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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破窗理論看破窗外的風景

我有一個同事的兒子,不斷跳槽,十分忙碌。二十六七歲,一臉臨戰神情,葷素都來。他往往博得小女子的好感,認為天下並不全是烏鴉黑,至少也有白烏鴉。

認識白烏鴉好幾年了,我認為他是生意人,或者叫“竄竄”。商場上的事也許就這樣,什麽行道出現了較大的管理漏洞或政策傾斜,生意人就蜂擁而至。有一陣,他對寫作出版產生了難以割捨的感情,三天兩頭往我家跑。我估計他是誤信了讒言,把寫作出版的利潤弄錯了小數點,就像以前科學家搞錯了菠菜的維生素含量一般,使得人們唯菠菜是瞻。我就直接告訴他,隔行如隔山,比出版利潤豐厚的行道多的是,比如開茶坊,比如開網絡心理谘詢,比如開洗腳房……他老練地微笑著,老練地頷首,手指在沙發扶手上有節奏地敲擊,像傾聽工作匯報的公仆,並不多言。閑聊幾句,就禮貌地告辭了。

沒過兩天他又來了,甚至拿出幾包好煙,說是參加會議發的,好讓我在煙霧中進一步文采飛揚。下次來又送上一盒名茶,他顯得很隨意,送得很寫意。 白烏鴉並不討厭,一來二去,大家就更熟悉了。我全當這是一種休息,也沒往深處想。我正在趕寫一本書,估計再過幾天就可以完成了。我甚至想,等交卷了,還可以請他喝頓酒。

那天下午,他又來看望我。坐定,一派祥和。我的思維仍卡在停筆時的情節,就用嘴演繹給他聽。他老練地微笑、頷首,風度翩翩,手指在沙發扶手上敲擊,間或還在扶手上擊節叫好。我說完,我估計他該走了,他眼睛一直盯住窗戶外的綠葉,緩緩地說,“ 需要我幫忙嗎?比如校對一下稿件。”我說好啊,就把書稿給了他。

幾天后,他來了,神色凝重:“對不起老師,你的稿件連同我的皮包一起掉了……”我差點暈過去,電子版我有,但紙稿上有我用筆添加的一萬多字新內容,算是失蹤了。他顯得羞愧而坦誠:“我請個人來幫助你重新整理……”好啦,也只好這樣了。我轉念一想,這事也不全怪他,這主要是自己貪圖便利所致。

他請來一位標準的文學青年,聽我口授,手指如飛,幾天就把全部稿件整理出來了。我修改了兩遍,算是了卻一樁心病。我付了文學青年2000元酬勞,還為他推薦一些作品給報刊。

自此以後,文學青年隔三插五地往我處拜訪。有一天文學青年被我灌醉了,酒後吐真言:我的那部書稿其實一直在白烏鴉抽屜裡。文學青年偶然認識了他,希望他引見幾個發表管道。為此,文學青年還給了他一筆錢,而我給他的2000元勞務費白烏鴉竟然分走了一半!白烏鴉現在又在代人辦理駕駛執照扣分和貸款……

我聽得冷汗與熱汗交替而下,猛覺得我的所謂文學所謂閱世比起白烏鴉的技巧來,差得真是不可以道裡計。這種跟別人製造困難並從中獲得利益的技術,我估計在人際交往中是廣泛存在的,蝕財免災的信念就是它存在的土壤。但其經濟模式及其效應,我一直沒有找到一個合適的詞語予以命名。

不久前我從國外經濟動態裡找到了理論根據,這就是“破窗理論”,也稱“破窗謬論”。就是說,一個流浪漢用石塊砸破了一家商店的窗戶,這個“破壞”帶動一連串新需求——玻璃生產廠家為此要多生產一塊玻璃;安裝工人為此要多花一個小時的勞動去安裝;商店為此要償付一切本可以無須支付的費用……於是,經濟活動出現了一片繁榮昌盛之景色。這樣看來,“破窗理論”就是典型的“破壞創造財富”。把這樣的妙論放之於洪災,放之於地震,放之於戰爭,好像都很合適。

如此看來,如果不以個人得失而是以全局來考慮問題,我們似乎就應該給這些扔石頭者頒發獎章,他們似乎就是推動經濟發展的一支手(另一隻手是經濟規律,卻是“看不見的手”)。

看看破窗外的風景,那些為利益而憂心忡忡的掮客、西服筆挺的貸款發放人員、散發小廣告的資訊員、瑜伽教練、皮包經理、售樓小姐正在寬闊的通道裡狼奔豕突。一當他們在市場中屢攻不克,扔石頭的天性必然會膨大,而破壞所帶來的效應,他們未必是第一個受益者,這種可以歸結為打富濟貧的運動,正在各個領域有條不紊地進行。再對比一下白烏鴉,就進一步發現,他實際上比這些人還要棋高一著。比如,一個電腦公司的職員被解雇,他為報復公司而在電腦裡施放病毒、造成電腦癱瘓等等,都可以視為一種自衛式的破壞行動,因果是連續性的。但白烏鴉卻是沒有條件破壞、創造條件也要破一把!類似於在馬路上撒鐵釘的自行車修理匠。

處在一個欲望勃興的時期,扔石頭的人會越來越多。利潤就好比是巨大的啤酒桶,它必須被砸得千瘡百孔、合理分流,才符合遊戲規則。它如果僅僅是比爾·蓋茨個人的飲品,那世界真不知會變成什麽樣子。在這個時候,我不能不懷念白烏鴉。可歎的是,這些人已破字上頭,大步穿行在生活的激流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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