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最新頭條.有趣資訊

李春生原創︳人生於寅與歷史軸心期的精神四性

雅斯貝斯在《歷史的起源與目標》一書中提出的歷史軸心期理論在今日已蔚然成顯學,引述者多如過江之卿,香港中大的《二十一世紀》雜誌就曾為此連出兩期專號,更有學者鼓吹什麽新軸心時代,其情形仿佛韋伯的《新教倫理和資本主義精神》行世催生出眾多的關於儒家倫理和資本主義精神的關係討論一樣。

按照雅斯貝斯的看法,公元前800年至200年是人類歷史的軸心期。在這個時期,人類意識開始覺醒,眾多哲學家或思想家在中國、印度、西方同時湧現。軸心期的影響延續至今,在此後歷史的每一次新飛躍時,人類都要回憶這一時期,從中獲得希望和力量。雅斯貝斯的軸心期理論之所以重要是因為作為歷史哲學它能為我們的“通古今之變”提供一種深度思考的坐標,只是今日之引述者對其的研究與討論卻上升不到“究天人之際”的高度,從而也就理解不了歷史的軸心期實乃人類天命“天開於子,地辟於醜,人生於寅”之必然。

“天開於子,地辟於醜,人生於寅”的說法最早出自邵雍,不過其《皇極經世書》未見記載,但有朱熹等人的佐證。《朱子語類》就曾有雲:

楊尹叔問:“‘天開於子,地辟於醜,人生於寅’,如 何?” 曰:“康節說,一元統十二會,前面虛卻子醜兩位,至 寅位始紀人物,雲人是寅年寅月寅時生。以意推之,必是先有 天,方有地,有天地交感,方始生出人物來。”

“天開於子,地辟於醜,人生於寅”的說法實際來源於老子的“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此中子為一,醜為二,寅為三。《淮南子·天文訓》就曾雲:“道(曰規)始於一,一而不生,故分而為陰陽,陰陽合和而萬物生,故曰: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從天地角度來理解人正是中國哲學的根本所在,譬如《淮南子· 精神訓》雲:“夫精神者所受於天也,而形體者所稟於地也。”《素問· 寶命全形論》雲:“人生於地,懸命於天,天地合氣,命之曰人。”

邵雍的一元為129600年,一元十二會,每會為10800年。而雅斯貝斯只是將既有的世界歷史劃分為史前、古代歷史文明、軸心期和科學技術時代四期。若以其軸心期時間的1000年作為計量部門來比附邵雍的易學,則雅斯貝斯的人類歷史發展周期可能以萬年計算,其“一元”約相當於邵雍的“一會”。然而,雖然二者的時間周期不同,但其結構卻有相似之處。可以說,雅斯貝斯對歷史軸心期特徵的描述正是人生於寅的象數展開。

雅斯貝斯是以精神性作為人的本質來理解人類歷史進化的。在雅斯貝斯看來,自然歷史不包含人類的精神因素,因此是無意義的永恆而非“正史”。只有人類歷史才是真正的歷史,它是指一切因精神而獲得意義和連續的現象演變,是通過人類記憶和繼承同人類現在有機地聯繫起來的過去。而在中國哲學看來,人類精神的覺醒譬如一日之天明,這個天明正始於寅時。

寅時在中國古代的時間計量部門中指早晨3點至5點,又名平旦、日旦、黎明等,此時夜與日交替。太陽雖然沒有躍出地平線直接照耀大地,但太陽光卻可以射到地球的大氣層,由於高空大氣層裡的質點和塵埃對太陽光起散射作用,所以天空曙光熹微。所以,寅時的特點是三生萬物的負陰抱陽(與此相對,作為昏時的戌時則為負陽抱陰)。寅時之明是借助大氣層對太陽光的散射作用,可天人感應為人類精神性的第一個特點:反思性(笛卡爾曾雲:我思故我在)。作為哲學概念的反思性就是借用光反射的間接性意義,指不同於直接認識的間接認識。而反思性恰是雅斯貝斯所描繪的軸心期時代的根本特徵:

這一切皆由反思產生。意識再次意識到自身,思想成為它自己的對象。人們試圖通過交流思想、理智和感受而說服別人,與此同時就產生了精神衝突。人們嘗試了各種最矛盾的可能性。討論,派別的形成,以及精神王國分裂為仍互相保持關係的對立面,造成了瀕臨精神混亂邊緣的不寧和運動。(《歷史的起源與目標》,9頁,北京,華夏出版社。下同。)

寅時太陽雖仍處地平線下,但其躍出地平線的大勢已明,所以超越性構成了人類精神性的第二個特點,而超越的最終目標是日上中天,中天為離為午,寅為午火長生之地,所以人生於寅暗藏人之為人的終極關懷。雅斯貝斯曰:

這個時代的新特點是,世界上所有三個地區的人類全都開始意識到整體的存在、自身和自身的限度。人類體驗到世界的恐怖和自身的軟弱。他探詢根本性的問題。面對空無,他力求解放和拯救。通過在意識上認識自己的限度,他為自己樹立了最高目標。他在自我的深奧和超然存在的光輝中感受絕對。(8頁)

不過,由於東西方空間的差異,寅時所暗含的超越性在西方表現為借助宗教神性來實現的外在超越,而東方的中國則意在通過道德修身來達到內在超越的目的。

寅既為一日之寅時,又為一年中作為歲首的寅月。在中國文化中,年和歲不同,先立年後立歲。冬至太陽到南回歸線之後複向北行,為一年之始;而到在寅月則新年柱太歲始立,此時氣象轉暖,萬物始生,於十二消息卦為地天泰。地天泰上坤下乾,乾陽清明而上升,坤陰凝重而下沉,陰陽相感,上下互通。自由就是這種通達的無障礙之感,自由性由此構成了人類精神性的第三個特點。當然,人類的自由性又是在意識到自身的局限性中體現出來的,因為寅既屬於地天泰卦,又屬於後天八卦中的艮,而艮為止為限制。所以,一切自由只能在運動和辯證法中行進,正如艮卦卦辭所言:“當行則行,當止則止,其道光明。”雅斯貝斯在《歷史的起源與目標》中把自由設定為人類未來的目標,並詳論自由之精義。他看到在軸心期中聖者扎堆出現:在中國,有孔子、孟子、老子等;在印度,有釋迦牟尼等;在以色列,有猶太先知等;在古希臘,有蘇格拉底、柏拉圖、亞裡士多德等。這些聖者恰恰體現出人類的自由性,因為聖乃無所不通也(《說文•耳部》雲:“聖,通也。”《書•大禹謨》雲:“乃聖乃神,乃武乃文。”孔傳:“聖,無所不通。”《左傳•文公十八年》雲:“齊、聖、廣、淵,明、允、篤、誠,天下之民謂之八愷。”孔穎達疏:“聖者,通也。博達眾務,庶事盡通也。”《荀子•臣道》雲:“上則能尊君,下則能愛民;政令教化,刑下如影;應卒遇變,齊給如響;推類接譽,以待無方,曲成製象,是聖臣者也。”楊倞注:“聖者,無所不通之謂也。”)上古之時,本絕地天通,意在天地相分,人神不擾。而軸心期的聖人輩出、列星閃耀意味著重新的天地相通,從而建立起屬於人類自己的文化與文明的秩序。軸心期的聖人星散於北半球的東方(中國)、南方(印度)、西方,唯獨北方不顯,蓋因一天中北方為黑暗之所,一年之中北方為冬藏之地。人生於寅,而中國更居寅方,是寅中之寅,所以中國傳統文化尤其崇拜聖人,崇聖是其核心。

人生於寅,還因為一年中太歲起於寅。太歲又稱太陰、歲陰,是個虛星,與歲星(木星)相反。《淮南子·天文訓》雲:“太陰元始,建於甲寅。”《史記·天官書》雲:“以攝提格歲:歲陰左行在寅,歲星右轉居醜。”司馬貞索隱:“太歲在寅,歲星正月晨出東方。”太乙天帝通過北斗從子順行地支十二宮,與太陽(包括歲星)從醜逆行周天十二次以實現天地相合,而太歲則代表天人合一萬物化生從寅順行。太歲掌管月日時,為萬物之君。太歲在寅,而寅為甲木的祿地,甲木為一,為十乾之首,乾元納甲,所以人生於寅又體現了人類精神特性的第四個特點:統一性。雅斯貝斯指出,在軸心期,“世界上所有三個地區的人類全部都開始意識到整體的存在”(8頁),“人類都已邁出了走向普遍性的步伐”(9頁)。“軸心期雖然在一定的空間限度裡開始,但它在歷史上卻逐漸包羅萬象。”(14頁)“從三個地區相逢之際起,它們之間就可能存在一種深刻的互相理解。在初次相逢時,他們便認識到,他們關切同樣的問題。儘管相隔遙遠,但他們立即相互融合在一起。”(15頁)當然,軸心期的人類統一性只是意識和本質上的,而不是現實的、完全的。軸心期之後三大地區都建立了強大的帝國——中國的秦王朝、印度孔雀王朝和希臘羅馬帝國,恰是人類統一性的初步現實體現。而雅斯貝斯認識到,統一是歷史的最終目標。

反思性、超越性、自由性、統一性——軸心期的人類精神四性將伴隨人類歷史發展的整個過程,歷史的意義就是實現人類精神的最高潛力。因為寅居艮宮,而艮為“萬物之所成終而所成始也”。

人生於寅與軸心期理論的相互印證還可以引申出很多結論來,這裡限於篇幅,暫時不表。邵雍雲:“學不際天人,不足以謂之學。”中國文化內藏著甚深的奧秘。如果不從天人角度借助易經象數之學剖析之,而僅僅依靠現象事實的羅列、文辭名相的辨析,恐怕所謂融“中西古今”之學、創“反本開新”之路的學術宏願很可能會成為流於形式的泛泛空談罷了。

獲得更多的PTT最新消息
按讚加入粉絲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