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顆南瓜的夏至未至

一顆南瓜的夏至未至

在我很小的時候，我們家裡有大片的南瓜園。在那個物質貧乏的年代，南瓜常常像蕃薯一樣被當作主食。

我記得當時母親種南瓜苗的樣子。每到清明前後，父親會牽著黃牛整地。前一年挑選好的碩大飽滿的南瓜種子撒在地裡，幾乎不用怎麼照料，沒過幾日就會撐破皮殼，沖開泥土，頂著兩顆嫩嫩的瓜芽長出來。

很快，小小的瓜芽便長出片片毛茸茸的葉子來，如嬰兒張開的小嘴，吸吮著陽光和雨露。不久後，嫩苗就長成了藤蔓，有的順著地邊生長，有的爬上屋簷、纏繞在屋頂上。母親會適時給它們施肥、澆水，並根據長勢在其周圍樹起支架，將藤蔓引向陽光充足的地方。藤蔓不嬌氣，人們把它們引到哪兒，它們就往哪兒爬。藤蔓長出像蒲扇一樣大的綠葉堆滿瓜架之時，婆娑的濃陰便「潑」下來。

結出的南瓜形態各異，有扁圓形的，像石磨；有長形的，似睡枕。大大小小的南瓜有的暴露在綠葉外，洋溢著一種「捨我其誰」的霸氣；有的躲在綠葉深處，透著一種「猶抱琵琶半遮面」的嬌羞。

「瓜菜半年糧。」在糧食奇缺的年代，南瓜無疑讓我們又愛又恨。愛的是糧食不足時，可以用南瓜煮飯；或者把剁碎的南瓜加水煮成南瓜粥；又或者把南瓜切成塊，晾成乾菜。過年時，還可以把平日裡收集起來的南瓜子洗凈、曬乾、炒熟當作零食來吃，年味就在母親不停翻炒南瓜子的過程中變得越來越濃。

恨的是每天都必須面對那些成山的南瓜，難以抑製小小的心靈對想像之外美食的嚮往。

當然，在我沒經歷多久的艱苦的歲月裡，因為母親的操勞和智慧，我們兄弟姐妹幾個才能夠健康的成長。

歲月如塵而過，如今遍嘗各種美食的我常常懷念南瓜的香甜，懷念悠長時光裡金燦燦的秋天。

來到四季不分明的南方已經六年，也已漸漸忘卻北方熏風送香的四五月交替時節。深圳不是何時已入夏，雖然節氣上剛過立夏還未夏至。

自幼最愛草木深深的夏天。然而內心最火熱的那個夏天，想要來臨卻無數次徘徊。

浮雲沉默，夏至未至。

有時候，明明以為已經活得很通透，卻依然身在迷霧。雲深不知處，只在此山中。

我們要聽風吹過峽谷，才知道那就是風；我們要看到白雲浮過山脈，才知道那就是雲；我們要愛了，才會知道這就是愛。

櫻花季節的別離

三月到四月，是日本櫻花盛開的季節，也是入學與畢業的季節。而我，也在面對著人生一場又一場離別。

從貴陽回來，留了一瓶味道最特殊的桂花酒給了古川老師。

我還記得那天，脫下刻板的工服，換了自己的衣服，盡顯自由與灑脫。去了新開的養護中心，古川老師和墨淵很自然地招呼我進去坐，當時有客人在，看到我進去，有點局促。墨淵說：「沒事，是自己人，別擔心，儘管說。」

於是我就以突然加入的方式成了「自己人」，靜靜地聽完了談話內容。

那是一種久違的安心感與平靜感。

三個人一起在德興吃飯，席間我們一直在聽古川老師講話，聽他說第一次在迴轉壽司店裡吃下45個盤子的壽司，聽他講他從小職員開始的奮鬥生涯，聽他有一搭沒一搭的玩笑話……

我好久沒有笑得那麼開心。

未來與前路，變幻莫測。然而古川老師那一句一句看似脫口而出的「金句」卻給了我莫大的啟發與力量。

「人生は一回しかないよ」（人生只有一次）

「どんな狀況にあってもぶれない」（無論在什麼情況下都不能搖擺不定）

「人生は自分と戦うだ」（人生就是同自己的戰鬥）

「30歳の人生は始まったばかりだ」（30歲的人生才剛剛開始）

「生き方は自分で選べる」（自己的生活方式自己來選擇）

「つらい生活を面白く過ごそう」（把艱辛的日常過得有趣）

看似很雞湯的句子，從古川老師嘴裡說出來卻那麼自然，或許是歲月與經歷賦予了這些語句以厚重感吧。

4月19日，我在鳥劍居參加了古川老師的歡送會，沒有來得及給老師買禮物，只有臨時去了花店買了一束簡單的花，自己搭配的顏色，看起來還挺舒服的。

那天晚上沒太多機會說話，主題是喝酒。王姐姐坐我對面，我們倒是聊了不少。

有人說向日葵的熱烈奔放很適合古川老師身上那種「華麗」的氣質，於是他不管走到哪裡都抱著那束花，直到最後喝醉了也是。

那天我也久違地喝了不少酒，真心相送的人這一輩子會有多少個呢?

櫻花爛漫幾多時？柳綠桃紅兩未知。

但那短暫的綻放，就是閃在春天眼睛裡的光。

沉入海底的內心

四月，該以一種什麼樣的方式開始和結尾呢？

我想像的文章中，彷彿該出現這樣的句子：

「你是一樹一樹的花開，

是燕在梁間呢喃，

——你是愛，是暖，是希望，

你是人間的四月天。」

生活其實步入了正常的軌跡，內心反而有不知名的沮喪。

這個世界的變化，遠在我們想像之外，而我們自身想法的改變，也遠在我們的想像之外。

因為生活本身並不是我們年少時候做的那些遙遠的夢，生活本身是現實，冰冷，甚至是殘酷的。

運動沒有堅持做，飲食放任自流，迫在眉睫的考試，書都沒有翻開一頁。甚至有時候，拒絕與內心的對話，我讓自己安靜地沉在海底。

談完了理想抱負，也是要買菜做飯，也是要洗衣刷碗的。

身邊也有不少迷茫朋友問我：我該怎麼辦，怎麼抉擇。好似每個人都在迷茫與掙扎。

每個人都在嘗試些什麼，挑戰些什麼，但其實我們可能並不是想要改變，不是想要換工作，不是想要出國，不是想要真的去follow your heart。我們只是無法面對這似乎一眼能望到盡頭的平淡生活。

讀過一篇叫做：《深圳：「別對我幻想別對我哭。」》的文章：

「這城市太單純，容不下造作；這城市太忙碌，容不下只有情懷的閑人。」

「深圳粗暴直接的掐滅這些幻覺，不給任何浪漫想像太空」

「它不給雞血，而你必須赤子之心；它不給承諾，而你必須全力以赴」

或許，真的該少想一點，而隻去悶頭做。

努力與放棄這兩條路，我們只能選擇一條。

這兩個月，沒有更新一篇文章，也已經做好了掉粉的準備。

然而人數不降反增，謝謝你們沒有放棄我。

其實，這是一篇不想發出來總結。

但好的壞的，終歸都是自己。所以我最終說服自己寫下這些文字。

五月的第一天看了自己喜歡的電影，也繼續恢復了運動，效率日誌上也一筆一畫寫下新的願景與期待。

有期待，有盼望，說明心中還是火熱的。

身邊的美好與小確幸

四月，去東莞見了Cynthia美女。於是，成都旅行途中的美好約定實現了。

葡萄美酒夜光杯，再加上兩個人說不盡的故事，人生難得有這樣一次長談讓我們放下防備、原諒過去，並決心開始好好生活。

人美又手巧的她既會煮飯又會做咖啡，公主小屋的窗外還長滿了美麗的花朵，只有內心美好的人才能活得這麼精緻吧。

見了好久不見的嘉麗，我這麼多年上班中關係最好的同事。雖然日常幾乎沒什麼聯繫，但見了面卻比姐妹還親。我還記得2013年我初入職場的各種不成熟與尷尬，也慶幸能夠與她一起成長、共同進步。

雖然我最終沒有留在傲之美，但我們的友情沉澱了下來。我從她身上學到了太多，甚至在她身上看到了很多我現在才悟到的道理。而那個時候的她，竟然都能做到。

看到現在的她家庭美滿，並且即將迎來第二個寶寶，事業上開始閃閃發光，真的很為她開心。

我想，連接我們的，可能是內心深處不斷上進、不甘平庸的價值觀吧。

五月，去廣州見了我最親愛的她。

這段沉入水底的日子，慶幸一直有她陪伴，忘了有多少次的2個小時以上的通話記錄，忘了多少次的彼此互相鼓勵打氣，同時也驚訝於世間竟然有這麼相似的生命。

一樣的倔強要強，一樣的脆弱無比；一樣的熱情激昂，一樣的黯然沉淪；一樣的憧憬未來，一樣的緬懷過去。

……

記得以前在電視劇裡看到一句話：「 只要人對過去有著流連，那麼面對未來，就會比較軟弱。」

或許我們要做的，是一隻一直朝前飛的荊棘鳥。

突然想起了我以前在駕訓班的教練，他總說：「如何才能把車開直？你要看高看遠看天空，不能隻盯著腳下。」

是的，看高看遠看天空。

沒有任何東西可以消弭、汙染、稀釋真正的勇氣，就算前路荊棘叢生，也要泣血而歌。

此刻，我只想對她說：

生命中的險惡沒有什麼恐怖，生命中的寂寥沒有什麼悲憤，生命中的放縱沒有什麼缺憾，生命中的痛苦與埋沒無關，關鍵是：即使在始終無人注目的暗夜中，我們可曾動情地燃燒，像那顆不肯安歇的靈魂一樣，為了答謝這一段短暫的歲月。

喃喃自語，權當紀念。

這兩個月裡，一隻悶頭南瓜愣愣地生長。她不夠堅強，不夠柔韌。

以前看過關於南瓜的壓力實驗。

研究人員用鐵圈套住南瓜，來測試它的力量。南瓜首先超越了最初設定的500磅的壓力之後，又承受到了1500磅的壓力；當南瓜承受到2000磅的壓力時，研究人員不得不對鐵圈加固，以免南瓜將鐵圈撐開。

就這樣，南瓜負重生長，不斷超越桎梏，最終承受了超過5000磅的壓力才破裂。

然而，當研究人員打開南瓜時，發現它已經無法食用，只見南瓜裡面充滿了堅韌牢固的層層纖維。

刨開泥土一看，南瓜為了吸收養分、突破限制它成長的鐵圈，根須都往不同的方向伸展，最終遍布了整個花園的土壤。

這種堅韌，終會讓生命紮根。人，應該有比南瓜更強的堅韌。

「洋蔥、蘿蔔和蕃茄，並不相信世界上有南瓜這種東西，它們認為那是一種空想。南瓜不說話，只是默默地成長。」

希望那些沉默的南瓜，終能收穫金秋的燦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