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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外科醫生的日常:一天8台手術,7點出門凌晨2點回家

10月30日,星期二,凌晨00:17,浙江大學醫學院附屬第一醫院胸外科主任醫師、肺移植中心主任韓威力發了一條朋友圈:「7台手術乾到現在,馬上做最後一台。」他還開玩笑給這條朋友圈配了一張表情包,配文:好累,心好塞。

凌晨2點,手術結束,韓威力做手術的洗手衣(手術室裡的短袖衣)完全濕透……

走出醫院,韓威力抬頭看了一眼天,他身旁的這座城市,已沉沉睡去,他才拖著疲倦的身子,回到家。怕驚擾家人,他踮起腳尖走進家門,直接癱在了床上。

躺下的一刻,他掃了一眼擺在床頭的鬧鐘3點了。這個夜晚,對他來說,或許只剩4個小時。

這一天,只是韓威力每周手術日的日常。

他每年主刀的普通胸外科手術,大概有800到1000例,平均下來,一年中每天有2-3例。他是把整個身心都放在醫生這個行當上了的。「人(醫生),只有被社會需要、被患者需要,才會覺得有價值。」他說。

這,或許就是他對醫生這一職業使命的自我解讀。

浙大一院胸外科主任醫師、肺移植中心主任韓威力在手術中。

早上7點出家門

中午1點多的午飯 一個老北京雞肉卷

10月29日,星期一,這天是韓威力的例常手術日。

早7:00,他從家裡的冰箱拿了兩塊麵包當早飯,便匆匆關上家門,徑直往部門趕。

7:30,到達醫院。身兼醫務部副主任的他,著手處理一些日常事務。

9:00,脫鞋,換衣服,戴頭套,準備進入手術室。

這天,韓威力辦公室門口的小白板上,寫得密密麻麻,提示今天他有8台手術。

9:15,在浙大一院的第九間手術室,第一台手術開始。病人是右中葉肺癌,屬於早期肺癌,難度中等,手術做了一個小時。

10:45,下了手術台,韓威力在休息室坐了下來,猛呷一口咖啡。靠在椅子上,閉目養神,不出5分鐘,輕微的鼾聲響起,他睡著了。

12:00不到,第二台手術要開始了。這台腹腔鏡手術的風險較大,病人患的是縱隔腫瘤,腫瘤周圍都是血管和重要神經,手術需要在茂密的血管叢中做,對解剖的要求非常高,稍有不慎,極易引發大出血。

做完這台手術,已是下午1點多了,韓威力讓同事給他帶了一個老北京雞肉卷,兩三口下肚。「一般手術前,餓了吃一點,感覺不餓的話,能不吃的話盡量不吃,吃太多怕中午手術時犯困,特別是重大手術。」

14:00,第三台手術。

16:00,第四台手術。

當天難度最大的手術

患者是個65歲的「老煙槍」

17:30,這是白天的最後一台手術,也是當天難度最大的一台手術。需要動手術的病人是左上中央型肺癌。

韓威力記得,這個病人今年65歲,是桿「老煙槍」,年輕時學會抽煙,到現在煙齡好幾十年了。「老煙槍」最常掛在嘴邊的話就是「抽煙有益健康」「飯後一支煙,賽過活神仙」。家人說他的煙拔都拔不掉,家人勸他,年紀大了,老是咳嗽,要少抽點,他就是不聽。

最近,「老煙槍」咳得越發厲害了,痰多,痰中還帶血,到韓威力這裡的時候,已是中晚期肺癌了。「老煙槍」自己承認:「我知道抽煙不好,但是我戒不掉啊!」

2小時,做完這台手術,韓威力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回憶手術時,他說了兩個詞:如履薄冰、如臨深淵。即使是韓威力這樣資深的胸外科專家,對手術依然是懷著專業和敬畏之心,沒有絲毫懈怠。

「這個手術叫「肺癌雙袖切除術」,病人的肺動脈和左主支氣管已經被侵犯,要把肺動脈和氣管都切掉一段後再接回去,真的像走鋼絲一樣。」通過手術,切乾淨左上肺腫瘤的同時,儘可能為病人保留左下葉肺,這樣有利於患者術後的治療、康復,提高患者的生活品質,也提升患者的5年生存率。

手術後第三天,「老煙槍」可以下地了,恢復得蠻不錯,半年內肺功能可以恢復正常,除了不能劇烈運動,基本上可以和之前一樣正常生活。

「老煙槍」感慨:「我以為自己這輩子就過去了,沒想到還能醫好。醫生說,我還可以出去旅遊,我要帶我老太婆去環遊世界。」

零點開始,最後一台手術

結束時洗手衣濕透

晚上8點左右,兩間手術室同時打開,第六台和第七台手術開始了。一個是右下肺癌根治術,一個是右上肺癌根治術。作為主刀醫生的韓威力,兩邊分頭開工。

10點多,韓威力才吃上晚飯。「對於我們醫院的外科醫生來說,這些個時間點吃飯,也是蠻正常的。」這麼多年,他早已習慣。

第二天凌晨00:17,韓威力發了文章開頭提到的那條朋友圈:「7台手術乾到現在,馬上做最後一台。」這條朋友圈的配圖表情包是一個平躺著的小孩。順利做完手術回家躺下,大概是當時韓威力心中唯一的念想了。

最後一台是HIV(陽性)右肺中葉肺癌根治手術。愛滋病患者的手術較少,這兩年韓威力所在的科室總共接了3例病人。「做愛滋病人的手術風險很大,如果醫生不小心戳破手,濺出血,剮蹭了一下,都極有可能感染病毒。但只要是有病人過來,作為醫生就有責任去救治。這是我們這個團隊的本職工作,我們能做的,就是加強防護,在手術中一絲不苟。」除了韓威力,醫院的麻醉科、手術室和外科團隊,也一同工作到深夜。

凌晨2點,手術結束。

5小時後,到了星期二早上8點,韓威力又準時出現在醫院,開始新一天的忙碌。

睡這麼少,怎麼扛得住?

他的秘訣:利用碎片時間,站著也能睡著

早上7點,或許你剛剛睡眼惺忪,睜眼看到清晨的第一縷陽光。

凌晨3點,你大概早已躺在被窩裡,夢和遙遠的星光連成一片。

然而,對於一個胸外科醫師來說,他的一天,從早上7點開始到凌晨3點,整整20個小時,都屬於醫院,屬於病人。只有4個小時,他能放空一切,安靜地躺一躺。

手術日如此高強度的工作,睡眠時間幾乎只有常人一半,韓威力怎麼扛得住?

「哈哈,不光是我,我們醫院的醫生好多都是這樣啊,我們差不多都練成了隨時能睡著的習慣。」韓威力笑著說,他經常利用各種碎片時間,比如坐車的時候,睡個半小時,「空下來,頭靠著椅子背,我幾分鐘就能睡著,走路走著,我都能打盹」。

不過,一天又能有多少這樣的碎片時間呢?

大多數時候,韓威力是把咖啡當水喝的。遇上比較重大的手術,「一天起碼喝三杯咖啡」

上午看完40多個病人

他去打了一針肩膀的封閉

周三上午,是韓威力的門診時間。8點剛過,病人就陸陸續續來了。十平方米大小的診室裡,病人一個接一個進來,說話聲此起彼伏。

「韓醫生,你幫我看看我這個片子。」

「韓醫生,我媽這樣,吃不消動手術,有沒有別的辦法啊?」

「韓醫生,我最近總覺得胸口悶,你幫我看看。」

……

下午一點,40多號病人全都看完,韓威力還沒有歇下來,他的手機時不時響起,有些是老病人來顧問,有些是朋友請幫忙看看。

他有兩個手機,本打算分開工作和生活,時間久了,韓威力發現是徒勞,不管是工作手機還是上微信的手機,總是不停有電話進來。為了方便接聽,他特意買了一副無線耳機。

正說著,骨科的一位醫生走了進來:「韓威力,你怎麼還不來?」韓威力立刻起身,就像小時候見到班主任,連忙跟著骨科醫生走了出去。

原來,因長期做手術,尤其是腹腔鏡手術,雙手一直保持著抬起的狀態,他的肩膀常常疼得厲害,需要打封閉針。這天,骨科醫生等他看完門診去打封閉,已經等了一個多小時。

其實,不光是肩頸,韓威力的腰椎也不太好。另外,由於經常吃飯不按點,他還落得「老胃病」。

妻子:你從來不管家,接女兒接錯地方

女兒:最久一周才見到爸爸「真人」

早出,晚歸,韓威力自然是少不了受到來自妻子的抱怨。妻子常常笑著問他:「韓大醫生,你怎麼從來不管家?」

有一個周日,妻子讓他去接女兒下輔導班。韓威力好不容易準時趕到女兒上輔導班的地點,等了半小時,打電話給女兒,「你在哪裡啊?怎麼還不出來?」

結果一問才知,女兒的輔導班早就換了地方,韓威力記得的,還是去年的地方。「那次回到家,我當然是挨老婆的批啦!」

女兒知道,爸爸工作忙,平時兩個人早晚都碰不到面。不過她沒想到,爸爸最忙的時候,自己竟然一星期沒見到爸爸。那次,韓威力回家時,一開門,女兒看到他,脫口而出:「哎呀,爸爸,我可總算見到你『真人』了!」

嘴上埋怨歸埋怨,韓威力妻子和女兒打心底還是支持他的工作的。

對於這點,韓威力內心充滿感動,「家人的理解與支持,讓我更義無反顧地掮起醫生這份責任擔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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