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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都老北門往事並不如煙:五老七賢多住皇城以北街巷裡

老皇城附近的街道景色

桑宜川/文

成都北大門外的駟馬橋,是一個很有故事的地方。相傳漢代大才子司馬相如北上,赴長安,途經城北昇仙橋,題句於橋柱,自述致身通顯之志,曰:“不乘高車駟馬,不過汝下也!”後世遂以“題橋柱”比喻對功名有所抱負,亦省作“題橋”或“題柱”。昇仙橋由此而易名“駟馬橋”。

再往北走,到新都,更有位居明朝三大才子之首的楊慎,他在21歲那年參加會試,本來主考已將他的鴻文列在卷首,已是板上釘釘之事,誰料照明的燭花燒了考卷,於是名落孫山,真是時也命也。然而楊慎胸藏錦繡,非要“浪花淘盡英雄”不可。到了二十四歲那年,他又去參加殿試,這次皇天不負有心人,他被選為狀元,而且還得了一個翰林院編修的職位,這是當時讀書人的至高榮譽。

落醬園街,因狀元駱成驤而得名

清朝年間,四川出了不少名士,如遂寧詩人張船山、詩論家;德陽戲曲理論家李調元;稍後更有資中人駱成驤,破了清朝沒有川人摘取文狀元桂冠的天荒。駱成驤成名後,到成都定居。在文廟南街以南,2001年前有個不起眼的小巷,叫落醬園街,其實原叫“駱狀元街”,就是因狀元駱成驤而得名。但駱成驤晚年住在皇城以北的街巷裡,如今那一片街區已不複存在。

駱成驤

駱狀元的早年人生與成都的幾家書院有關聯,他9歲入成都錦江書院,14歲進尊經書院深造,聰敏勤奮,為主講人王壬秋所器重。光緒十九年(1893),四川鄉試第三,光緒二十一年中進士,這次殿試光緒帝親臨現場。主考官徐桐,見駱成驤言詞異切,文句樸實,辯理精辟,尤其答卷中“主憂臣辱,主辱臣死”一句切中時政,正值光緒帝被老佛爺廢黜,康有為走麥城之際,感動了光緒帝,欽點他為狀元。這就是他,早年苦讀,博取功名,中年入仕,重教興學,直至終老。又因他是清代四川唯一的“狀元”,故在四川鄉紳士林中頗具影響。

駱成驤“狀元及第”匾額

駱狀元一生清廉自守,極重教育,常說:“天下無如吃飯難,世上唯有讀書高。” 他任過山西提學史,辛亥革命後任四川議長、籌賑局督辦,梁啟超讚譽:“狀元公辦學有癮。”實為中肯之語。1916年任四川高等學校校長,乃四川大學前身。他為人正直,連省督陳宦獎給他4000大洋,都如數辦學,可自己生活卻清貧如洗。1926年夏天,他在成都北門故居病逝,靈柩穿城,經龍泉,送回資中安葬的途中,一時萬人空巷,摩肩接踵。這就是成都北大門的人文故事場景之一,何等偉岸!百年以降,在四川無人享有此殊榮。

五老七賢多住皇城以北街巷裡

近年來,成都人心目中的不同城區各有千秋,但民國時期的成都則全然不同,那時的城區不大,主要在如今的一環路內,除了華西壩有華西協合大學,望江樓旁有1936年從皇城遷移過去的國立四川大學,彰顯出厚重的蜀地人文,出新南門再往南,基本上是農耕之地。而皇城以北,上風上水,大戶人家,名門望族多半居住在這一片城區,鱗次櫛比。

先撇開官府人家不提,先說說民國時期的“五老七賢”,他們就主要居住在皇城以北的街巷裡。他們學識淵博,德高望重,聞名遐邇,被後世尊為“蜀中宿儒”,其中有狀元、進士、舉人、知府、翰林、禦史。為政者清廉剛正,循聲卓著;為教者扶掖後學,培育英才。他們德才兼備,經世致用,廣植桃李,嘉惠士林,繼承巴蜀文化的優秀傳統,使“蜀學”在國內產生深遠影響。

趙熙

這一說法有些仿竹林七賢,五為實,七為虛,其中有趙熙、徐炯、方旭、宋育仁、劉鹹滎、尹昌齡、陳仲信、曾鑒、曾語、駱成驤、胡駿、文龍、顏楷、衷翼保、林思進等二十餘人。例如趙熙的詩詞書畫,劉鹹滎的聯對,林思進的古詩文、顏楷書法均在蜀中遐邇聞名。他們的徒子徒孫就更多,數都數不過來。

宋育仁畫像

這些士林文人的社會良知具有一定影響,他們為民請命,調停禍端,救濟災民,也讓軍閥與江湖袍哥不得不收斂一點。然而也因此落下垢言,謂之“五個燒火佬,七個討人嫌。”但他們門生眾多,不愁沒有弟子站出來,為恩師仗義執言。

培根固本,慈惠堂一度聲名遠揚

這裡值得一提的是尹昌齡先生,他是成都“五老七賢”之一,故居就在老北門。辛亥革命後,他興辦了成都慈惠堂,被廣泛譽為“中國慈善第一人”。除此而外,他還興辦過學堂、托兒所、孤老院、火柴廠等實體機構。成都最早的托兒所、孤老院都是他親手創建的,令後世敬仰。

成都檔案館史料記載,他的“希望工程”鼎盛時期,曾捐出現金百萬大洋,救助瀕臨破產的生產服務型工廠,為數以千計的城市貧民提供工作機會,而本人卻無分毫利,1942年去世時,身無余財,連喪事也辦不起,民眾自發為他送葬,隊伍綿延了幾條街。

尹昌齡

回望歷史,在成都九眼橋不遠處,曾有過一條“培根路”的街道,這裡佇立著成都最早的社會企業,慈惠堂屬下的成都培根火柴廠。其前身是惠昌火柴廠,始建於清光緒末年。民國時期,四川局勢長期紛亂,生產無人關心,培根火柴廠日漸凋敝,最終不得不關閉。1922年,尹昌齡為了擴大成都慈惠堂的收入,以支持各類慈善事業發展,改“惠昌”為“培根”,取“培根固本”之意。這個改動,不僅改變了火柴廠的名稱,也讓它從一家單純靠生產盈利的工廠,變為了以盈利為手段、以慈善和社會公益為目的的社會企業,這從培根火柴廠設廠之時的核心理念中便可見一斑。其火花上有雲:“廠中余利,專恤孤窮,敢有私弊,天地不容,以扇喻善,奉揚仁風。”這句印在火柴盒上的廣告詞闡釋了“以利益善”的獨特經營模式。而最早火柴廠生產的火柴叫“娃娃牌”,為了凸顯公益屬性,後來便改名“扇牌”,以“扇”字諧音“善”,永存巴蜀歷史。

城北騾馬市,民國紙鋪興盛一時

在中國學術史上,自古以來“蜀學”在全國有著舉足輕重的影響,民國時期,當新文化風起雲湧之時,蜀學的“名份”從未動搖。那年月,川籍學者走向外面世界的雖不多,但卻有自己的稟性,有他們值得驕傲的許多方面。以舊學來言,他們在群經諸子等樸學領域確實頗有整體實力,像趙少鹹、向宗魯、龐石帚等舊學大家,讀書廣雅,博古通今,並不輸給同時代的外省士林宿儒。

1936年,任鴻雋到四川大學任校長,甫抵即聘請劉大傑做中文系主任,結果很丟面子,因為劉先生做的那些舊詩,論水準比他的蜀中學生都要差一截,故而沒過幾個月,劉大傑呆不下去了,遂向任校長請辭。由此可見,蜀中文史人才怎生了得?

1987年修建、2003年被拆除的騾馬市未來號天橋

那年月,其實也不應苛求劉先生,他是新派人物,根本無法與川籍學人的舊學“華山論劍”。比如早年的廖平,後來的吳虞,兩人都是現代中國的鴻儒。吳虞家住成都老北門,每天以研究古文字的釋讀這門冷學問為業,且碩果累累。他的故居位於北大門外的新都,早年入成都尊經書院學習經學,戊戌變法後,轉而學習西方社會政治學說,著書立說,發出蜀中學人的聲音,被稱為“成都言新學之最先者”。

吳虞是“五四”時期的文化名人,曾先後在成都大學、北京大學和四川大學任教。與龔自珍、馬君武一起,被柳亞子稱為“詩界革命軍之三人”。胡適稱他為“中國思想界的清道夫”,“四川隻手打倒孔家店的老英雄”。

我至今不解,那時的成都偏安一隅,城北的社會生活環境並不佳良,何以催生了這麽多睿智的文人士者?

歷史上的成都北門街巷裡曾有過許多深宅大院,住過許多名人,例如晚清名臣丁寶楨,他於1876年自山東調任四川總督,在四川任上,他做了兩件特別的事:一是開發了名菜宮保雞丁,二是創辦了四川機器總局(四川機械局),推廣洋務運動。他的故居在北門方正東街,那裡曾有他的家族祠堂“丁公祠”。

辛亥革命英雄夏之時,曾擔任過四川副都督兼蜀軍總司令,他的妻子、民國女傑董竹君更是聞名遐邇,家住北門公館。

老成都的城門

成都報業鼻祖級人物,大實業家傅崇榘的故居在北門附近桂王橋北街石馬巷。史料記載,他們就在皇城以北的幾十條大小街巷裡住過,彼時公館林立,儼然一個官吏與士林聚落,好一派老成都的人文風光。

滿清時期,滿城北面的騾馬市一帶,乃是滿漢商賈經營牲口的集市。到了民國時期,隨著滿人的遷徙,逐漸變為漢人的紙張及文房四寶流通之地,生意興隆。正是有李劼人於1926年在樂山原蜀新鹼廠舊址上創辦的的樂山嘉樂紙廠,錢子寧於1939年創辦的宜賓中元紙廠等數十家省內紙業,才使抗戰時期的新聞紙、鈔票紙、列印紙、道林紙、電報盤紙、繪圖紙等實現“四川造”,並在那十字路口開設店鋪,解決了當時四川報紙印刷紙張大多靠進口的難題,從而大大降低了報紙的價格,使報紙得到了廣泛普及。其中數吳氏家族的紙鋪較大,還有魯氏家族幫著行銷,以期滿足省內外的用紙需求。

筆者認識這兩家後人,多次聆聽口述,故而得知。1949年以後,那些紙鋪紛紛易名“文具店”。直至上世紀80年代,騾馬市那裡的十字路口處,“未來號天橋”下尚有若乾家書店、文具店開業。再往北不遠,過“萬福橋”,有四川省印刷廠,其前身為民國時期的印刷廠,都是有歷史淵源的。這就是老成都皇城以北的人文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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