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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然氣發電的對錯之爭:調峰還是熱電聯產

“我已多次說過,我國不應再發展天然氣熱電聯產了,要盡快停止。”談及氣電發展,中國工程院院士、國家能源委員會專家谘詢委員會委員江億態度明確,“從電源結構上看,我國是需要天然氣發電廠的,但需要的是天然氣調峰電廠,而非天然氣熱電聯產。”

值得注意的是,中國工程院院士倪維鬥在不同場合也多次表達過類似觀點。

天然氣熱電聯產在我國氣電領域佔據“大頭”。記者日前從中國電力企業聯合會獲得的一份名為《電力“十三五”規劃中期評估及優化建議》的文件顯示,截至2017年底,全國氣電裝機7629萬千瓦,其中70%以上是熱電聯產。既然是“主流”,天然氣熱電聯產為何引得兩位院士一再“否定”?若早應叫停,其在氣電領域的市場份額為何如此之高?氣電發展方向真的錯了嗎

(文丨本報記者 賈科華)

第一部分

反對熱電聯產

調峰or熱電聯產

“江院士說得對,我完全讚同。”

“江院士的觀點不對,基本論點就是錯的。”

“江院士的說法有點太絕對了,但我基本認同他的觀點。”

“江院士的研究方向不是氣電,顯得有點‘外行’。”

……

江億院士的觀點一經發表,便引起了大爭議。支持者態度明確,反對者也毫不含糊,有的甚至言辭激烈。分歧、選邊站隊、隔空喊話,氣電發展路線之爭近期成為行業輿論熱點。

氣電,是清潔、低碳能源。在溫室氣體排放成為全球焦點議題的背景下,清潔、低碳是未來的發展方向。國際上對氣電推崇有加,我國也提出了“有序”“適度”發展氣電等原則,並制定了頗具雄心的發展規劃。例如,《電力發展“十三五”規劃》明確,“十三五”期間,全國氣電新增投產5000萬千瓦,2020年達到1.1億千瓦以上。裝機規模相當於“五年翻一番”。

但數據顯示,當前我國氣電比重仍然較低。截至2018年底,我國氣電裝機總量8330萬千瓦,佔比僅4.38%,遠低於美國42%、英國42%與韓國27%的水準。

2018年天然氣消費情況(部門:億立方米)

“十三五”氣電發展規劃目標

氣電項目具體可分為純發電項目、天然氣調峰電站、天然氣熱電聯產以及天然氣熱電冷三聯供項目。雖然種類很多,但比較容易區分:純發電項目多建設於油氣資源豐富的國家和地區,我國氣電項目多為調峰電站和熱電聯產純發電項目隻用於發電;天然氣熱電聯產電站是在發電的基礎上增加了供熱的功能;天然氣熱電冷三聯供則是在發電、供熱的基礎上,進一步增加了製冷的功能。三者功能依次增多。純發電項目與天然氣調峰電站都只有發電功能,但兩者定位不同,前者是一直發電的,後者則只是在缺電時才發電,其他時間“休息”,兩者就像小汽車的4個輪胎與“備用輪胎”的差別。總體來講,調峰電站能起到保障電力系統安全穩定運行的作用。

雙方爭論的焦點就在於應該發展“調峰”還是應該發展“熱電聯產”電站。看似難以對比的兩種形式為何成了“非此即彼”的競爭、替代關係?

“去年我國已經超過日本成為世界第一大天然氣進口國,對外依存度超過40%,如果再升高,能源安全就會產生問題”

“我國天然氣資源不多,目前天然氣消費佔比7%左右,很難像發達國家一樣達到20%—30%。儘管比例很低,但去年我國已經超過日本成為世界第一大天然氣進口國,對外依存度超過40%,如果再升高,能源安全就會產生問題。石油儲藏相對容易,但對外依存度已經超過60%,這也不是好事。如果天然氣對外依存度超過60%,這將給能源安全帶來很大問題。”江億說,資源是基礎,“家底”擺在這裡,任何行動不能脫離這一實際

數據顯示,2018年我國天然氣消費總量約2800億立方米,進口約1250億立方米。在“資源不多”這一基礎判斷之上,江億向記者展開了他的邏輯。

“非化石能源——水電、光伏、風電、核電是我國能源未來發展的最主要方向,但除了水電之外,風電、光伏發電的靈活性都挺差,非人類可以控制,核電也不容易來回調,考慮到電站的安全問題,核電最好也別調。發展非化石能源電力的最主要瓶頸,好多人說是電網輸送能力不強。不對!是缺少靈活性電源。”江億說,“德國、丹麥等國風電都發展得不錯,很重要的原因是有氣電調峰。因為氣電的調節性能非常好,就像汽車一樣,一腳油門下去,騰一聲就起來,一抬腳,就慢下來,沒有那麽大的慣性,不像燃煤鍋爐。”

據江億介紹,我國近年來也建設了一些天然氣調峰發電廠,但幾乎不用,“因為我國缺少天然氣資源”。而調峰能力的不足是造成棄水、棄風、棄光——“三棄”的重要原因。國家能源局數據顯示,近年來我國每年“三棄”電量超過1000億千瓦時,與北京市全年用電量相當。“所以,我國就應該將有限的天然氣資源用在其他能源不能解決的問題上,即為電力系統調峰。天然氣是寶貝,應該用在‘刀刃上’。反之,天然氣用作熱電聯產,就喪失了調節能力。”江億說。

“從整個電源結構上講,我國是希望有氣電廠的,但希望的是天然氣調峰電廠,而非天然氣熱電聯產”

為何天然氣熱電聯產會喪失調峰能力?據介紹,這源於熱電聯產的物理特性。

熱電聯產同時生產熱和電,但以生產熱為主要目的。熱電聯產就像北方的火炕。火炕一頭連著灶台,另一頭連著炕,灶台可以燒火做飯,煙氣會進入鋪設在炕裡的通道,為炕供熱。換言之,熱電聯產中的電和熱就像火炕的火和煙,兩者是捆綁在一起的。

因此,江億表示,天然氣熱電聯產的電力是隨著供熱需求而變化的,不由自己做主,也就失去了靈活性優勢,所以,其對電力調峰的貢獻不大。“另外,天然氣熱電聯產與燃煤熱電聯產的最大區別,是天然氣熱電聯產的‘熱電比'要小得多,幾乎差一倍,至少差60%。”

那麽何為熱電比?這一差別會導致什麽後果?

據江億介紹,熱電比即是熱電聯產項目供熱量和發電量的比值,由於以供熱為主要目的,所以熱電聯產的熱電比越高越好。“但是天然氣熱電聯產因為熱電比小,所以,為了生產同樣多的熱,其生產的電量要比燃煤熱電聯產高出一倍。這就麻煩了,因為隨著城市產業結構調整,高能耗工業的比例越來越低,主要的用電方已變為建築用電。相比於工業,建築用電量少、用熱量高。如果都像北京一樣,將燃煤熱電聯產改為燃氣熱電聯產,立刻就出現問題了,即生產的電會增加非常多!這就是熱電比小引發的矛盾,尤其是在冬季供暖期間,為了滿足期間不斷增加的供熱需求,就得發更多的電。所以,近年來北京頻繁出現向外地送電的現象。本來氣電可以與風電、光伏發電配合、互動,幫助風電、光伏發電等可再生能源上網,結果這樣一來,反而把風電、光伏發電給‘擠’出去了,造成了棄光、棄風。”

另外,由於一立方米天然氣的能量產出了更多的電力,生產的熱相應就會變少,所以,與燃煤熱電聯產相比,為了提供同樣的熱量,就需要消耗更多的天然氣。考慮到我國“富煤、少氣”的自然稟賦,天然氣熱電聯產的合理性大大降低。

因此,江億表示:“從整個電源結構上講,我國是希望有氣電廠的,但希望的是天然氣調峰電廠,而非天然氣熱電聯產。”

“天然氣就像是博士,很稀缺,就應該安排他去幹些高級的活兒。而發電、熱電聯產這種事情不用安排博士去幹,讓大學生來乾就可以了”

事實上,江億“反對”天然氣熱電聯產並非僅僅因為其調峰能力受限。在他看來,相比於熱電聯產,氣電的調峰作用更加稀缺、“珍貴”。

“煤炭利用的最好的法子就是發電。煤電是適用於電力基礎負荷、熱電聯產的,這是煤炭最善於乾的事兒。”江億說,“天然氣就像是博士,很稀缺,就應該安排他去幹些高級的活兒。而發電、熱電聯產這種事情不用安排博士去幹,讓大學生來乾就可以了,如果安排博士來乾,博士就不夠用了。得讓博士乾他擅長的事情——調峰。因為煤炭根本乾不了調峰的事兒,如果硬逼著煤炭調峰,效率低、成本高。所以,就是應該讓氣電去調峰,煤炭老老實實地去發電、熱電聯產,這多好啊。

江億接著說:“燃氣熱電聯產並不是說不對,從提高天然氣利用效率角度來講,天然氣熱電聯產是很好的方式,但從‘用有限的資源去幹別人乾不了的活兒’的角度上講,天然氣熱電聯產的方式就不對了。就好像你滿地都是博士,讓他去幹大學生的活兒也行,可能還乾得不錯。但是我就那麽幾個博士,是不是讓他去幹大學生乾不了的活兒更合適?為何非要讓他去幹大學生就能乾的活兒呢?”

“人家別的國家,如美國、德國,天然氣很多,就是說他們博士挺多,他們效率怎麽高怎麽乾。但咱們沒有那麽多天然氣。所以,就得從優化的角度而非提高能效的角度看待此問題。”江億說,因為我國天然氣消費量佔比不到10%,天然氣熱電聯產能源效率雖然很高,可以達到80%甚至更高,但對能源總體效率影響不大。“但通過讓天然氣去幹別人乾不了的活兒、保證非化石能源電力的發展,這個意義就大了。”

“出發點不一樣,想的事情就不一樣。天然氣有太多優越性了。例如,乾淨,比煤乾淨多了,可以替代煤炭在城市中分散燒。另外,很容易實現自動化、管道運輸。這麽好的資源,需要充分發揮其特色、特點。別人乾不了的活兒,就讓它來乾。總之,大電廠、熱電聯產讓煤炭來乾就可以了,天然氣這東西寶貝著呢。邏輯就是這麽個邏輯。”江億總結說。

這一說法,也得到了中國工程院院士倪維鬥的認同:“以煤為主是符合我國資源稟賦且不可改變的事實。相比而言,天然氣更像是巴黎香水,寶貴的能源應該用在合適的地方,如果用在靚女靚男身上,就比抹在老頭老太太臉上更合適。”

“用氣發電就意味著替代用煤發電,也就相當於天然氣替代煤炭——‘氣代煤’”“那麽把煤炭放哪兒、用作何用?

對此,清華大學建築節能研究中心教授付林表達了同樣的觀點。

“天然氣熱電聯產能源利用效率高,但其在供熱的時候還在發電。這就會產生一定的問題。因為用氣發電就意味著替代用煤發電,也就相當於天然氣替代煤炭——‘氣代煤’。”付林說,“這沒有錯!但關鍵是替代什麽樣的煤?如果我國天然氣資源充足,這種替代沒有問題,但是我國沒有這麽多的天然氣資源,所以就會出現問題。尤其是國際形勢的變化會影響我國能源安全,畢竟能源是經濟社會發展的命脈、血液。”

在付林看來,這種情況下,需要考慮的就是怎樣有效替代煤炭的問題,即替代哪一部分的煤炭。

“主要應該替代能源利用效率比較低、汙染排放比較高的煤炭。如散煤、燃煤鍋爐用煤。”付林說。據他介紹,從世界範圍來講,煤炭的最好用途是發電。西方主要國家八九成的煤炭都用來發電。如果煤炭最好用途是發電,現在卻要用燃氣發電來代替燃煤發電,“那麽把煤炭放哪兒、用作何用?”

“不管是天然氣熱電聯產,還是熱電冷三聯供,其實都是在發電過程中擠壓燃煤發電。考慮到我國以煤為主、天然氣匱乏的資源稟賦,尤其是在近年來供氣保障緊張甚至出現‘氣荒’的情況下,用氣電替代煤炭發電,且替代的是煤炭利用的最佳方式,這種替代是需要打個問號的。”付林說。

因此,付林表示,天然氣的利用要發揮自身特長、優勢:一是替代汙染嚴重、效率低下的煤;二是煤炭難以起到作用而天然氣有其獨特優勢的地方,即調峰,因為氣電靈活,在調峰方面遠遠優於煤電。

“天然氣這麽貴,用得越少越好”

調峰,得到了不少專家的認同。

“燃氣機組啟停快、運行靈活,可為清潔能源、負荷波動等提供靈活調節。我國天然氣儲量有限,目前天然氣對外依存度超過45%;燃氣發電成本遠高於煤電,僅燃料成本就接近0.5元/千瓦時;燃氣發電同樣排放二氧化碳,每燃燒1噸標準煤當量的天然氣,排放1.65噸二氧化碳,相當於等熱當量煤炭排放二氧化碳的60%。2018年,我國燃氣裝機容量8330萬千瓦,年平均利用小時數2680小時,遠高於西班牙燃氣發電的年均利用小時數(1580小時),燃氣發電年排放二氧化碳約1億噸。綜合考慮氣源條件、發電成本和碳減排,我國燃氣發電應以調峰電站為主。”在4月18日召開的中國電力企業聯合會2019年第一次理事長會議上,中國電力企業聯合會理事長劉振亞對天然氣發展給出了這樣的結論。其中提到的西班牙,因其風電發展的優異成績在全球電力行業小有名氣。

“我完全同意江院士的觀點。氣電的主要目的就應該是為可再生能源調峰,而不應該以發電利用小時數論英雄。”中海油研究總院規劃研究院綜合規劃資深工程師許江風態度明確,“天然氣這麽貴,用得越少越好。”

據許江風介紹,挪威地處氣象寒冷的北歐地區,供熱需求大,但當地通過利用可再生能源、垃圾焚燒等技術,已經實現了“去煤化”,天然氣、石油消費也在下降。“當地的氣電廠年利用小時數只有300多小時。因為其定位就是為可再生能源調峰,完全沒必要燒太多天然氣。”

《電力“十三五”規劃中期評估及優化建議》也明確提出,建議“調整天然氣電站發展方式”。具體來講,該文件建議將發展調峰電源作為氣電主要發展方向,重點布局在氣價承受能力較高的東中部地區和在新能源快速發展的西北地區。

該文件認為:“我國天然氣資源嚴重不足。人均天然氣剩餘探明可采儲量僅相當於世界平均水準的1/10。氣電成本高,氣價對發電成本影響很大,我國發展氣電不具有成本優勢。長期以來,我國氣電發展方式不合理,調峰優勢尚未充分發揮。熱電聯產佔比高,截至2017年底,全國氣電裝機7629萬千瓦,其中70%以上是熱電聯產項目。”

第二部分

支持熱電聯產

“天然氣不是寶貝,因為天然氣資源壓根兒就不稀缺”

“我不認同江院士的觀點有兩條,首先我認為天然氣不是寶貝,因為天然氣資源壓根兒就不稀缺。北京某上市公司旗下天然氣熱電聯產企業主要負責人開門見山,對“我國天然氣資源匱乏”的基本觀點予以否定。

談及天然氣資源匱乏與否,2017年冬季供暖季出現的“氣荒”是繞不開的話題。當年,我國北方地區出現天然氣供應短缺,影響到部分居民的冬季采暖,引發社會輿論廣泛關注。

“當時為什麽出現‘氣荒’?主要有兩方面原因:

一是供氣方出現了問題,即中亞天然氣供應被哈薩克截留了一部分,每天少了5000萬立方米,因為當地氣象也很冷,所以天然氣消費量需求很旺盛。

二是當年我國‘煤改氣’動作太大了,‘運動式’的改造,天然氣需求一下子就上去了。但天然氣供應能力建設需要時間,所以導致了供需資源不匹配。”上述負責人認為,這次“氣荒”是由氣象方面的偶然因素和行政方面的乾預因素疊加而成,並不能用來證明天然氣“資源不多”。他進一步表示,隨著“煤改氣”日趨理性,近兩年天然氣需求的漲幅都已趨緩,後續供需關係不會太緊張。“我國2018年天然氣消費量在2800億立方米左右,淨增400億立方米,今後的增量大概在300億立方米左右,相對還是比較平穩的。”

供需形勢的平穩也反映在了價格上。多位受訪對象向記者介紹,鑒於前年的“氣荒”,去年國家能源主管部門要求中海油、中石油等企業務必做好天然氣保供,所以“三桶油”在國際市場上大量購入液化天然氣(LNG)。由於購買太集中,去年國際市場LNG價格應聲上漲,隨著供需形勢日趨平穩,最近國際市場LNG便宜了不少,價格僅為去年高點時的1/3左右。

江蘇省能源局氣電及分布式能源工程研究中心秘書長劉志坦說:“2017年底的‘氣荒’,是特殊情況,不會成為常態。因為國際市場是不缺氣的。這也是天然氣行業的主流觀點。至少在2025年之前,全球天然氣將呈現相對寬鬆的局面。包括中石油、中海油等上遊企業和地方天然氣公司等下遊企業,都持這樣的觀點。”

“國家能源局和美國能源部在我國舉辦了中美兩國天然氣行業的合作論壇,目的就是促進兩國的天然氣貿易”“國際市場上氣源是充足的”

為什麽說天然氣將呈現供應寬鬆?

“這個從全球各天然氣生產大國液化廠的建設計劃就能看出。”上述負責人說。例如,美國是目前全球最大的天然氣生產國,並在2017年成為天然氣淨出口國。“美國主要以LNG形式出口天然氣,其在墨西哥灣規劃了好幾個千萬噸級(一噸LNG大約1400立方米天然氣)大型液化廠,液化後直接裝船運往世界各地。

據介紹,美國的液化能力正在快速釋放。中石油經濟技術研究院年初發布的《2018年國內外油氣行業發展報告》顯示,去年全球LNG貿易量為3.24億噸(大約4406億立方米),同比增長10%,增速與上年持平。LNG進口增量主要來自亞洲和歐洲,出口增量則主要來自澳大利亞和美國。其中,澳大利亞出口量為6861萬噸,同比增長21.7%;美國出口量為2105萬噸,同比增長高達63.2%。

“目前中美之間的LNG貿易還比較少,去年交易量只有幾十萬噸,才剛剛起步。但在5月中旬,國家能源局和美國能源部在我國舉辦了中美兩國天然氣行業的合作論壇,目的就是促進兩國的天然氣貿易。因為美國這些在建的液化廠投資巨大,千萬噸級液化廠的投資都在四五百億美元左右,液化廠必須保證下遊有穩定的市場才能收回投資,所以這就需要簽訂一些長期協議。”上述負責人說。

那中美貿易戰會否影響兩國天然氣合作?

“這個完全可以繞開的,美國企業可以把氣先賣給歐洲人,我們再從歐洲人那兒買回來,完全可以避開高關稅。”上述負責人說,“另外,在天然氣交易中,為了防止倒賣,賣方通常會在協議中列出‘目的地限制’條款。原先這是很嚴格的,但現在隨著美國出口量的增加,這方面已經松動。”

上述負責人表示,考慮到美國在液化廠的投資力度之大,其將來很可能成為世界最大的LNG賣家,而中國將成為最大的買家。“除了美國,目前的產氣大國卡達、俄羅斯、加拿大、澳大利亞、印尼等都在投資建設定位於出口的液化廠。而需求方面,日本天然氣消費量呈現下降趨勢,韓國基本趨於平穩,中國是主要的增長國家,印度也能上漲一些,其他國家的需求增量都相對較小。所以,國際市場上氣源是充足的。”

“前幾年國內在天然氣勘探開發上投資少,中石油等企業天然氣資源‘佔而不采’的現象比較嚴重。國家能源局等主管部門拿他們也沒辦法”

“同時,國內也在加大力度開發天然氣。前幾年國內在天然氣勘探開發上投資少,中石油等企業天然氣資源‘佔而不采’的現象比較嚴重。國家能源局等主管部門拿他們也沒辦法。但近兩年這些企業還是比較講政治的,中石油去年開始加大了勘探開發力度。”上述負責人說,“另外,我國頁岩氣資源儲量全球第一。美國之所以能實現天然氣淨出口,就是因為他們在頁岩氣開採方面取得了技術突破。目前,中石化在頁岩氣開採方面已經具備了比較成熟的技術。相信這些技術會在近幾年迅速推廣開來。事實上,技術達到了零界點,之後必然是爆炸式的增長。”

另據介紹,2017年之所以出現“氣荒”,除了因為部分中亞管道氣“缺席”外,還因為有的海上LNG無法及時“到場”。

“由於北方LNG接收站少且當時出現了大霧,LNG船舶長時間靠不了岸,無法釋放保供能力。”上述負責人說,“所以去年國家發改委在東部沿海一下子規劃了17個LNG接收站。

建設這麽多接收站有什麽好處呢?

據介紹,首先是靈活,接收站可以買現價LNG,也可以買長期協議的氣。再一個就是,接收站目前主流的儲罐容量是16萬立方米,一個儲罐能存氣1億立方米。所以,如果建設的罐多了,就相當於建設了一個大的儲氣庫。因為天然氣消費具有明顯季節性,例如,北京的夏季用氣量僅為冬季的1/10,但是天然氣產量是相對穩定的,所以這就需要一定的儲氣設施,來調節供需之間的“時差”,讓供需更匹配。

“另外,儲氣設施多了,‘三桶油’就能更好地掌握購買‘節奏’。去年因為擔心‘氣荒’複發,所以‘三桶油’在國際市場上集中購買了大量的LNG。由於接收站少,LNG船舶不能及時卸貨、儲存。但LNG船都是有卸貨時間限制的,卸完貨後船舶才能對接下一個客戶。因此‘三桶油’尤其是中海油只能將訂購的大量LNG倒賣給別人。但此時的價格就不再是購入的價格了,而是大幅下降了。中海石油因此賠了不少錢。”上述負責人說,“當然,我覺得這都是特殊情況,不應該成為常態。要是成為常態了,那說明咱們能源主管部門的管理水準得多次啊?!”

上述負責人表示,沿海正在建設的17個接收站將在未來兩三年集中投產,屆時接收能力將集中釋放,整個天然氣國內市場供需形勢將發生根本性變化,不會再有“氣荒”出現。

“用得越少,投資就會越少,這個行業就越發展不起來。只有用了,才能吸引投資和促進技術進步,才能做大市場。換言之,天然氣會‘越用越便宜’”

“另外,天然氣也不是寶貝,不是‘奢侈品’。”上述負責人說,在《天然氣發展“十三五”規劃》中,我國已明確了天然氣在我國能源中的定位——“逐步把天然氣培育成主體能源之一”。“從國際上看,也是這樣的發展趨勢。而且天然氣市場本身也在快速擴張,國內外市場都是如此。”

據劉志坦介紹,2017年全球天然氣在一次能源消費比重約23%,我國天然氣佔一次能源消費比重為7%,2020年的目標是提高至10%,相應的消費量將達到3600億立方米左右,較2015年增加1600億立方米,“就目前發展情況來看,10%的目標是極有可能實現的。”

“有很多人擔心天然氣對外依存度高會引起能源安全問題,但其實沒有那麽嚴重。要是那麽想的話,大豆等糧食豈不是更麻煩?”上述負責人說,例如,2017年我國進口了9500萬噸大豆,對外依存度超過87%。“要是這麽看待問題,那麽日本、韓國天然氣安全風險最高,因為他們幾乎全靠進口。但實際上兩國天然氣並沒有出現過供應安全問題。”

上述負責人表示,我國氣源是多元化的,有國內自產氣,也有進口氣,且進口氣戰略方向很多:有俄羅斯的天然氣,將在近兩年從東北地區入境;有中亞的,從西北地區入境;有緬甸的,從雲南入境;還有海上來的,即進口LNG。

“多氣源能夠更好保障天然氣的供應。能源安全需要考慮,但不能搞得像不能用了。恰恰相反,我們更需要用天然氣。”上述負責人說,“考慮天然氣利用問題,需要用企業家思維,因為一個產業的發展,良好的投資循環是必需的。用得越少,投資就會越少,這個行業就越發展不起來。只有用了,才能吸引投資和促進技術進步,才能做大市場。換言之,天然氣會‘越用越便宜’。”

“說天然氣是寶貝,一定程度上是認為其稀有。但從目前的資源儲量來看,天然氣有的是,是足夠用的。”上述負責人說,“天然氣不能成為‘奢侈品’,從國家層面來說,應該通過推動產業發展,使得天然氣成為‘大眾產品’。天然氣發展應該是這種思路。”

“就電力供應來講,未來可能更多地依靠可再生能源,但是熱力不一定從遠方來,而且新能源供熱在一定程度上也是不經濟的。最適合實現高品質供熱的就是天然氣熱電聯產”

“第二條我不認同江院士觀點的是關於天然氣熱電聯產。院士‘反對’天然氣熱電聯產,我不太理解這個觀點。”上述負責人說,“任何一項技術是否合理,都需要看它的應用場景。離開場景談一項技術是沒有意義的,因為各類技術都有優缺點,都有其適合的應用場景。”

“在北京這種大氣汙染治理任務較重的中心城市,天然氣熱電聯產是最經濟、最合理的供熱模式。”上述負責人說,天然氣乾淨,這是煤炭無法比擬的,“有觀點說氣電會排放氮氧化物,造成大氣汙染。這是事實,但相比於煤電,除了氮氧化物,氣電的其他大氣汙染物排放要少得多,基本沒有。”據他介紹,目前煤電“超低排放”改造後,聲稱能像氣電一樣乾淨。但事實上,“超低排放”只是跟氣電的排放標準(氮氧化物50毫克/立方米、二氧化硫35毫克/立方米、煙塵5毫克/立方米)比較,而氣電的實際排放水準遠遠優於這一排放標準。

“氣電幾乎沒有煙塵和二氧化硫排放;煙氣經過處理後,氮氧化物排放水準一般都低於10毫克/立方米。而煤電不僅排放二氧化硫、煙塵,其煙氣經過處理後,氮氧化物排放水準也在20—30毫克/立方米。所以,天然氣的環保優勢明顯。”上述負責人說,對於汙染治理形勢嚴峻的中心城市來講,天然氣熱電聯產是必然選擇。

同時,多位受訪專家表示,氣電用水僅為煤電的1/3,佔地更少,非常適合建設在城市中心或周邊。

劉志坦也表示:“天然氣熱電聯產一定是北方重要大城市將來重要的供熱方式之一。隨著2020年後俄羅斯天然氣東線貫通,東北地區將是消納這部分天然氣的重要消費市場之一,哈爾濱、沈陽、長春、大連4個城市都可以建設天然氣熱電聯產機組,因為當地供熱期長,供熱需求大,這些因素都有利於發展熱電聯產項目。就電力供應來講,未來可能更多地依靠可再生能源,但是熱力不一定從遠方來,而且新能源供熱在一定程度上也是不經濟的。最適合實現高品質供熱的就是天然氣熱電聯產。”

另據劉志坦介紹,北方地區的省會城市也都是天然氣熱電聯產的潛在市場,在城市地區發展天然氣熱電聯產將成為一種趨勢。“事實上,目前這已經成為趨勢,石家莊、濟南、廊坊等都在積極推動相關項目建設。”

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資源與環境政策研究所研究員郭焦鋒也認為:“天然氣熱電聯產因其環保特性好、能源利用效率高,非常適合建在城市地區尤其是環保要求高的地區。不能‘一刀切’、徹底否定天然氣熱電聯產,還是要根據各地實際選擇是否建設。天然氣熱電聯產肯定是有發展空間的。”

“天然氣熱電聯產同時生產了電和熱兩種產品,提高了能源利用效率的同時也能獲得電和熱兩部分收益,經濟性相應提高,因此也得到了市場的更多認同”

佔比超70%、規模超過5000萬千瓦,天然氣熱電聯產是如何取得這樣的成績的?

中國城市燃氣協會分布式能源專委會主任徐曉東表示,這是不合理的電價機制導致的結果。“氣電靈活性高,適合於調峰,但沒有調峰電價,企業無法獲得合理收益。誰願意去無私奉獻?”徐曉東說,“天然氣熱電聯產同時生產了電和熱兩種產品,提高了能源利用效率的同時也能獲得電和熱兩部分收益,經濟性相應提高,因此也得到了市場的更多認同。所以,熱電聯產佔比高實際上是氣電的無奈之舉。

江億也表示,“電價機制沒整明白”是阻礙天然氣調峰電站發展的重要原因。

“雖然運行費高,但燃氣電廠初始投資實際上比燃煤電廠便宜,還節省土地。同時,燃氣調峰電廠運行小時數不必太高,這不同於燃煤電廠。如果運行小時數低於4000小時,燃煤電廠可能就會虧損,但天然氣調峰電廠本身定位是調峰,無需追求較長的運行時間,所以運行小時數在兩三千小時左右時,反而是比較合適的。因為氣價高,利用小時數多了,反倒會賠錢。”江億說,“但是,反過來講,調峰電站發展慢還是因為調峰電價政策沒有整明白,這部分電量應該是高價電。

據介紹,我國先後於2002年和2015年兩次啟動電力體制改革,電價市場化形成機制一直是兩輪改革的核心目標。但近20年來,電價改革並不順利,其中調峰電價形成機制至今未有大的突破。

郭焦鋒說:“事實上,氣電調峰是雙向的。一方面,作為電力生產方,氣電可以參與電力系統的調峰;另一方面,作為天然氣使用方,氣電也可以參與天然氣系統的調峰。但目前我國缺少電力調峰和天然氣調峰的補償政策,氣電的雙向調峰均難以得到合理回報。”

(本報記者朱妍、仝曉波、盧彬、武曉娟對本文亦有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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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品 | 中國能源報(ID:cnenergy)

責編 | 盧奇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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