日原本是加入COVAX的截止日期,但現在這一日期已被推遲到9月18日,參與國初次付款的最後日期也被推遲到10月9日。

美國目前已經明確聲稱不參與COVAX,俄羅斯還沒有表達意向。在9月2日的外交部例行記者會上,中國表示支持COVAX,但對於是否確定會加入,計劃貢獻多少,目前還沒有明確的回應。

關注全球健康的國際公益組織“無國界醫生”的疫苗政策專家Kate Elder對《中國新聞周刊》指出,令人擔憂的是,COVAX目前還沒有得到一些疫苗大國的承諾,因此無法改變全球的遊戲規則。

她記得,在8月初的一場籌資會上,有30多個國家參與。這些國家提出了很多疑問,比如這筆錢由誰來管理、要如何使用,對候選疫苗的篩選和後期審查機制是什麽,以及如果所有選中的疫苗都失敗後該怎麽辦,這些問題都沒有得到解答。

“這個項目的很多機制還都不透明。” Elder說。

“必須要打破現有的知識產權體系”

實際上,COVAX擱置了疫苗分配中最敏感也最核心的知識產權問題,仍是通過和若乾疫苗企業簽訂協議的方式獲取疫苗,這本質上仍是一種雙邊協議,因為COVAX整體相當於一個大買家。

Shashikant強調說,這次大流行和以往歷次都不同,產能的供需缺口非常巨大,任何一家疫苗企業都不可能生產出滿足全球需求的疫苗,所以必須要開放共享疫苗專利,讓發展中國家在自身挖掘產能,這才是解決疫苗分配的最關鍵一點。

第三世界網絡負責人Chee Yoke Ling告訴《中國新聞周刊》,在2009年H1N1流感大流行期間,全世界至少10億的產能中,美國就提前預購了6億。美國和許多歐洲國家承諾將其疫苗庫存的10%捐贈給欠發達國家,但事實證明,在他們優先滿足了本國人口的供應後,這些捐贈的疫苗才提供給窮國,而此刻,大流行已經消退。歐美幾大私營藥企通過申請專利對疫苗形成了壟斷,這些企業表面上聲稱“致力於盡己所能協助發展中國家”,但本質上是在追逐商業利潤,並非為了全球公共衛生安全。

“本次新冠大流行要想不再重蹈覆轍,必須要打破歐美幾大私營藥企對疫苗的壟斷,也即打破現有的知識產權體系。”她說。現有的知識產權體系源自1994年通過的《與貿易有關的知識產權協定》(TRIPS)。在此之前,由於藥物特殊的公共產品屬性,在藥物研發和生產上不要求必須申請注冊專利,所有藥物對全世界敞開共享。這種模式不利於私企研發創新的積極性,因此在歐美等國大型藥企的連年遊說下,TRIPS誕生,引入藥品專利,也要求任何藥物生產和銷售必須獲得藥企的授權和許可。

Ling建議,在進行知識產權體系改革時,可以嘗試參考1994年TRIPS之前的傳統模式,進行一定的回調,在公共衛生安全和專利保護之間實現更好地平衡。國際社會必須通過協商對此達成一個有強製約束力的條約,WHO是一個很好的平台,但遺憾的是,目前WHO仍比較回避這個敏感問題。譚德塞直言控訴了疫苗民族主義,但在疫苗專利的共享上,只是輕描淡寫地說“疫苗需要公共投資,公共享有”。

一位不願具名的國際知識產權法專家也對《中國新聞周刊》指出,上述改革的關鍵在於修法,既要修改TRIPS,世界知識產權組織(WIPO)還要召開締約國大會,修訂專利法,頒布一個新的協定。兩個法要想同時完成修訂,協調各方利益和訴求,獲得所有締約國的同意,難度極大。即便達成之後,各締約國家還要簽署後才能生效,並在各國內部走完一整套本國的立法程序,一般至少會耗時數年。

Shashikant認為,要想建立全新的知識產權框架,不可能依靠美國和歐洲等發達國家,發展中國家必須要增強自己的話語權,更積極主動地介入這項事務。

8月3日,在TRIPS理事會會議上,以南非為主的發展中國家與美國為主的發達國家進行激烈了論辯。南非強調必須要共享成功疫苗的知識和技術,以便以最低的成本實現最廣泛的分配。發達國家則指出,必須保護和執行知識產權,可以討論與專利無關的TRIPS靈活性。

南非總統拉馬福薩說,應該在全球範圍內公平、公正地使用疫苗,現在是將其付諸行動的時候了。確實如此,就像COVAX的宣傳口號所說——“在快速傳播的新冠大流行中,除非每個人都安全,否則沒有人能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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