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港片警匪110年:眼前無路,回頭未必是岸

作者|洛弟

香港電影110周年,也就是香港警匪片110周年。

1909年,第一部港片《偷燒鴨》,就是一個笨賊偷燒鴨,被巡警抓個正著。

一百多年過去了,“燒鴨”變成了摩斯密碼、證券情報,賊的生涯千姿百態,兵的故事黑白交融。

到了2019年,港產警匪片在歧路岔口前,面臨一道堅壁:題材拍盡了,路是不是也到頭了?

《九龍不敗》的慘敗

“天地對決”的天地

誰能想到,陳果拍了這麽個玩意兒。

一個成熟的文藝片導演,在成熟的類型片工業體系內,公然製造一份瑕疵品,已屬駭人聽聞。

更恐怖的是,在香港文藝片導演眾多的類型爛片裡,《九龍不敗》可能都是最爛之一。

怎麽個爛法?這麽說吧:要想在上海扔掉它,都沒法垃圾分類,除非碎屍拆骨,大卸八塊。

你以為它是警匪動作片,它卻不時蹦出自作幽默的笑點,宛如一個沒憋住的響屁。

你以為輕鬆一下就得了,沒想到結尾卻是部奇幻片,惡龍鬥惡龍,靠超自然現象解決了問題。

這種混搭的玩脫,已經不是發懵,是發瘋。

辣手神探破案,這麽簡單的單線程故事,怎麽搞出這麽多花樣來?

花樣多也就罷了,一頓亂拳打出去,偏偏全打在空氣上。

一部動作警匪片該有的力道,乃至狠戾,《九龍不敗》完全沒有。

甚至力道的基本來源,張晉與格鬥運動員安德森·席爾瓦的武戲,都被遲鈍無聊的剪輯拖垮了。

與凌厲的身手相匹配的,應該是配套的鏡頭語言——哪怕照著一部平庸之作,逐幀抄襲,都不至於描成這樣。

動作片的基本技術指標,竟然可以蕩然無存。如果中國真有因“技術原因”不該上映的電影,它就是。

片子已屬可氣,再想當年,越想越氣。

三十多年前,香港電影是動作電影語言的制定者。如今,它連語言的最低流利程度都做不到。

“辣手神探”的故事,港片已經拍了無數遍:不守規矩的火爆刑警,舍命追逐,以近乎匪徒的暴力實現正義。

《警察故事》的年代,正直的陳家駒與其說是警察,不如說是市民的好鄰居蜘蛛人。

被發到鄉下警局接電話,雞毛蒜皮一把抓,辦案時,老實人的憤怒才會爆發。

青筋暴起的龍叔+一屋子家裝用品,

百米內一切有生物體非死即傷

等到1992年的《辣手神探》,刑警Tequila和阿浪,已經成了重火力戰士,血洗匪巢的同時,也對自己的身份產生了懷疑。

曾經同樣的題材,那麽多母題傍身,都能拍得力道千鈞,今天卻像是無法完成的致敬。

顯然,港片警匪題材的“求新求變”,已經到了狹路,似乎非“回頭看”不能取巧。

這一點的集中體現,在於2013年的《掃毒》。

兄弟情義、大殺四方,看似壯懷激烈,實則不過是港片元素大拚盤。

只顧堆感情線、搞爆炸,卻罔顧人物的細致刻畫,畫虎畫皮難畫骨,還真騙過不少人,高呼“老港片回歸”。

但這種“回歸”只能玩一次,冷飯加多少配菜,也只能炒一頓。

所以《掃毒2:天地對決》必須出新,奮力一搏,“得就食牛扒,唔得就黃華”。

當導筒交到“熟練工”邱禮濤手裡,很多人心裡有了數:交出部平庸商業片“行活”,差不多得了。

但成品出來,讓人眼前一亮:視野都不一樣。

傳統的警方緝毒、勇搗匪巢故事不複存在,代之以一場龐大的“灰吃黑”。

深受毒品所害的舊日大佬,洗白上岸後不惜一切手段,掃清全港毒害,與舊日好友展開對決。

不受正邪善惡界定的搏殺,超脫了緝毒題材的一貫格局,“毒品”不僅是亟待撲滅的罪行,而是一種社會問題:面臨“毒害”,是否應該不顧法理,以暴製暴?

當這種利用人性惡的除惡行為,看似比執法還有效時,孰對孰錯?

余順天可能是華仔戾氣最重的角色之一

這些背後,其實是香港“影壇社會學家”邱禮濤的人文關照,以及他一貫對無政府主義的思索。

結合“份大量足”的追車、槍戰場面,《掃毒2:天地對決》具備一定可看性和一點“高級感”。

如果沒有難以忽視的邏輯漏洞,它會是相對出挑的一部港產警匪片。

同樣是老題材的新生,有人連老本都吃不動,有人稍一變通,也能落一個獨一無二。

“非原創”的奇跡與衰落

曾經,港產警匪片每一種新潮,都對今日影響深遠。

四十年前,香港電影新浪潮啟幕,《點指兵兵》與《行規》第一次揭露跨越黑白界限的危機。鋼筋水泥的現實世界裡,光明正大的守護神,也可能跌入藏在身邊的漩渦。

章國明、翁維銓、王鍾等人,成為第一代社會寫實派警匪片導演。

到80年代,警匪片的浪漫與寫實同時到達高峰。

《警察故事》《A計劃》裡的勇探成龍,永遠是為正義搏命的市民英雄。

而吳宇森的《英雄本色》《喋血雙雄》,熾烈情義熔盡警匪殊途,千金一諾、以一敵百的江湖人,成為彈雨裡昂然高飛的白鴿。

80年代港產警匪片豆瓣最高分:《英雄本色》

《邊緣人》與《龍虎風雲》各以窮街暗色和浪漫槍火,書寫不為人知的“臥底”灰色地帶。

李修賢成為當年的“公仆”代言人,《最佳拍檔》成為最賣座的喜劇警匪片,《皇家師姐》《霸王花》開始將女警形象搬上銀幕。

90年代,一方面是高度風格化的“過火癲狂”與極致浪漫。

火力升級成為當時的標配,《辣手神探》《警察故事3:超級警察》動用的槍炮,幾乎是戰爭片級別。

《警察故事3:超級警察》日本版海報,機槍坦克直升機全上

與此同時,大格局與國際視野開始產生,《紫雨風暴》裡,香港陷入恐襲危機,《警察故事4:簡單任務》,國際核彈危機都要陳家駒解決。

另一方面,今天華語動作片的種子,開始在當時埋下。

《跛豪》《五億探長雷洛傳》以梟雄傳奇回顧香港歷史,卻沒想到歷史再過二十年,同題材《追龍》依然在救市。

陳嘉上的《飛虎》對飛虎隊戰法的寫實刻畫,不僅成為港片罕見的實戰系作品,還為華語動作片帶來一個新名字:林超賢。

《飛虎》算是《紅海行動》的老爸,這話不過分

而杜琪峰、遊達志等人,以作者風格描寫黑白人生況味,一段時間內,幾乎成為90年代香港警匪片的標簽。

之後便是港片衰退,《無間道》救市,銀河映像、“麥莊”組合、葉偉信、林超賢等創作者,成為長夜裡不時閃耀的熒光。

不論潮起潮落,港產警匪片早已形成獨立審美體系,獨冠20世紀亞洲影壇,創作力異塵餘生歐美,改變世界電影史。

考慮到一個重要因素,這種成就更令人驚奇:它的題材來源,從不是原創撐起來的。

以真實案件為藍本、以社會熱點為主題的故事,只是相對小眾的一方面。

對西片故事與風格的化用,對過往類型創作經驗的因襲,才是警匪大片題材的源流。

吳宇森的《英雄本色》來源於60年代同名港片,《喋血雙雄》則是法國導演梅爾維爾殺手形象的變體。

而他的《辣手神探》,繼承了美國警匪片《肮髒哈裡》的同時,也啟發了《無間道》等臥底題材電影。

但多數臥底鬥匪徒的故事,都來自1949年拉爾夫·沃爾什的《殲匪喋血戰》,正如跛豪、雷洛的銀幕故事,源頭無一例外是30年代的《疤面人》《小凱撒》。

而文本之外的風格形式上,梅爾維爾啟發了吳宇森與杜琪峰,吳的槍火芭蕾來自薩姆·佩金帕,杜又自黑澤明處私淑頗多。

同時,根據港片創作經驗而成的警匪片,也有新近的案例。

《無雙》就是個奇異的存在。審美趣味有傳承,連創作本身都是一種複古:

周潤發“白衣雙槍”形象的複刻,是對港片視覺符號的再度消費,而劇本借鑒《非常嫌疑犯》設定,則是又一次對好萊塢經典劇情的取用。

而這些,在90年代的香港警匪片裡,是再常見不過的事情。

港產警匪片面臨的,其實是老把戲玩了無數遍的審美疲勞問題。

市場空間擴大

“新三板斧”亟待形成

《掃毒》也好,《無雙》也罷,都是老港片審美元素再利用,票房成績也都不錯。

缺乏創新是真,可觀眾審美疲勞嗎?未必。

老題材、老故事,從來不是港產警匪片票房不佳的理由。

哪怕像《追捕》,吳宇森的乏力拚湊一邊被罵,一邊還有人買账,票房照樣破億。

真正的原因,有著種種可逆和不可逆因素。

不可逆因素之一,是人——港片吵吵了二十年的“青黃不接”,沒法解決。

市場決定了新血的遊離:鄭保瑞拍《西遊記》;林超賢成為軍事動作大佬;梁樂民、陸劍青挖坑填不完。

老匠人的淡出,更攔不住:北方更廣闊的市場,與成熟中的工業體系,沒有他們不行。

後果是什麽呢?曾經的“爛片王”王晶、邱禮濤成為警匪片中流砥柱,“行活”的生存空間被擠壓,大家主動或被迫優質起來。

然後,則是老題材的重複利用,靠著創作者的格局積累與熟練技巧,帶出一點新意。

題材上的新意,也不是沒有過。

《寒戰》《赤道》《風暴》,曾是安樂影業對港產警匪片大格局的開創。

但問題也飛速暴露出來:港片的工業體系承受力,與新人導演的預想和執行力,受到了嚴重考驗。

結果是《寒戰3》不知所往,《赤道》挖坑太大,續集幾近死亡。

失敗經驗夠多了,那成功經驗呢?

《殺破狼2》口碑票房都比《殺破狼·貪狼》要好,因它作為武打片,在拳腳的技術指標上,做到了水準之上。

《竊聽風雲2》好過《竊聽風雲》,是因為動作場面調度、懸疑推理層面上的重裝升級。

在類型範圍內的單一技術層面,做到水準之上,是票房的另一重保證。

假如這種單方面的極致,蔚然成風,加上老情懷、作者化,三板斧輪著用,夠撐一陣了吧?

《反貪風暴》系列和《使徒行者》口碑平平,卻在檔期真空中屢屢成功,說明港產警匪片的生存空間擴大了。

當國產商業片增速放緩,好萊塢大片原創乏力之際,觀眾更願意選擇看慣了的港式警匪。

口碑無所謂,關鍵是香港警匪片的工業水準,還是相對恆定的。

現在唯一的問題是,港產警匪片的“新三板斧”,何時能成熟起來。

畢竟,市場口子越開越大,它們能否承擔填補缺口的重任,現在還是未知數。

*本文觀點不代表烹小鮮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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