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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愛的亂世聖人曹操:“封侯非我意,但願海波平”

文:破輪居士(讀史專欄作者)

三國故事,可謂人人耳熟能詳。小子不才,不自度德量力,來給各位觀眾老爺評說評說我眼中的最值得研究探討的三國人物——曹操曹孟德。

一、封侯非我意,但願海波平!

說到曹操,就免不了汝南人許邵對曹同志的這句評價:“亂世之奸雄,治世之能臣。”

這不免有點宿命論的意味,但用來形容曹丞相的一生確實不無道理,至少是對了一半的,也就是前面半句“亂世之奸雄”,但他是否從一開始就是以“奸雄”為人生目標,一步步奮鬥實現的呢?恐怕不是的,畢竟“奸”這個字不太好,沒誰願作為終身奮鬥目標。

不過,對於許邵這個評價,曹操卻又是“聞言大喜”的。這說明他對於這個評價是十分滿意的。

既然一個正常人不太會因為“奸雄”這個詞得意忘形,那最有可能的就是其對於後面半句,也就是“治世之能臣”比較滿意了。

曹操得到這個評價的時期,大致是在其擔任洛陽北部尉期間。當時的東漢王朝雖然已經根基動搖,搖搖欲墜,是個明眼人都能看出來天下大亂已經距離不遠了,才怪!

錢穆先生在《國史大綱》裡說,千萬不要用上帝視角來解讀古代歷史階段中人們的思想與判斷,我們要設身處地地站在歷史人物當時所處的環境與氛圍之中,才能更好的理解當時歷史人物某個改變歷史走向的決策的原因與動機。

是的,站在我們的角度,是知道東漢末年分三國了,可放在當時的曹操,或者當時其他計程車人身上,他們只知道政局混亂,國家根基動搖,但東漢王朝自從短短的光武中興以後,就一直處在“皇帝年幼”和“外戚與宦官交替乾政”的歷史泥潭裡面,政局都混亂了好久了,東漢王朝就在這麽搖搖欲墜的破船上左搖右晃地航行了百餘年。

所以,你說政局黑暗吧,士人們早就習慣了;你說朝廷買賣官職吧,這本就是當局加強財政收入的一種手段,曹操的父親曹嵩就是通過買官位列“三公”的——雖然不久就被撤職,但曹操也得以從小跟京城裡的紈絝子弟一起廝混長大;你說東漢氣數將盡吧,直到後來曹操裂地封王,加九錫,進魏王,仍舊有一大批以荀彧、孔融為代表的“忠漢不忠曹”的官僚與貴族擁護漢室,曹操也最終沒能更進一步。

總之,即便因黃巾大亂,出了部分巴不得天下大亂的投機之徒,但顯然,曹孟德不屬於這一小部分人。他只是一個“封侯非我意,但願海波平”的有志青年。

二、欲為郡守,奈何紛亂!

事實上,曹操在與當時的“京城四少”廝混大鬧,無法無天時,就表露出了他與袁紹、淳於瓊等紈絝子弟並不同的志向,其表面上將袁紹作為老大哥來侍奉,但背地裡“頗輕紹,以其大事不可成。”

在曹操為洛陽北部尉的任職期間,繕治四門,造五色棒,有犯禁,不避豪強,皆棒殺之。京師斂夡,莫敢犯者。——《三國志·魏書·武帝紀》

從一開始,曹操就表現出了一個“治世之能臣”的形象,後因為過剛則直,觸怒了達官貴族,所以被貶為頓丘令。

由此看來,對於年輕的剛剛步入仕途的曹操,是想要做一個為人民服務的好官的。這與他的出身有關。

曹操的父親曹嵩是大太監曹騰的養子,宦官之後的帽子就一直跟著曹操,使得袁紹袁術等真正的權貴與世家大族們,十分地看不起曹嵩曹操父子。曹操可以說是從小憋著一口氣的,所以他在《讓縣自明本志令》中說到:

“孤始舉孝廉,年少,自以本非岩穴知名之士,恐為海內人之所見凡愚,欲為一郡守,好作政教,以建立名譽,使世士明知之;故在濟南,始除殘去穢,平心選舉,違迕諸常侍。以為強豪所忿,恐致家禍,故以病還。”

可以說是比較客觀實誠的。奈何東漢這座搖搖欲墜的破船,終究還是走到了歷史的分岔路上,究竟是繼續搖搖晃晃地開下去,還是大開大合地開啟嶄新的新時代,歷史終究是選擇了後者。

曹操“欲為一郡守,好作政教”的願望落空了,他也並不自怨自艾,而是抓住機會,建功立業,從黃巾起義起,曹操就一直活躍在歷史的舞台上。

黃巾起。拜騎都尉,討潁川賊。遷為濟南相。——《三國志·魏書·武帝紀》

十常侍之亂時,與袁紹共同輔佐何進,不能不說是一種政治投機,但當袁紹建議何進召外兵(董卓)進京勤王時,曹操則表現出了超常的政治遠見,極力勸阻,奈何袁紹鼠目寸光,何進也是一屠戶出身的短視之輩,終於導致西涼兵進京,禍亂宮廷。

當董卓欲廢立皇帝,致政局於更加混亂之時,曹操在肚子裡嘀咕“廢立天子,天下之大不詳也。”袁紹則是直言反對,拔出刀來與董卓怒目相對。

這裡看起來,袁紹仿佛比曹操更加大義凜然,細察之下則不然,在絕對的力量差距面前,正確的方式應該是保存自己的有生力量,所謂“小不忍則亂大謀”,袁紹的草率,反而把自己往鬼門關裡送了一趟,卻也傻人有傻福,誤打誤撞的撞出了個大義凜然的名士氣節。

但細加分析,這個時候的挺身而出,是收益與風險不成比例的,性價比極低的,曹操此時的謹小慎微反而是合適的,也符合他後來一貫的風格,這使得曹操在歷史上的形象是從一而終的,不像某使君,魯迅先生評曰,“顯劉備之長厚而似偽,狀諸葛多智而近妖。”

話說回來,當初董卓進京,就是袁紹給何進出的餿主意,他是要負主要歷史責任的,他這麽一出戲把自己與董卓撇清了關係,倒也是可笑。

之後關東十八路諸侯討伐董卓,曹操也混在其中。說混是因為他當時的實力其實跟演義裡的劉備差不多(正史裡的劉備則根本沒參加聯盟),還算不上一鎮諸侯。但當他看清了各路諸侯們相互猜疑,隻以自己的利益為重而擁兵自重,不思進取之後,終於明白這幫人豎起反董的大旗的目的,與他並不相同。

三、奉天子以令不臣!

反董,有的人是因為“匡扶漢室”,至少劉備表面上是這麽說的,至少當時的曹操是這麽做的。

荀彧之所以在不久之後投奔了曹操,因為他認為曹操是關東聯軍之中唯二兩個日日夜夜為救出被董卓控制下的皇帝與朝臣而盡心盡力的軍閥,也更因為後來在漢獻帝逃出長安,顛沛流離之時,曹操是唯一一個願意接納皇帝,讓名存實亡的漢室朝廷重新樹立威信的軍閥。這個我們先暫且按下不表,先插播一下另一個有趣的觀點。

有的人反董呢,僅僅是因為他們看不起董卓。在易中天教授的《品三國》中,用階級鬥爭的角度詳細敘述了三國時期各個階層互相攻訐,妥協的過程,梳理的更加清晰,小子才疏學淺,就不班門弄斧了,僅僅借用其觀點來講述一下諸侯討董的起因。

從階級分層的角度來看,關東諸侯們大部分是在兩漢時期興起計程車人階層,在三國時,他們正在向士人貴族階層過渡,所謂的袁家“四世三公”,清河崔氏、弘農楊氏等等都是不同的地方豪強與世家大族,這些士人階層,正在一步步與原來的貴族階層同化,而逐漸融合,成為新的貴族官僚階層。

我們知道,從秦始皇創建中央集權君主專製制度以來,官僚階層是逐漸替代貴族階層的,而發展到兩漢末,官僚階層成為了新的貴族階層,他們大多世代為官,互相聯姻,壟斷官位,官僚與貴族也就融為一體,這也是後來魏晉南北朝時門閥制度的起源。

說的有點學術化了,不要在意這些細節,我們說點簡單通俗的,也就是舉例子。袁紹,就是士人貴族;而曹操,只能算是士人庶族;董卓呢,很不幸,他就是個軍閥,士人都算不上。

士人貴族們看不起曹操,但他們更看不起董卓,所以即便董太師在進京之後極力拉攏士族們,對他們許以高官厚祿,卻也只是拉攏了部分庶人士族,以蔡邕為代表,但大部分的當權派,也就是士人貴族階級,卻對他不屑一顧。

這才有了後來袁紹在朝堂之上,與董卓拔劍怒目。這其中雖然也可能包含著袁紹在當時對於朝廷的滿腔忠心,看不慣董太師的所作所為,但結合後來他的所作所為,也不免讓人懷疑是否包含著另一個意思,也就是“禍亂朝廷也該是我們士人貴族乾的事情,你一個西涼偏遠地區的鄉巴佬,憑什麽獨攬大權?”

事實上,就連一部分庶族士人也沒有被董卓拉攏,典型的代表就是我們今天的主角曹孟德同志。

事實上,曹操的一生一半是在與外在的敵人相鬥,也就是地方割據的各地軍閥勢力,但另一半其實是在與士人貴族們的內部鬥爭,用易中天先生的話來說,直到曹操人生的終點,他都在竭力阻止門閥貴族們重新主導政壇。但曹丕上位之後,並沒有承襲曹操打壓士人貴族的政策,反而用九品中正製達到了與他們的和解,以換取了這一階層的支持。

從這一層面來說,曹丕的成功,正意味著曹操的失敗,後來的曹魏也不再是曹丞相希望看到的那個曹魏了。

而從階級鬥爭這一方面來看,董太師從某種方面來說,是能夠理解曹丞相的,他們同樣被士人貴族們所看不起,也同樣導致了他們各自政權內部的隱患,讓他們各自頭大。

但曹丞相畢竟不是董太師,他在政權不夠強大的早期,還是用種種政策來換取門閥士族支持的。最具代表性的,就是他極具先見性的聽取荀彧的建議,把顛沛流離的東漢皇室接到了自己的勢力範圍之內,從此打出了漂亮的“皇帝牌”,相當於一個“王炸”,也就是所謂的“挾天子以令諸侯,奉天子以令不臣。”

這句話的前後半句也是有區別的,易中天先生給我們詳細區別了他們,雖然顯得有點咬文嚼字,但歸根於一句話,前半句描述的曹操是一個被大眾普遍了解的“奸雄”形象,後半句則是曹魏集團內部對於曹操此舉的褒義說法。

至於究竟如何,還需要大家見仁見智,做一個判斷,但大家其實無需糾結,其實說的都是同一件事情,即把漢獻帝接到了許昌,置於自己的控制之下,而且無論曹操一開始的初衷如何,他在權力的一步步侵蝕之下,中後期的他,不可避免的走上了“挾天子以令諸侯”的道路。

四、挾天子以令諸侯!

在對待皇帝這件事情上,各方勢力,甚至一個勢力內部,都有著不同的觀點與想法,袁紹認為皇帝是個累贅,甚至會動搖自己的統治,這是不無道理的,挾天子以令諸侯確實是個技術活,一旦操作不慎就會引火燒身,歷史上無數次有過同樣尷尬的問題,曾經擺在數位在不同時期分別叱吒風雲的大佬面前。

三國以前,遠的比如說項羽與楚懷王,近一點的要數劉秀與更始帝劉玄。三國之後的歷史,比如說朱元璋與小明王,等等諸如此類。

因此,並不是人人都能有水準將“挾天子”的操作玩的像曹操這麽溜的,一個不小心,就會像項羽一樣身敗名裂,或者像朱元璋一樣花了大功夫給自己救回來一個毫無用處的“包袱”,只能狠狠心想個法子讓其安樂死了——幸虧明時言論把控的嚴,要不指不定天下人的唾沫星子能飛多久呢。

綜上所述,天子不是人人都能挾的,曹操這一手操作給自己無形之中爭取到了不少資本,但也為後來埋下了不少隱患,比如赤壁之戰,曹操的兵力受損其實有限,但對其政治損害卻是極大,曹魏政權內部埋下的種種隱患開始爆發。因此,赤壁之戰後,曹操再未能踏過長江,之後的多次戰爭也競相不了了之,主要就是內部的隱患花去了他大量的精力。

因此,至少到了這個時候,曹操還應該是一個“英雄”,而不是“奸雄”的形象,他的所作所為都值得為人稱道,早期為洛陽北部尉,不畏權貴,差點成了一個青天大老爺;後來討伐黃巾,建立戰功,維護搖搖欲墜的漢室;舉起義旗,十八路諸侯討董,與孫堅一起幹了實事,而非沽名釣譽之輩;任兗州牧,收編黃巾流民,保境安民,稱得上一個好郡守;收留皇帝,讓本就名存實亡的朝廷至少“名義”上還存在,也不得不說為漢室做出了貢獻。

五、不知幾人稱帝,幾人稱王!

前面說到袁紹不欲迎立漢獻帝,一方面是以史為鑒,擔心皇帝成為一個無用的負擔,另一方面,是他跟自己的弟弟袁術一樣,有稱帝的意願。

《典略》記載,袁紹曾經私下裡指使一個叫耿苞的主簿向他報告,說是赤德(漢為赤德)已盡,黃天當立(搞得跟張角似的),應該順應天意,讓袁氏繼位。

《三國志》也記載,(術)歸帝號於紹,紹陰然之。——《三國志·袁紹傳》

這可與當初在朝堂之上,大義凌然懟董卓的袁本初相距甚遠了,所以我認為,之前的拔劍怒目,並不是因為其對於漢室的忠心,否則他變卦的也太快了,而是因為對於董卓掌權的輕視,如果換了一個人掌權,比如說他四世三公的袁家人掌權,那他就沒什麽意見了。(但這裡說不通的疑點就是,對於同樣出身卑微的何進,袁紹卻是畢恭畢敬。因為何進是外戚就自動晉級?別問我,我也不知道。)

而他的弟弟袁公路同志,水準那就更低了,直接“僭帝位於九江”,於是引起整個天下的征討。在古時候,所謂“名不正而言不順”,佔據了“名”,則師出有因,也會無形之中贏得人們和士族的支持。

曹操顯然是了解這個道理的,其旗幟鮮明的站在了漢室這邊,對於任何廢立皇帝,以及自立為帝的行為,都是毫無保留的持反對意見。這也是在其創業之初,荀彧等忠於漢室計程車人貴族們,從袁紹或者其他等人的勢力範圍中出走,紛紛投奔到曹操這裡來的原因。

以謀略、睿智為代表的荀彧、程昱、郭嘉等人的不約而同,不得不說在當時計程車人們眼裡,曹操是讓他們滿意的,而袁紹則相去甚遠。

曹操在他的《讓縣自明本志令》中直言不諱的寫到:設使國家無有孤,不知當幾人稱帝,幾人稱王!

三國之中,任何一方梟雄(劉表、陶謙等自守之輩不算)都在努力地做著同一件事情,也就是維護國家的統一,而他們各自統一的方針與方式卻不相同,最終不免武力相向。但實際上,當時最大的一股勢力是門閥士族。

以魏蜀吳三方勢力來看,三家都不符合當時歷史的潮流——即門閥制度將成為歷史的主流,所以他們都在短暫的掙扎之後失敗了,最終,是由代表門閥勢力的晉,完成了統一事業。

三國裡面,曹丕以後的曹魏已經不是曹操的那個曹魏,不僅僅是從王變帝,更是因為曹丕用九品中正製取得了與門閥士族們的和解與妥協,而這正是曹操所極力避免的。

再橫向來看,孫吳勢力可以說是最政治投機的一方,他們有時候向曹魏稱臣,有時候與蜀漢為友,可謂立場極不堅定。

蜀漢則是一個奇怪的政權,內部派系嘈雜不說,得知曹操進封魏王之後,立刻自封為漢中王的是劉備,得知曹丕稱帝之後,立刻自封為帝的也是劉備,得知孫權稱帝之後,同意漢帝(劉禪)與吳帝兩帝並立的也是他們,看起來立場非常不堅定。無論他們是否確實有漢獻帝的密詔,從形式上來看,稱王稱帝都是他們自封的,所以是“名不正言不順”的。

曹操最終沒有活到那個“天下幾人稱帝,幾人稱王”的時候,而且這個壞頭是他兒子曹丕親自帶的,他若九泉有知,不知作何感想。但可以肯定的是,他清楚地知道,他不稱帝,劉備、孫權之輩自然也不敢稱帝。

那麽,曹操自己到底有沒有稱帝的念頭?晚年的曹操我不敢保證,至少荀彧的自殺已經能夠說明一些事情,已經做到他那個位置,再進一步也不是不無可能,也是情有可原的。整個大漢的天下是他挽回來的呀,什麽叫“扶大廈於將傾”,什麽叫“挽狂瀾於既倒”,去看看曹丞相的一生你就知道了。

但是,晚年的曹阿瞞還記得自己年輕時的模樣,那個不惜得罪權貴,被貶萬裡的洛陽北部尉;那個與荀彧把酒言歡,相見恨晚的兗州牧;那個征伐四方,立志統一天下,重鑄大漢江山的漢征西將軍曹侯......

不能因為一個人的奇謀巧計而視之為“奸”,正如不能因為孫武的“兵者,詭道也”就視之為“詭”,曹操是在那個混亂時期唯一一個可以當得起“英雄”二字的人,我不願稱他為奸雄,比起他後來在史書上的正式名字“魏武帝”,他也許更喜歡“漢丞相曹操”的名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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