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勒比海上的烏托邦與穩定幣USDT醜聞

《財經》駐矽谷記者 劉泓君|文 宋瑋|編輯

從去年12月開始，一群加密貨幣的暴富者為了逃避重稅，賣掉了美國加州的房子，遷居至加勒比海上的波多黎各島，他們計劃在島上打造一個“波多邦”，寓意是波多黎各+烏托邦。布洛克·皮爾斯（Brock Pierce），正是“波多邦”的核心人物。

2017年9月的一場颶風摧毀了這個島嶼的核心基礎設施，引發了加密貨幣價格大漲。這個島國政策對這些加密貨幣早期成員利好：沒有聯邦個人所得稅和資本利得稅，不用放棄美國國籍。以皮爾斯為首的人湧入波多黎各，聚會、買地、建設私人機場與碼頭。

布洛克·皮爾斯，比特幣基金會主席，同時也是USDT發行的母公司Tether的創始人之一，這家公司於2014年在美國加州聖特莫妮卡成立。他自稱研究加密貨幣已經20多年了，那時比特幣還為誕生。在《滾石》雜誌的一篇人物專訪中，他與妻子通過智能合約維護婚姻，與一個嗜好少男的性侵犯度過了自己少年時光，後者是他人生中難以抹去的汙點。

儘管他官方稱已經離開了一手創建的Tether，然而隨著Tether越來越多醜聞發酵，所有一切都指向了與他交往甚密的人脈圈，包括與他關係密切的交易所Bitfinex和Noble Bank。Noble銀行同樣創建於波多黎各島，CEO約翰·貝特（John Betts）與皮爾斯曾經都是Sunlot Holdings的合夥人。

這一年來，波多黎各島上湧入了大量與加密貨幣相關的資金，這個島上的大部分資金都是由Noble控制。在2017年年底，這個銀行曾經有33億美元的資金，到今年6月份，這家銀行账戶裡的資金只剩下26億美金。彭博社報導稱，10月初，該銀行正在以500萬-1000萬美元的價格尋找買家，Bitfinex與Tether已經不再是他們的客戶。

彭博消息之後，USDT母公司的Tether錢流向何處情況不明，此時它正在被各種流言蜚語纏繞——不透明性、與Bitfinex關係緊密且Bitfinex償還能力堪憂。這些負面資訊引發信任危機，再度讓USDT陷入恐慌性拋售：原本1USDT=1美元，匯率一度下跌到1USDT只能兌換0.96、0.92、0.89美元，一些交易所暫時停止了兌換USDT。大量拋售USDT的人買入比特幣，比特幣價格很快從6300美元左右突破7500美元大關，隨後又快速回落至6500美元

簡單來說，這次穩定幣USDT危機與質疑主要源自這幾點：

1.資產不透明

USDT能夠大火，源自於它自誕生以來的承諾：嚴格遵守1：1保證金制度，每發行1枚USDT代幣，账戶增加1美元的資金儲備。

公眾對它的所有質疑也來源於此。沒有定期的審計計劃，也沒有人知道Tether美元儲備資金存放在哪個銀行。換句話說，如果不公開其存款账戶，如何證明它真的有相應的資產儲備，而不是開著印鈔機狂印鈔票；沒有審計，如何知道銀行账號的錢沒有被挪用。

這些質疑從今年年初至今，流言四起。Tether為了應對流言聘請第三方公司Freeh Sporkin & SullivanLLP發布第三方報告。原本用於撫慰人心的報告，一經發布引起更大規模的恐慌：此報告非第三方獨立會計事務所審計，而源自一家律所；這家律所創始人與Tether創始團隊關係密切；報告中提到Tether銀行持有25.5億美元儲備，但具體資訊沒有做任何公開。

為什麽在長達一年多的質疑中，Tether始終不願意公開銀行账戶。一名Tether股東向外透露，美國一直在打壓USDT，一旦公布銀行账戶則面臨被查封的風險。而更大的疑問是，Tether宣稱的1：1存入美元的账戶裡，到底有多少錢。

2. 曾經合作銀行尋求出售

10月3日，彭博社稱USDT合作銀行Noble Bank以500-1000萬美元尋求出售，失去了包括Tether和Bitfinex多個客戶。公開地址顯示，USDT目前發行額為30多億美元。而此時，Tether在Noble Bank的账戶餘額顯示僅剩66.78美元。

曾經美國富國銀行中斷與Tether和Bitfinex的合作，Tether曾發布緊急聲明稱正在建立新的資金管道。在與Noble銀行也停止合作之後，一個最簡單的疑問是，如果現在用戶想將账戶中的1USDT換成1美元，Tether會通過哪家銀行兌換法幣，是否還有銀行為它提供兌換服務。這些資訊未知，以此觸發信任危機。

前文提到了Tether曾經聘請律師事務所進行了審計，此前為Tether提供審計的律師事務所，也被顯示是Noble Bank和Bitfinex的顧問。也就是說，Tether應對這場公眾的質疑，全部使用的是“自己人”——法務、交易所、銀行。Noble銀行作為國際銀行有義務幫助美國政府防止洗錢活動，除非通過離岸账戶和信託證明，這些非美國账戶與美國沒有關係。為何該銀行與Tether中斷合作，是否與美方施壓有關，錢去哪兒了，均不得而知。

3.關係密切的Bitfinex質疑不斷

Tether與曾經最大的比特幣期貨交易所Bitfinex共用一個管理團隊已經成為業界公開的秘密，Bitfinex也是首家上線USDT交易的交易所。在USDT價格跳水的前幾日，有人質疑與它關係密切的交易所Bitfinex失去償還能力，然而，Bitfinex在回應中並沒有完全否認，並承認在“法定交易領域”複雜性繼續存在。回應當天的15日午後，USDT價格一再跳水。

4.涉嫌操控比特幣

今年6月，一份匿名分析報告指出，通過分析USDT數據顯示，2017年3月29日到2018年1月4日，由Tether發行的USDT進行了91次補發，比特幣價格上漲中，有48.8%的上漲發生在Tether增發的兩小時內。也就是說，Tether存在著操控比特幣價格的嫌疑。

這份報告還提到：作者認為，Tether的提款與存款狀態都不同尋常，會在典型的會計環境中引發進一步審查。如果Tether未來存在任何可疑行動，將引發比特幣價格將下降30%-80%。

USDT有如此多問題，它依然在市場中有它的無可取代之處：

· 參與創辦Tether的Reeve Collins曾說：“這是人類歷史上第一次，除了國王、政府或上帝以外，任何人都可以自己創造財富，我不想納稅。” 它之所以成為比特幣之後的避險資產，因為當你把資產兌換成為美元之後，一進一出之間，還需要交資本利得稅。但是比特幣天生又不穩定，大多數玩家選擇把手裡的比特幣換成穩定幣，這種貨幣可以隨時與美元1：1兌換。這就是穩定幣大火、各大交易所紛紛上線穩定幣的原因——逃稅、洗錢、避免身份確認，很多人將比特幣兌換成穩定幣，而不是法幣。

· 場外交易也是穩定幣日常交易的常態。因此，流動性是關注的第二個點。目前市面上有33.57億美元的穩定幣，USDT佔據了30.8億美元。這就決定了，在穩定幣的江湖裡，佔市場份額90%以上的Tether發行的USDT是這個江湖的老大哥。

而此時，穩定幣的市場已經迎來諸多競爭者。過去一個月，美國紐約金融服務局批準了兩個受監管的穩定幣——由美國交易所Gemini和區塊鏈創業公司Paxos發行的錨定美元的數字貨幣GUSD和PAX。美國政府會每個月審計其账戶，如果執法部門覺得账戶存在相關問題，可以凍結這些账戶。

部分穩定幣走與監管配合的路線， 部分穩定幣走透明化和加強審計的路線，市場競爭也開始變得激烈。USDT到底是不是本世紀的大騙局，時間會給出答案。

在美劇《權力的遊戲》中，每個人都在討論鐵金柯瑞填滿了大量的財寶，他們用這些財產背書搞起了借貸。在最後一季中，金庫終於被打開了，裡面卻空無一物。比特幣的誕生，就是為了防止雙重支付，防止這樣的醜聞。如今的USDT，所有人都在期待，打開金庫看看裡面是否有金子。沒有審計沒有監管，隱瞞資金流向，被小團體操控，這種中心化本質，無疑與加密貨幣的精神相違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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