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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好,我是陳拙。
沒有規律的生活,人會失去時間概念;封閉狹小的居住空間,甚至讓人不斷聯想到死。
疫情時期,有一群人的生活被極大影響,他們是定期就醫的慢性病人,甚至癌症病人被病毒打亂了治療,很多人上網求助。
今天的故事裡,有個年輕女孩,因為生了病,每隔兩天就要去趟醫院,但她只有12個珍貴的口罩了。
這個在癌症中掙扎的女孩,原本計劃好死前的生活,,如今不想再寫第二封遺書了。
看完這個女孩的故事,一定能給你力量。
2020年1月28日,大年初四。高鐵上人很少,前後排都空著。我和父親、母親戴著N95口罩,努力費勁地呼吸了7個小時,除了吃飯沒摘下。
一路從長沙老家回到上海的家裡,精疲力盡。
晚上,我突然臉上發熱。
我悄悄挪到遠離電取暖器的地方。過了會兒,還是熱。
我偷偷跑了幾趟衛生間。鏡子裡,雙頰紅通通的。用手背試額頭、臉頰,比平時溫度都高。
體溫計就在客廳的藥箱裡,我不敢去拿,怕爸媽知道嚇到他倆。
我是一個乳腺癌四期的30多歲的女孩,我掙扎於癌症之中,死亡邊緣已經一年了。
難道,我竟然要被新冠病毒提前送離人世?
我的遺書才寫了一半。
身上燥得很,翻來覆去地睡不著。
我胡思亂想。
如果感染了,應該不是在長沙,那幾天我們幾乎沒出過門,小區裡據說也沒從武漢回來的人。
那是在高鐵上中的招嗎?可我沒和別的乘客接觸啊。
十天前,1月19日,我們一家三口搭高鐵從上海回長沙老家過年。
車廂裡除了我,沒人戴口罩——包括我父母。
我戴口罩不是因為病毒,而是因為癌症。2019年我做了十幾次化療,隨後口服靶向藥,白細胞一直低於正常水準,免疫力差,感冒要一個多月才好。所以外出總戴口罩。
應該也不是父母那時被感染了,再傳給了我,他們並無症狀。
我記得第二天,1月20日,長沙氣象不錯。爸媽忙著洗刷,收拾空了一年的房子。我仔細化了妝,出門參加同學聚會。
湘菜館生意火爆,提前預定才有桌子,香辣味兒讓人精神一振。
那天吃到久違的湘菜,同學給我要了一杯水,讓我涮菜,他們知道我在做化療,胃黏膜太脆弱。但並沒有更多特殊對待我,這也是我希望的。
吃完飯,大家轉到湖邊咖啡館聊天,陽光正好,風也正好。現在想起來,這麽平常的一天,卻是春節最美好的一天了。
聚會吃飯時我肯定沒戴口罩,其他同學也沒戴!
對了,想起來了,就是這天,我看見微博上有人說,鍾南山帶隊去了武漢,調查新型冠狀病毒肺炎。
2003年非典,我正在北京實習,被困了幾個月,對“鍾南山”的名字印象深刻。當時謠傳北京要封城,我親眼看見一個三層樓的超市裡糧食被大家哄搶買光了。
難道是同學聚會上我被傳染上了,現在才發熱!?
我想不明白。
我腦子裡繼續“追蹤”被傳染的可能性。
同學聚會的第三天,1月22號,我很危險。那天我去了醫院。
我在吃靶向藥,有很強的骨髓抑製作用,需要密切監控白細胞和中性粒細胞。那天就是檢查血常規。
那天我早晨一起床就看到壞消息,湖南確診1例,就在長沙。
出門前,我特別嚴肅地跟爸媽強調:專家說,新冠肺炎致死率較高的患者主要是老年人和有基礎病的人——“我是後者,你們是前者,一屋子高危人群,要格外小心。”
爸爸小聲提醒媽媽,出去買菜一定要戴口罩。但他自己戴口罩卻狀況百出。先是裡外搞反了,藍色面朝內。然後又把上下搞反了,金屬條戴到了下巴上。
那天,醫院進門要測體溫,醫生戴了口罩。但大街上,人群中,好像就我和爸爸兩人戴著口罩。
莫不是因其他人幾乎都無防護,就讓我也中招了?!
當天化驗結果出來了,白細胞2.7(正常人水準的下限是3.5),是我的一貫水準,還不到停藥程度,但在當下,就顯得很危險。
本來有個同學說要帶孩子過來看我,我擔心自己容易感冒,發信息拒絕了。
也是從那天起,我決定不再出門。
壞消息一個接一個。
我去了醫院的第二天,23日,武漢宣布封城。緊接著湖北全省封閉,七部春節檔電影集體撤檔。
我有個癌症病友微信群,每天幾百條信息刷屏,滿眼都是武漢、病人、醫院、口罩、消毒液這些字樣。每個人的情緒扔到這個大池子裡,好像就能被稀釋一點兒,好受一丁點。
群裡有個病友1月15日去過武漢同濟醫院血液科看病,呼吸科就在同一層,候診時至少有200人!而那時除了她,幾乎沒人戴口罩。她回上海後意識到自己的危險,立刻自我隔離。有沒有藥不知道,年後能否繼續治療不知道,現在大家更關心她是否在醫院被感染了。
我和父親那次長沙醫院之行,也一樣危險嗎?
萬一中招,我可能直接就被拉到殯儀館火化,那我的遺願就無法實現了…..
真希望不是新冠肺炎,再給我一點時間,我想把遺書寫完。
就這樣,回上海的第一晚上,我因發熱輾轉反側。第二天,1月29日早上,沒睡幾個小時,天就亮了。
我起床趕緊找出體溫計。一量,36.5度。萬幸!
突然想起來,昨晚會不會是在藥物作用下的“潮熱”呢?不知道。
不過武漢、湖北以及全國的疫情形勢越來越嚴峻了,上海也越來越危險了。
截至1月27日晚,上海累計發現確診病例66人,最大88歲,最小7歲。2例病危,3例出院,1例死亡。還尚有129例疑似病例正在排查中。而新聞上說的潛在傳染者究竟有多少,誰都不知道。
我絕對不能被感染。
我花了一年,才有了死於癌症的準備。但我哪能想到又冒出個冠狀病毒,瘋狂爆發。我不想死於這個病毒,我根本沒有這個準備。
醫院,此時已經是危機潛伏的地方,而我為了活命,今天不得不再去一次。那種針必須28天注射一次,延遲不能超過3天。
為了節省N95口罩,我自己坐地鐵去醫院。地鐵空蕩蕩的,一列車只有七八個人。
靠近地鐵出口的醫院小門關了,所有人從大門進出,保安用額溫槍逐個地量體溫。
肌肉注射結束得很順利。醫院還沒全面開診,只有零星幾個病人,我有點後悔,真不應該浪費珍貴的N95口罩,戴普通的防霾口罩也許就可以。
我只有12個珍貴的N95口罩。
在癌症死神把我帶走之前,它們是我抵抗冠狀病毒死神最重要的防線。
知道武漢封城那天,我還在長沙,想到了口罩。但打開手機卻發現,京東自營和天貓超市裡的醫用口罩缺貨了。
我擴大搜索範圍,只有一家店還有N95口罩,3個38.8元。
我有點心疼,選擇數量2,猶豫了兩分鐘,改成數量4,下單付款。
後來幾天,網上的口罩全部“下架”、“賣光”。爸爸去藥店也沒買到。春節前的一個晚上,堂哥開車送來一包醫用口罩,“械”準字的,很薄,做工粗糙,總比沒有強。
23日,快遞送來了那12個保命的N95口罩。
當時有朋友建議我盡早回上海,我很猶豫。
去年,爸媽來上海照顧患病的我,被圈在二十多平米的屋子裡,沒有朋友、沒有娛樂,壓抑了很久。現在他倆回到熟悉的老家,輕鬆了許多。我不忍心提前結束他倆的假期。
但每天,微博上的求助信息越來越多,各地的防控措施越來越嚴,我的恐慌濃重起來。
還有,我隻帶了兩個星期的藥量,萬一上海封城,我回不去,病情就會失控。
我提出改簽車票提前回上海,爸媽同意了。
我清晰地記得這個長沙除夕夜,媽媽做了一桌豐盛的年夜飯。
但我們的生活被病毒攪得亂七八糟,就像去年被癌症攪得亂七八糟一樣。
一年多以前,2018年9月,上海。
我跳槽、升職、加薪,忙得人都是霧蒙蒙的,也是那個月,我摸到乳房有個腫塊。但覺得一切有奔頭,就咬咬牙堅持下來,快過年了才去檢查。
乳腺癌2期。醫生說,過完年安排做手術。
我挺平靜的,因為我知道乳腺癌的愈後還不錯,做完手術,休息半年,還能回去工作。
2019年2月8號,也是大年初四,我腰痛。到上海第一人民醫院急診拍CT,片子顯示,癌細胞骨轉移了,我的整個脊椎都黑了。
癌症4期!我失去手術和放療的機會,這下事大了。
醫生建議我采取姑息治療,盡可能地延長生命,改善生存質量。但我還能活多久?3年,5年,還是更久,醫生也不知道。
我怕截癱,那個星期就住院了,還錯過了IMAX版的《流浪地球》,遺憾了一整年。
化療持續了6個月,夏天我進入內分泌治療,口服藥,希望腫瘤不要長大。
身上不痛了,我離開輪椅。行動恢復正常,可以自己脫穿衣服、洗澡、走、跑、自己坐公車。我又活蹦亂跳了。
身體盡量維持的這半年,我想拚盡全力把自己的生活拉回正軌與平常。
我還是會化妝,像以前一樣,把自己收拾得好好的。我還把之前因工作忙沒能顧及的愛好都發掘了出來:看了6部音樂劇,6、7部話劇,2、3場音樂會,和年輕女孩一起追星,練字,學播音,還想學編程。
我必須每天都當日子過,必須都有所交代。
9月份,我回到公司,原來的職位沒有了,同事都對我挺客氣的,但太客氣了。我沒有任何事情做了。
我想萬一這份工作沒有了,我再怎麽賺錢?父母都有退休金,生活無憂,但治療就很難繼續下去。
有意思的是,那時我在微博上寫劇評,中了投稿抽獎。今年初公司年會,居然又中了個kindle。真不知道這是幸運還是不幸。
從上海回長沙過年時,我原計劃每天練一小時字,學一小時英語,寫完一篇論文,還要上完Python入門課程。癌症病人很懂得規劃時間的。
但現在,我從早到晚地在網上搜索口罩,看病毒科普知識、各種媒體報導,關注武漢、長沙和上海的疫情發展,真真假假的消息,我再也沒去管學習計劃了。
我的遺書躺在電腦裡已經有半年了。
無論我如何將生活拉回正軌,我知道,有一件事我很可能拉不回來——死亡。
網上說,4期乳腺癌的5年相對生存率為22%,這意味著,22%的人在確診後能活過5年。但我會是那個幸運兒嗎?
我確實需要一封遺書——
「我捐獻眼角膜。並且捐獻遺體給複旦醫學院。」
這是我的遺書開場白。我首先交代的是我的遺體。
然後我一定要把爸媽托付給幾個好友。
「很不好意思地想拜託XX,督促我媽媽每年去做一個乳腺和卵巢癌篩查,還有我爸爸每年要去複查。」
我爸喜歡拍照,媽喜歡製作小視頻。
「很不好意思地想拜託XX,每過兩年幫我爸爸媽媽換一個手機,好不好?」
我還要給我的小遺產——單反相機、尼康鏡頭、N本詞典、百來本藏書、淘來的耳環項鏈胸針等小玩意兒,找到下一任合適的主人。
「我有一個滿鑽船錨、一個松樹枝帶珍珠的和一個故宮扇子型的胸針,給XX,她提到過很喜歡。」
對了,我喜歡歌。
「哀思會上要放《櫻花樹下的家》和《不說再見》這兩首歌。」
《櫻花樹下的家》算是我母校武漢大學的“非官方”校歌,現在的小孩不怎麽知道了。
我們的武漢,正是2020年這個早春中國與世界最關注的地方。
我們的武大,正是我生活了四年的地方,四年珞珈山櫻花與東湖相伴。
忘了說了,《不說再見》是我喜歡的綜藝《聲入人心》結束後,一個成員給所有人寫的,有一句我最喜歡——“揮揮手道別,我的夥伴,不說再見就一定會再見。”
2月3日,上海腫瘤醫院年後開診第一天。病友發來一張照片,早上大門口排的隊超過500米,她等了將近兩個小時。
這樣的人群密度太危險,只要有一兩例冠狀病毒感染者,就可以放倒一大片腫瘤病人。
新冠病毒,給我們腫瘤病人疊加了一層死亡的威脅。
病友群裡還在焦急地討論,化療推遲、中斷,都和病毒相關。大家的情緒在發酵。
微博上,無法透析的尿毒症患者、無血可用的白血病患者、被拒收的新確診病人、化療中斷的病人發出求助,字字泣血。
物傷其類,我擔心有天,會不會我也求告無門?
我和爸媽困在家裡,那天大吵了一架。
吵完後我覺得舒服一點兒。而為什麽吵架,我到現在也沒想起來。
這一周,我打開電腦,抓緊修改遺書。
之前,我打算死後把我的小房子委託給朋友出租,租金給爸媽補貼生活,後來想到還有房貸,就改主意了,但錢沒想好怎麽處理。
「上海房子,請XX幫我賣掉,所得的錢最好不要一次性給我爸媽,免得他們受騙上當。」
我在遺書上新加了這一條。
2月5日,我必須繼續一月一次去醫院要抽血化驗、開藥、打針。對於癌症病人,規律治療是唯一的保命途徑。
冒著被病毒感染致死的風險去保命,想起來又好氣又好笑。
N95口罩、護目鏡、毛線帽子、一次性雨衣——路過玻璃櫥窗時,我看自己變成一頭大熊。
爸爸也穿上了雨衣,他捨不得用N95,就戴了兩個普通防霾口罩。
醫院門口出現了一個棚子,啟用紅外測溫,所有人還必須驗身份證或者醫保卡。外地身份證的從另一個通道走,額外填表,二次測溫。
門診樓裡,人不少,都戴了口罩,還有別人的“一次性雨衣”,看著安心。
也許是怕接觸按鍵交叉感染,二樓的自助掛號機全關了,病人只能到人工窗口,一個挨一個,聽到誰咳嗽一聲,我都會嚇一跳。
有個七八十歲的老爺爺,弓著腰,顫巍巍跟著隊伍往前挪。他耳朵背,也沒預約。醫生扯著嗓子喊,“老人家,現在沒有預約都不給看了,看你年紀這麽大,今天就破個例。”
開完藥,我上樓抽血,再去做點滴港護理,插好針後排隊點滴。
醫院實行單向通行製,前門進後門出,比平時多繞了幾個圈。
我被N95口罩掛耳的帶子緊緊地勒著耳朵根;護目鏡的鏡腳卡著頭,太陽穴“突突”地疼;雨衣不透氣,身上悶出了一身汗。今天要化驗肝腎功能,我空腹來醫院,等到坐下來點滴時,眼前一陣發黑,惡心想吐。
一直餓著肚子回到家,我把雨衣脫下來,卷成一團塞進垃圾袋裡。
我癱在椅子上。動也不動,累得想哭。這才是我的第二關,還有兩天的檢查要闖。
2月6日,我再去醫院,做超音波、胸部CT和核磁檢查,是兩月一次的常規評估檢查,只要病灶沒擴大或出現新的轉移,就算勝利“續命”。
仍然是大熊,口罩、護目鏡、帽子、雨衣樣樣齊全。
N95口罩就放在客廳裡,每次去醫院前,我在心裡默默地數,“用掉一個,還有8個,還有7個,還有5個……”
那天醫院的核磁等待室裡有二三十個人,大家都戴著口罩,自覺分散坐著。
“你得去發熱門診!”我剛坐到角落裡,就聽見護士大聲說。
聚在前台的人群立馬散開。一位戴口罩的黑衣男士跟在全副武裝的醫生後面走了出去。門口的人群立即後退。
“我是浙江人,但我完化療就一直住在上海的。”一個身材高大的光頭女人擠在分診台,嗓門很大。
“你叫什麽,旁邊坐會兒,待會兒再量,不然你量三次都高,只能去發熱門診了。”護士說。
一個戴毛線帽子的女人在我旁邊坐下,她剛量了第二次體溫,還是高。我向外挪了個座位。
“我是因為跑過來熱的,真的,我一直住在上海的。” 她轉頭看我笑了笑。
我沒有回應,她又跟我搭腔,“你身上的衣服網上買的嗎?是防護服吧?”
“不是,就是一次性雨衣。”
過了一會兒,她又轉過頭來,“哎呦我都不敢去測了。”
她第三次測溫終於通過了。
終於輪到我了,37度6!
難道不幸中招了!?
護士叫我到旁邊坐一會兒再量。我心裡嘀咕,我進門時量體溫都正常啊,會不會是體溫槍過熱啊?
我聽從爸爸意見,把衣服解開,去門外站了會兒,回來再量,36度9。護士還有點不滿意,“哎你剛才出去了,都量不準了——算了算了。”
我不太服氣,想再量一次,猶豫了一下,還是微微膽怯,非常時期就不爭這口氣了。
在準備室,我按要求取下有金屬條的口罩,脫掉雨衣、護目鏡、帽子和衣服,換上拖鞋,穿上檢查服——剛剛從上個病人身上脫下來,還帶著余溫。
我走進核磁室,前個病人從檢查台上下來,醫生就催我趴上去,放臉的墊子沒有消毒,我聞到別人的香水味兒和油脂味兒。
我只有祈禱這個密閉房間裡,沒有新冠肺炎病毒感染者。
2月7日,小雨停了,天還是陰沉沉的。今天還要做核磁檢查。
等候時,一個病人開玩笑,“好像沒聽說癌症病人得肺炎呀,是不是癌細胞跟病毒相克?說不定來個病毒,就把我身上的癌細胞消滅了!”
我想反駁,利用病毒殺死癌細胞的想法,目前還在研究階段——但我心裡真希望它能“以毒攻毒”啊!
我突然想到2019年春節,我想選IMAX廳、最貴的廳去看《流浪地球》,沒想到初四就入院了,那個年,過得冷冷清清。
2020年春節特別不太平,我又錯過《中國女排》和《緊急救援》。
但這一次是撤檔,還總是會上的。希望總歸是能續上的。
我又想到我遺書還躺在電腦裡。我斷斷續續地寫到了2020年春節前後。從上海寫到長沙,從長沙寫到上海。
即便是乳腺癌四期,我還能體面地、正常地生活,在死亡來臨之前,有充足時間跟家人從容告別。
但現在一旦感染,就要被隔離,常規治療會中斷,腫瘤會生長,工作會再被打斷。最後,我不是被病毒吞噬,就是被一團亂麻的生活捆綁窒息。
和死亡耗了這麽久,我對死不再有強烈的感情,但我不能先敗給冠狀病毒。
某種意義上,我接受了早逝於癌症,但我沒想到,也不能接受提早逝於病毒。
我不想再寫一版我的遺書。
我在醫院裡坐著,邊想邊等。胸部CT結果終於出來了,我的兩肺紋理清晰,右肺中葉新增一枚微小結節。
我暫時沒被冠形病毒入侵!我遺書中寫下的“捐獻眼角膜和遺體”能實現了。
我不用新寫一版我的遺書了。我只想面對一次死亡。
對了,我的哀思會上那兩首歌都得放啊!除了《不說再見》,《櫻花樹下的家》就是寫我們武大的,你聽聽——
半個月亮珞珈那面爬上來
又是一年三月櫻花開
這一別將是三年還五載
明年花開你還來不來
真想這一輩子坐在櫻花樹下
彈著我的破吉他
雪白的花瓣貼著臉頰飄落下
美麗櫻園我的家
藍藍的天空有朵朝北飛的雲彩
燕子來自南方悄悄把春天捎來
綠色的春風吹開了今年的故事
你不經意離開摘朵花兒頭上戴
……
終於向天空敞開你廣闊的胸懷
用青春為大地漂出了自己的色彩
流浪的小孩感到了疲憊的時候
櫻花樹下的家
盛開著等你回來
……
謹以此歌作為後記,送給你們
編輯:牛大碗 掃地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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