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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奇淵:把市場信心的第一把火盡快燃起來,內需值得期待

  文/意見領袖專欄作家 徐奇淵

  2023年,壓力與機遇並存。

  中央經濟工作會議指出,當前我國經濟恢復的基礎尚不牢固,需求收縮、供給衝擊、預期轉弱三重壓力仍然較大,外部環境動蕩不安,給我國經濟帶來的影響加深。但要看到,我國經濟韌性強、潛力大、活力足,各項政策效果持續顯現,明年經濟運行有望總體回升。要堅定做好經濟工作的信心。

  近期公布2023年增長目標的兆GDP城市基本將GDP增速定在5.5%-7%,大部分高於2022年實際增速,但低於2022年預期目標。

  2023年宏觀經濟運行態勢如何?復甦格局是怎樣的?擴內需應該著重投資還是消費?我國宏觀經濟面臨哪些風險?鞏固中國在全球產業鏈當中的地位面臨哪些有利因素和挑戰?近年來被擔憂的產業外遷壓力是否會緩解?針對這些問題,澎湃新聞近日專訪了中國社會科學院世界經濟與政治研究所副所長徐奇淵。

  “2023年經濟總體上呈現修複和回暖,全年增速可能達到5%或更高一些。”徐奇淵表示,不過考慮到2022年增速較低的基期因素,2023年還是要盡可能爭取比5%更高一些的增速。

  徐奇淵認為,2023年經濟復甦將呈現出“內需表現強、外需相對弱”的格局:一方面,外需不容樂觀,穩外貿壓力可能會陡然上升,另一方面,內需在2023年的表現值得期待。

  有關擴內需應該著重擴投資還是擴消費,徐奇淵表示,2023年需要更加重視消費對經濟的拉動作用,“在經濟重啟修複的初期,也是恢復消費者信心的關鍵時期,相關政策在時間上要前置、在力度上要給足,要把市場信心的‘第一把火’盡快點燃起來,推動形成良性循環。”

  從全球來看,徐奇淵認為,預計大宗商品的價格總體上將回落,這對我國總體上是有利的,不過預計大宗商品價格即使出現回落也將處於過去五年中的相對高位。另外2023年全球貿易將明顯走弱,我國出口相關的製造業可能受到一定衝擊。

  此外,在談到近年來備受關注的部分產業鏈外遷問題時,徐奇淵表示,2023年一些發展中國家的經濟增長和金融穩定也面臨很大壓力,在此背景下,跨國企業的投資可能會進入到一個更加謹慎的觀望期。另外,由於美國國內高通脹率、勞動力工資大幅上升、匯率大幅升值等因素,美國2023年要進一步吸收產業回流的阻力將會明顯上升。歐洲通脹率尤其是生產成本更是大幅高於中國,這種狀態還要持續數年。從上述角度來看,接下來我國面臨的產業外遷壓力會有所緩和,可以說未來數年是我國鞏固在全球產業鏈中地位的好時機。

  要盡可能爭取比5%更高一些的增速

  澎湃新聞:對2023年的宏觀經濟運行態勢有何預測?經濟增長目標應該如何設定?通脹形勢如何?

  徐奇淵:2023年經濟總體上呈現修複和回暖,全年增速可能達到5%或更高一些。但是要注意到2022年全年增速較低,所以2023年即使實現5%的增速,對應的2023年兩年平均增速也只有4%左右,這顯然低於我國長期潛在增速水準。因此還是要盡可能爭取5%以上更高一些的增速。通脹方面,明年CPI通脹率應該仍在低於3%的水準。內需總體上在修複過程中,仍然面臨一些壓力,同時全球經濟在較大範圍面臨衰退,因此大宗商品價格可能會出現回落,這些因素使得國內的通脹壓力不大。

  澎湃新聞:經濟復甦成為各界對2023年的期待,在您看來,2023年的經濟復甦將呈現怎樣的格局?哪些領域會加快復甦?哪些領域依然承壓?

  徐奇淵:2023年經濟復甦將呈現出“內需表現強、外需相對弱”的格局。多年以來,外需持續超預期支撐了中國經濟的增長。這不僅得益於外部需求的旺盛,同時也得益於中國在全球出口市場份額中的持續提升。但是在2023年,美國、歐洲等主要發達經濟體的增速都將大幅下滑,甚至美歐主要央行過度緊縮的貨幣政策可能引發衰退。這些因素使得我國面臨的外需環境不容樂觀,預計外貿領域壓力可能會陡然上升。WTO最新預測認為2023年的貨物貿易量增速為1%,但是各大國際機構對明年的經濟預測仍然在持續下調當中,貿易增速也可能面臨進一步下調。

  不過內需在2023年的表現值得期待,尤其是被壓抑已久的消費需求將得到釋放。2022年前11個月,社會消費品零售總額累計同比跌入零增長以下。但是社零受到拖累比較嚴重的月份主要集中在2022年的3月、4月、5月以及11月,其他月份表現尚可。因此預計在疫情防控政策經過科學調整之後,消費需求將會有比較顯著的改善。隨著消費需求本身的修複,以及一些鼓勵、刺激消費政策的陸續頒布,消費的恢復將會進一步改善居民的就業預期和企業的投資預期,從而為內需持續企穩提供基礎。

  澎湃新聞:在當前以及未來一段時間,擴內需政策應該著重擴投資還是擴消費?應該抓住哪些關鍵要素布局?

  徐奇淵:關於擴投資還是擴消費,這個存在很多討論,有不同觀點。如果是長期分析框架,持續的經濟增長靠的是資本、勞動力、技術進步、改革等。短期框架中,經濟增長可以分解為消費、投資、出口的增長。在短期的需求框架、長期的供給框架中,投資處於兩者的交集。所以投資增長是比較理想的,投資上升在短期增加了總需求,同時在長期增加了人均資本存量、增加了要素投入。

  但是我們也要注意到,經濟發展的最終目標還是為了滿足人民群眾日益增長的對美好生活的需要。而且人的消費當中,也有勞動力的生產和再生產,甚至包括教育也是人力資本形成過程中的投資。

  所以要平衡好消費、投資的關係,隻強調其中一個是片面的,片面的視角在很多國家都有教訓。不能光強調兩者的對立關係,更多要看到統一的關係。例如,鼓勵新能源汽車的消費,這也會帶動新能源、汽車領域的投資,所以消費、投資可以形成良性互動。鼓勵、規範養老服務的消費,也會帶動養老設施和機構的投資。

  從2023年這一段時間來看,基建投資在2022年已經很“給力”了,房地產投資目前仍是低位回暖,因此2023年內需回暖過程中,最值得期待的還是消費,需要更加重視消費對經濟的拉動作用,盡量減少疫情帶來的“傷痕效應”,要抓住經濟重啟的窗口期,盡快重建消費者的信心。

  澎湃新聞:2023年宏觀經濟面臨的風險有哪些?各類宏觀政策的制定上需要注意些什麽?

  徐奇淵:其一,消費恢復勢頭有可能不及預期。疫情持續3年對很多家庭造成了一定的“傷痕效應”,居民的就業和收入預期下降,預防性儲蓄動機上升,因此消費恢復空間仍需觀察。同時,由於外部需求不景氣,外貿行業受影響較大,這也會影響到一部分就業和消費者信心。經濟重啟修複的初期,也是恢復消費者信心的關鍵時期,相關政策在時間上要前置、在力度上要給足,要把市場信心的第一把火盡快點燃起來,推動形成良性循環。

  其二,地方政府債和房地產行業的風險也要高度重視。目前來看,房地產行業的金融風險釋放已經暫時告一段落,但是也很難指望房地產行業像過去一樣再次成為經濟增長的發動機。在此過程中,建立房地產行業良性、健康發展的長效機制非常重要。相比之下,部分地方的政府債務的風險更值得關注。就地方政府債務問題本身來看,其主要問題在於期限結構不匹配和利率過高,導致償付流動性出現問題。但是從地方政府的資產負債表來看,我國的地方政府和歐美不同,通常還是擁有大量資產的,但是關鍵在於資產轉化為流動性存在一定問題,有的時候障礙不僅是市場因素,也有政策因素。我們可以在這方面做一些穩妥的試點和嘗試,把解決地方政府債務問題和國有企業改革等問題結合起來,尋找一些創新解決方案

  同時,在當前地方政府債務壓力的倒逼之下,我們需要要從大局、從長遠著眼,重新思考央地兩級財政的關係,以及財政和金融的關係、財政本身的功能和定位。正如“十四五”規劃中提到的,我們需要建立權責清晰、財力協調、區域均衡的中央和地方財政關係。同時,我們還需要跳出財政本身,從“大金融”的視角來看待財政。比如,國債發行不但是解決財政本身的收支平衡問題,同時也是為了構建成熟的國債收益率曲線、增強人民幣基礎資產的流動性、擴大人民幣在岸市場的廣度和深度。

  未來數年是我國鞏固產業鏈地位的好時機

  澎湃新聞:您認為2023年工業經濟發展的機會和動力在哪裡?

  徐奇淵:在統籌發展與安全的背景下,工業經濟發展機會也可以結合發展、安全兩個方向來進行觀察。發展方面,從供給端來看數字技術、新能源技術等正處於快速發展階段,從需求端來看,我國全面建成了小康社會,消費升級雖然受到疫情衝擊但其基本趨勢已經確立。安全方面,產業鏈的“補短板”、“鍛長板”對於我國十分重要。“補短板”方面,國產化是一個機會。另外,有的時候國產化本身並不是終極目的,解決了有沒有的問題將會增強這個產品領域的競爭壓力、帶來“鯰魚效應”,從而很大程度上改變原有的市場壟斷格局、大幅降低我國的引進、進口成本,這對於我國也具有十分重要的意義。“鍛長板”方面,工業企業需要做專做精,在安心本業中做成這個細分領域的佼佼者。

  在這些方面,行業龍頭企業的帶動作用非常重要。例如中國商飛作為大飛機的製造商,其對於上遊供應商甚至次級供應商會提出各種技術要求、或直接提供各種技術支持,並且能夠將現有的工業生產能力進行技術集成、從而創造出新的價值。商飛這類大企業的集成能力可以為上遊供應商指明努力的方向和機會。

  類似的,我在調研過程中發現,有的大型電商平台有個很有趣的職業角色——“小二”。“小二”並不屬於特定的企業,但是他會同時對四、五家小微企業提供生產、管理谘詢,對市場需求走向、產品升級方式、國外市場情況,甚至企業管理等方面給出各種有價值的建議。這些“小二”已經成功把很多小微企業扶植成為了具有一定國內、國際競爭力的上規模的企業。

  所以除了數字技術、新能源技術這些具體領域之外,我還看到了像大型集成平台帶動、“小二”輔導帶動這些機會和動力。這些積極因素將很好地推動中國工業、製造業實現升級轉型。

  澎湃新聞:鞏固中國在全球產業鏈當中的地位,2023年有哪些有利因素和挑戰?

  徐奇淵:我國在2023年增長將明顯快於其他國家。中國超大市場規模的優勢將進一步顯現。由於基期因素,2023年中國經濟將明顯強於去年,預計能夠實現5%甚至更高的增速。而另一方面,歐美國家則將大概率陷入衰退。美國增速可能達到1%左右,德國、英國、意大利等國家甚至可能面臨零增長、負增長。

  2023年全球大宗商品價格走弱,而我國在很多領域的大宗商品消耗比較依賴於進口環節。因此,預計大宗商品的價格走低,將有利於我國產業鏈地位的相對鞏固。

  挑戰方面,2023年全球貿易將明顯走弱,儘管我國有望在全球貿易中維持較高的份額,但是由於全球貿易增速的顯著走弱,我國出口貿易相關的製造業可能受到一定衝擊。尤其是在主要大國當中,我國的出口佔GDP比例較高,因此我國受到全球貿易走弱的影響也會相對較大。

  澎湃新聞:您之前曾提到,我們進入了新一輪產業外遷,在您看來,2023年產業外遷格局會發生怎樣的變化?

  徐奇淵:2023年全球面臨大範圍的經濟衰退,同時將有一定可能伴隨金融危機的風險。IMF總裁近期講話也提到,2023年將有約三分之一的國家陷入衰退。正如我在前面提到的,一些發展中國家的經濟增長和金融穩定也面臨很大壓力。在經濟、金融風險上升的背景下,跨國企業的投資可能會進入到一個更加謹慎的觀望期。

  從美國本身來看,當前美國國內通脹率居於高位、勞動力工資大幅上升,同時美元指數大幅走強,這意味著美元實際匯率的升值幅度更大。同時美國國內的資金成本(利率)顯著上升,而且什麽時候回落形勢也不明朗。在這些背景下,美國在2023年要進一步吸收產業回流的阻力將會有所上升。歐洲通脹率尤其是生產成本更是大幅高於中國,預計這種狀態還要持續數年。

  從這些角度來看,我國面臨的產業外遷壓力會有所緩和,可以說未來數年是我國鞏固產業鏈地位的好時機。

  澎湃新聞:您曾表示,外資企業在華投資是非常理性的一個選擇,但也面臨不確定性等問題,您覺得2023年這種不確定性會減少嗎?2023年應該抓住哪些重點,才能吸引更多、更大比重的外資投資?

  徐奇淵:中央經濟工作會議提出要“更大力度吸引和利用外資”。並且提出了很多具體政策,具體包括擴大市場準入、加大現代服務業領域開放力度、落實好外資企業國民待遇、保障外資企業依法平等參與政府採購、招投標、標準制定等。另外,在疫情防控政策的科學調整之後,經濟社會活動逐步恢復有序運轉。綜合以上情況來看,外資企業面臨的不確定性會有明顯改善。

  近幾個月以來,我國在大國外交中連續開創新的局面,我國的外部政治環境出現了一些積極的改善。在此基礎上,我們還需要進一步擴大國際統一戰線,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盡快恢復與外界各種渠道的友好交往,增進我國與其他各國的交流和理解,把我們的朋友做得多多的,改善其他國家對中國的理解。這實際上也是外資在中國營商環境的一部分內容。

  除了一年一度的經濟工作會議之外,我們還需要持續推動制度型開放,在制度上為吸引外資提供保障。我們的輿論、民眾也需要對外資企業更具有包容的心態,作為一個大國,我們應當有胸襟、有氣魄海納百川,吸引全世界的建設性資源為我所用,真正實現互利共贏。美國作為匯聚了全世界移民的多元化社會,以及匯聚了全球資本的多層次金融市場,其開放的社會心態值得我們學習。我們也要看到,儘管近些年來美國的民粹主義、保護主義上升,但是這本身也是削弱美國長期發展潛力、甚至是削弱其立國之本的做法,我們應當引以為戒。

  澎湃新聞:近來,許多政府組織企業包機出海,您覺得作用會有多大?應該避免哪些問題?企業在面對複雜多變的外部環境時,應該如何做好風險應對?

  徐奇淵:當前,我國急需恢復與國際社會的日常交流,這時候政府組織企業主動出海是非常有必要的。同時我們也要看到,當前“價值觀”貿易的理念逐步流行起來。除美國以外,歐洲一些國家也在反思要減少對中國的過度依賴。越是這樣,就越需要我們加強對外交流,主動增信釋疑,從而穩定和改善我國發展的外部環境。

  開放是為了獲得、利用更好的外部環境來實現發展。企業包機出海洽談只是為了訂單、解決需求,而深化開放和營造友好的外部環境可以為我們的發展提供更多的技術、人才、管理模式、商業模式等發展條件。我們需要營造良好的開放氛圍,加強與主要經濟體的各種渠道聯繫,與美國政府企圖在全球經濟中孤立我國的政策進行有效的周旋和鬥爭。

  (文章原發於:澎湃新聞)

  (本文作者介紹:中國金融四十人論壇研究部主任、中國社會科學院世界經濟與政治研究所研究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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