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故事主人公木杉是故事 FM 的聽眾，今年 26 歲，現在在武漢工作。
上周，木杉專程來到北京的錄音室，講述她和爸爸的故事。
她說「我對爸爸本能的愛和清醒的恨，折磨了我 15 年。」
但這種複雜的感情，並不是從一開始就有的。在木杉的記憶裡，小的時候，爸爸曾經是她的驕傲和自豪。
—下面是本期故事的文字版—
一
我們家在小城鎮，小時候物質不豐富，但每次爸爸從外面回來，都會給我帶麵包，加果醬的那種。
這是我小時候最期待的事，每當我把麵包帶去教室，小夥伴們用羨慕的目光望著我，好像在說「你怎麽有麵包吃？還有各種各樣的口味！」我可自豪了。
爸爸業務能力很強，從小就是我的榜樣。並且在我的成長上，爸爸從不限制我的興趣，一直讓我自由發展，小時候我的生活非常幸福。
直到——爸爸的脾氣變得愈發暴躁。
是那種突然降臨的憤怒，有一年冬天，沒有任何預兆，爸爸一腳踢翻了家裡的炭爐子，留下我和媽媽獨自收拾，我第一次意識到，爸爸並不像我想象中完美。
小學三年級，有一次爸爸和媽媽吵架，我躲在房間裡偷偷的聽，才知道，爸爸又要買摩托車。這已經是他要買的第三輛摩托了，並且價格一輛比一輛貴。
我記得很清楚，那天外面剛下過雨，天很黑，黑得發亮。媽媽關上我的房間門，但我還是聽到爸爸在怒吼「錢呢？我的錢去哪了？每個月給你的錢呢！」之後是一聲巨大的響聲，爸爸摔門而去。
媽媽追上去，妥協了，拿著家裡僅有的錢，跟著他去買他心愛的摩托車。
當時我爸爸是鐵路上的工人，但我們從來不知道他具體的工資是多少。那一次，家裡僅有七千零幾百塊的積蓄，但爸爸要買的摩托車就要七千塊錢。買完之後，家裡的生活費就只有一百多塊錢了，我第一次有印象，媽媽真的很不容易。
二
上初中之後，為了補貼家用，媽媽開始在外面跑保險。父母之間的矛盾也越來越大，爸爸總抱怨媽媽不顧家。媽媽每天在外面跟人說十幾個小時話，精疲力盡回家還要聽爸爸數落，心裡很委屈。
那個時候，爸爸的工資卡是交媽媽管的，但他每天要的零花錢，累計下來比他每個月交的還多。有時候媽媽受不了了，就會跟我傾訴，我成了媽媽傾倒情緒的一個垃圾桶。
每次聽完媽媽吐的苦水，我也會感到十分壓抑，但我不知道能跟誰傾訴。
這件事給我帶來的一個負面影響就是，我變得越來越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緒。
印象比較深的一次是上大學之後，我交了一個男朋友，因為一點小事，我會突然情緒崩潰。比如男朋友坐在沙發上，我會突然生氣，指責他為什麽沒有掃地或者洗碗。
我意識到，我越來越像我那個易怒的爸爸。
三
2014 年，事情開始變得愈發糟糕。有一次，媽媽跟我說，她在爸爸的錢包裡，發現了一張給別人的轉账單。其實我之前已經耳聞過一些爸爸跟其他阿姨有染的事情，所以我並不意外。
媽媽說她給我爸寫了一封信，放在他的錢包裡，希望我爸能意識到他的不對，但我爸並沒有回復這封信。
我想，我如果直接跟爸爸對峙，他肯定不會承認這件事，因此我想勸我媽媽，稍微放低姿態，改善和我爸爸的關係。
當我再次詢問媽媽跟我爸的關係時，媽媽哭得愈加崩潰。她說，「我給你爸捏腳、捶背，想跟他好好說會話。你爸竟然說『你也去外面找個人吧。』」
我知道我的家已經分崩離析了。
媽媽不讓我跟爸爸攤牌，還囑咐我什麽都別說，他們倆在同一屋簷下，過上了一段名存實亡的婚姻生活。
我之前聽故事 FM 往期節目裡，有一位講述者這樣描述中國人處理家庭矛盾的方式——我們總是習慣將矛盾隱藏起來，然後等到婚喪嫁娶這樣的大事件再集中爆發。
這句話精準得有些無奈，我的家庭，依然沒能擺脫這樣的俗套。
另外一個問題是，從小，我家就是存不住錢的狀態，我參加工作後，開始憂慮父母的養老問題。我希望我爸能多少存下一些錢來，至少不要出現借外債的情況。
事實上我從來沒有指望過父親為我準備嫁妝，但我想，用這個理由去勸我好面子的爸爸可能會有點用。
沒想到，我爸指著我罵我是白眼狼。我跟我爸完全變成了敵對的關係。
四
我媽現在倒好像釋然了，從跟我爸的關係中抽身出來。也不離婚，也不管我爸，自己養活自己，一舉將我推到了跟我爸戰鬥的最前線的位置。
但在我的成長過程中，我媽向我傾訴的那些苦水，就像一顆慢性毒藥，憋在我的肚子裡。我看著家裡的氣氛越來越壓抑，但又無能為力。更讓我沮喪的是，我還在上初三的弟弟，成了整個事件中。最無辜的受害者。
弟弟現在每天都要跟爸爸在一起待很長時間，有時候他會跟我說「姐，我感覺好壓抑，我不想回家，不想說話，不想吃飯。」
我上個月剛剛結婚，在組建了自己的家庭之後，我對家人又有了一些新的想法。本來，我想給爸爸寫一封信，告訴他在我成長過程中，他帶給我的負面影響。
但一想到爸爸暴躁易怒的脾氣，我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氣又像氣球被扎了個洞，泄得一乾二淨。
我已經不期待我的父母會做出什麽改變了，但我的弟弟還是一個未成年人，我想給他創造一個健康的成長環境，保證他順利長大。
可是，我要怎麽辦呢？
* 本期配圖源自網絡
感謝分享故事到朋友圈
文字 | 劉軍 運營 | 劉軍
香港九龍灣馬來街興發大廈15樓D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