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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人問得煩了,蔡瀾乾脆自己採訪了自己

在「香港四大才子」中,有寫武俠的金庸、寫科幻(衛斯理)的倪匡、寫歌詞的黃霑,而余下的另一個,就是蔡瀾。這,就是蔡瀾的的江湖地位。最近,這位才子又出了一本新書《隨心隨意去生活》,在你翻開這本書前,不妨先通過這篇文章嘗鮮。

——庫管

庸對多年好友蔡瀾的評價是:他是一個真正瀟灑的人。什麽樣的人算得上瀟灑?金庸拿自己小說的人物打比方,那便是令狐衝、段譽,而不是郭靖或喬峰。

蔡瀾是金庸的絕佳旅伴。因為他性子率真灑脫,心態輕鬆活潑,對旅途中的不愉快總是一笑置之。他不抱怨食物不可口,不抱怨汽車太顛簸,而是教金庸怎麽喝最低劣辛辣的意大利土酒,以及怎麽吮吸大排檔中的牛骨髓。因著他見識廣博,懂的很多,又人情通達,男女朋友皆多。金庸在心髒病發前,生活中的一大樂事便是和蔡瀾一起喝威士忌、抽香煙聊天。

蔡瀾

更多的人對蔡瀾的印象是:會吃,懂喝,能玩。於是除了跟金庸、倪匡、黃霑並稱“香港四大才子”’的頭銜之外,他又多了一項稱謂:生活家。

在他的新書散文隨筆集《隨心隨意去生活》裡,蔡瀾不忘在附錄部分煞有介事地採訪了自己,談論婚姻、美食和煩惱……我們大多人未必有機會坐在蔡瀾身旁飲酒談天,讀一讀他的自問自答,也算是感受一下這位生活家的談話之樂。

關於婚姻

問:“對婚姻有什麽看法?”

答:“沒有人比英國作家王爾德講得更好——男人結婚,因為他們疲勞了;女人結婚,因為她們好奇。兩者都失望。哈哈哈哈。”

問:“女人總是想嫁的,要是嫁不出去怎麽辦?”

答:“因為大家都結婚,這些人沒有嫁過,所以想嫁,就是王爾德所講的好奇了。當今社會嫁不出去的女人很多,她們每個人都不是第一個。至於不結婚生兒育女,現在也相當流行,沒什麽了不起的。不嫁就不嫁嘛。為什麽要為了一個制度去煩惱?”

問:“那為什麽還有那麽多人趕去結婚?為什麽他們要結婚?”

答:“一時衝昏了頭腦。愛到濃時,只想和這個人二十四小時長相廝守,大家就結婚了。要是能保持清醒,當然不會糊裡糊塗地走進教堂。

問:“你相信離婚這一回事兒嗎?”

答:“不相信。”

問:“不相信?”

答:“不相信。因為這是一種承諾,我不相信答應過的事不遵守的。現在已沒有指腹為婚的事。你結婚,因為你愛過,沒有人用槍指你的頭。”

問:“但是人總會變的呀!”

答:“不錯,所以結了婚就要期待對方轉變,讓對方適應你,或者你去適應對方。如果改變到大家都成為一個不同的人,那麽你已經不是對這個人做過承諾,可以離婚。離婚有種種理由,最直接又最爽快的是不能容忍的意見分歧。如果有自由的婚姻制度,那麽就應該接受這個單純的理由,別再拖泥帶水,折磨他們。一二三,就那麽簡簡單單地讓兩個永遠痛苦的人分開好了。”

問:“子女呢?”

答:“問得好,最應該考慮的是下一代,為了他們而勉強在一起,甚無奈。但也是要接受的事實。所以我勸諭對婚姻制度沒有信心的人,即使結了婚,也不要生兒女。”

問:“到底有沒有完美的婚姻?”

答:“有的。我父母就是一個例子,他們真是白頭偕老。看到許多老夫老妻手牽手散步的情景,我心中便起一陣陣的溫暖。他們在一起,並不是由於婚姻的制度,一對老伴,也許對方有很多無可奈何的意見分歧,但始終接受對方的缺點,愛護和關懷多過一切。

問:“問了你那麽多關於婚姻的事,還沒問過你本人結了婚沒有。”

答:“結過。在法律上。”

插圖:MEILO SO / 壹周刊

關於美食

問:“你能不能準確地告訴我,今年多少歲了?”

答:“又不是瞞年齡的老女人,為什麽不能?我生於一九四一年八月十八日,屬蛇,獅子座,夠不夠準確?”

問:“血型呢?”

答:“酒喝得多,XO型。哈哈。”

問:“最喜歡喝什麽酒?”

答:“年輕時喝威士忌,來了香港跟大家喝白蘭地,當年非常流行,現在隻喝點啤酒。其實我的酒量已經不大。最喜歡的酒,是和朋友一起喝的酒,什麽酒都沒問題。”

問:“紅酒呢?”

答:“學問太高深,我不懂,只知道不太酸、容易下喉的就是好酒,喜歡澳洲的有氣紅酒,沒試過的人很看輕它,但的確不錯。”

問:“你整天臉紅紅的,是不是一起身就喝?”

答:“那是形象差的關係。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整天臉紅,現在的人一遇到我就問是不是血壓高。從前,這叫紅光滿面,已經很少人記得有這一回事兒。”

問:“什麽是喝酒的快樂?什麽是酒品?什麽是境界?”

答:“喝到飄飄然、語喃喃,就是快樂事。不追酒、不頭暈、不作嘔、不擾人、不喧嘩、不強人喝酒、不乾杯、不猜枚、不卡拉OK、不重複話題,這‘十不’,是酒品。喝到要止即止,是境界。”

問:“你是什麽時候成為食家的?”

答:“我對這個‘家’字有點反感,我寧願叫自己作一個‘人’,寫作人,電影人。對於吃,不能叫吃人,勉強稱為好食者吧。我愛嘗試新東西,包括食物。我已經吃了幾十年了,對於吃應該有點研究,最初和倪匡兄一起在《壹周刊》寫關於吃的文章,後來他老人家嫌煩,不幹了。我自己那一篇便獨立起來,叫《未能食素》,批評香港的餐廳。一寫就幾年,讀者就叫我所謂的食家了。”

問:“為什麽取《未能食素》那麽怪的一個欄名?”

答:“《未能食素》就是想吃肉。有些人還搞亂了叫成《未能素食》,其實和齋菜一點關係也沒有,這題目代表我的欲望還是很重,心還是不清。”

問:“天下美味都給你試過了?”

答:“這問題像人家問我什麽地方你沒去過一樣。我每次搭飛機時都喜歡看航空公司雜誌後頁的地圖,那麽多的城市,那麽多的小鎮,我再花十輩子也去不完。”

問:“要什麽條件,才能成為食家?”

答:“要成為一個好吃的人,先要有好奇心。什麽都試,所以我老婆常說要殺死我很容易,在我嘗試過的東西裡面下毒就好了。要做食評人,先別給人家請客,自己掏腰包才能保持公正。盡量說真話,這樣不容易做到。同情分還是有的,對好朋友開的食肆多讚幾句,無傷大雅,別太離譜就是。”

問:“做食家是不是自己一定要懂得煮?”

答:“你又家家聲(粵語詞匯,意為跟別人說話一樣,人雲亦雲)了。做一個好吃者、食評人,自己會燒菜是一個很重要的條件。我讀過很多影評人的文章,根本對電影製作一竅不通,寫出來的東西就不夠分量。專家的烹調過程看得多了還學不會,怎麽有資格批評別人?”

問:“什麽是你一生中吃過的最好的菜?”

答:“和喝酒一樣,好朋友一起吃的菜,都是好菜。”

問:“對食物的要求一點也不頂尖?”

答:“和朋友,什麽都吃。自己燒的話,可以多下一點功夫。做人千萬別刻薄,煮一餐好飯,也可以消除寂寞。我年輕時才不知愁滋味地大叫寂寞,現在我不夠時間去寂寞。”

問:“做人的目的,只是吃吃喝喝?”

答:“是。我大半生一直研究人生的意義,答案還是吃吃喝喝。”

問:“就那麽簡單?那麽基本?”

答:“是。簡單和基本最美麗,讀了很多哲學家和大文豪傳記,他們的人生結論也只是吃吃喝喝,我沒他們那麽偉大,照抄總可以吧。”

插圖:MEILO SO / 壹周刊

關於煩惱

問:“看你整天笑嘻嘻的,你到底有沒有煩惱?”

答:“(乾笑四聲)哈哈哈哈。”

問:“那怎麽沒看到你寫關於你的煩惱的文章?”

答:“我想我基本上是一個很喜歡娛樂別人的人,做了半輩子的電影,多少也是一種娛樂事業。喜歡娛樂別人的人,怎會把自己的煩惱告訴人家?”

問:“哭也是一種娛樂呀。”

答:“你去做好了。”

問:“我們年輕人怎麽克服煩惱呢?”

答:“沒的克服,只有與它共存。”

問:“怎麽共存?”

答:“一切煩惱,總會過去的。我們小時候煩惱會不會被家長責罵。大了一點,擔心老師追功課。思春期為失戀痛苦。出來做事怕被炒魷魚。但是,這一切不都已經過了嗎?一過,就覺得當時的煩惱很愚蠢,很可笑。我們活在一個刷卡的年代,為什麽不頂支(粵語詞匯,意為盡情享受)快樂?既然知道一過就好笑,不如先笑個飽。”

問:“這不是阿Q精神嗎?”

答:“什麽叫阿Q精神,你還弄不懂,你想說的是逃避心理吧?逃避有什麽不好?逃避如果可以解決困擾,儘管逃避,有些事,避它一避,過後它們自動解決。”

問:“說是容易,做起來難呀!”

答:“這我知道,但是說比不說好,想比不想好。”

問:“你難道沒痛苦過嗎?”

答:“痛苦分兩種,精神上的和肉體上的。精神上的痛苦是想出來的。不想,痛苦就沒了。肉體上的痛苦才是真正的痛苦。人家砍你一刀,你一定會痛苦。女朋友走了,你認為還有新的,就不痛苦。肉體上的痛苦好解決呀!拚命吞必理痛(Panadol)就是,別聽人家說吃多了對身體有害。痛苦是不需要忍受的。把必理痛拿來當花生吃就是。”

問:“什麽情形下才產生煩惱?”

答:“個人看得開的話,煩惱不出在自己身上,是出在你周圍的人身上。喜歡的人,在不知不覺之中,完全變成另一個人,而你自己又改變不了對方的想法,煩惱就產生了。”

問:“我們年輕人怎麽解決?”

答:“沒的解決。一就是離開這個人;二就是強忍。都是看你愛對方愛得有多深。其實,也都是自己想出來的。因為你兩者都想要,或者兩者都做不了,煩惱就來了。”

問:“宗教信仰能不能幫你解決?”

答:“那才叫作逃避。”

問:“我們年輕人分不開,也不懂。”

答:“你別整天把‘我們年輕人’掛在口中,我們也年輕過。年輕時分不出什麽是煩惱,什麽是一定要活下去。年輕人享受體驗煩惱的感覺,就像辛棄疾所說的‘為賦新詞強說愁’。大家都有過這個階段,省悟得早,省悟得慢,要看一個人的悟性了。”

問:“活下去是那麽重要嗎?”

答:“有時,是一種無奈。”

問:“多愁善感,美不美?”

答:“不美,什麽事都想到負面上去,這種人要避開。林黛玉也許很吸引年輕人,但這種女人悶死人,整天哀哀怨怨,煩都煩死了,送給我我也不要。”

問:“那是天生的呀!”

答:“我也承認這一點,所以愈來愈相信宿命論,遺傳基因決定一切。物以類聚,讓他們相處在一起,互相享受好了。我們不同的人,要避開。”

問:“避不了呢?”

答:“又要回到愛得有多深、忍與不忍的問題了。”

問:“(懊惱)說來說去,還不是沒說。”

答:“有一種辦法,叫作自得其樂。”

問:“怎麽自得其樂?”

答:“做學問呀!”

問:“普通人怎麽要求他們去做學問?”

答:“我所謂的學問,並不深。種花、養鳥、飼金魚。簡簡單單的樂趣,都是學問。看你研究得深不深,熱誠有多少。做到忘我的程度,一切煩惱就消失了。你已經躲進自己的世界,別人干擾不了你。”

問:“做買賣算不算是學問?”

答:“學問可大著呢。研究名種馬的出生也是學問。”

問:“我什麽都不會,也沒有興趣,怎麽辦?”

答:“看漫畫有興趣吧?”

問:“有。”

答:“什麽漫畫都看好了。中國的連環畫、日本的暴力書、英國式的幽默書。等你看遍了,就是漫畫專家,別說沒有煩惱,還可以靠它賺錢呢。”

問:“我明白了,所以你又拍電影,又寫作,又學書法和篆刻,又賣茶,又開餐廳,你的煩惱,一定很多。”

答:……(表示沉默)

— The End —

本文節選自《隨心隨意去生活》,作者: 蔡瀾 ,出版社: 湖南文藝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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