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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內容創業的「七年之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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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突然覺得,原來已經這麽久了。

來源| 刺蝟公社(ciweigongshe)

文 | 石燦

韓寒決定在騰訊微博發一條動態。

“第一篇長微博,寫給我的偶像,張國榮先生。”時間停留在2012年4月1日9點59分。

動態發出去後半小時,馬化騰在玩騰訊微博時看到了韓寒的感懷之舉。

“韓寒來了”!馬化騰轉發韓寒的動態,以盡地主之誼,表示歡迎。那是他們在騰訊微博的唯一一次互動。一個是用戶,一個是產品主導者,之後再不見有交集。

韓寒,作家、電影導演、老闆、網絡大V,騰訊微博和新浪微博都是他的言論陣地。

再去看韓寒的2012年,他離職業作家這個角色太遠了。他的手裡不再握著文字,而是賽車,一年間,他拿了兩個錦標賽冠軍,風光依舊無限。

每一個人都有他的心愛“玩具”。那年,馬化騰手中的稀罕物件是一個叫iPad的東西。

2010年,天才喬布斯對外發布iPad,世界為之驚歎。喬幫主去世後一年,一個出生在中國東北的中年男人羅永浩,揣著喬幫主的工匠精神做了個錘子手機,直到現在都還在被別人笑話。

笑話的一部分,來自早已成熟的手機市場。2011年後,國內平板電腦和智能手機的銷售量猛增,用戶接收資訊的管道關係被迅速轉移,移動互聯網時代正式開啟,十多家手機品牌廠商瓜分天下。

春江水暖鴨先知,張小龍在2011年早已帶領團隊打造出微信,為騰訊奪得移動互聯網的一張船票。而喬幫主在那年逝去,再回首時,已七年。

“頂小龍”

2015年1月13日,一支十餘人組成的微信頭部自媒體代表團去了一趟廣州。那天,廣州細雨如絲,他們的落腳點在廣州TIT創意園。

TIT創意園的前身是 1956 創建的廣州紡織機械廠,現改建成集藝術、研發、時尚一體的創意產業園,是廣州代表性文化地標之一。微信總部坐落於此。

微信總部辦公區整體呈明亮通透的風格,建築師採用了原木、水泥、紅磚、綠植等材質。微信團隊講解代表告訴參觀團隊,辦公區內的設計理念遵循自由、創新、透明、藝術原則,讓員工溝通無障礙,低私密度,充滿人文氣息。

在互聯網歷史上,QQ拿到這個數據拚了九年,Facebook用了六年,Twitter花了四年,今日頭條用了四年多。

那天,馬化騰有些興奮,迫切想把這個消息告訴外界。凌晨4點,他在騰訊微博上吼了一聲:“終於,突破一億!”

到了4月中旬,微信發布朋友圈功能,馬化騰很喜歡。他再次在騰訊微博推薦了張小龍的“創舉”,但業界並不看好,短短三天,業界都在說微信抄襲Instagram或Path。

Instagram叫照片牆,也叫Ins。它是一款運行在移動端上的社交應用,用戶可以在上面發圖文影片,分享生活。Path也是一款移動社交軟體,與Instagram有些像,主打圖文影片分享。

對評論家來說,找漏洞是非常容易的事情,隨便找一個點無限放大,就夠了。這種價值取向對產品經理來說,是一種打擊,好鬥的產品經理大多會選擇回擊。

比如張小龍,他看到那些評論後,很生氣。因為那些評論家把微信瞬間卷入一場毫無建設性的批判浪潮中,在那些言論裡,張小龍看不到令他心情愉快的資訊。

他決定反擊那些負面言論操縱者,不再像以往那樣沉默寡言。要知道,誕生之初,微信可是被人們批評得不成樣子。有人說,“騰訊真垃圾,抄襲也不抄好一點,伺服器繁忙就別出來丟人現眼了”,“kik的山寨”,“很失望”。

張小龍忍了四天,開懟。

他說:“他們看不到朋友圈裡有機和精妙之美,看不到這是在IM關係鏈上做SNS的風險極大之嘗試,以及我們如何規避這種風險;看不到接口公開接入第三方內容後可能的變化。當用抄襲來掩飾自身平庸而拒絕思考時,他們和我們的差距正在拉大。”

微信團隊為了搞定朋友圈功能,足足花了四個月。張小龍生性冷淡,他的這番話難得一見。

馬化騰看完張小龍的“懟文”,在騰訊微博表了個態:“頂小龍。”

沒過多久,馬化騰又因為微信激動了一次:“終於,2億!”

微博改變不了一切

“你還在玩微博?”

這句話開始出現是在2012年底,“逃離微博”在當時成了一件非常時髦的事情。

“親愛的,你轉發的微博別標記我了,我現在已經不玩微博了,真的沒什麽好看的,你想知道我的事,要不你加我微信吧。我現在玩朋友圈,你看成麽……”一位叫小冉的網友在微博推送了這段獨白。

可就在前一年,人們還在以玩新浪微博為榮,口耳相傳的話都是“你也在微博呀?”2011年是新浪微博崛起之後最奪目的一年。

新浪微博出生在2009年,新浪CEO曹國偉運用嫻熟的媒體思維,將各界大咖聚集到微博上,讓明星、公知帶動用戶流量。

“最開始,我們每一個人身上都背負了KPI,每個人都需要拉人進來用微博。”微博運營副總經理董文俊在2017年的一場媒體開放日上說,明星效應讓新浪微博的影響力大增。

真正能彰顯新浪微博影響力的人除了姚晨,還有李開複,他專門出了一本關於微博的書。——“怎麽,你還不知道微博?你還沒用過微博?你out啦!”

李開複高呼:微博改變一切!

騰訊著急了,他們在新浪微博推出來的8個月後,才上線了一個叫騰訊微博的產品。2011年,騰訊微博一直想追趕它,卻一直難以在整體上超越。

2011年5月3日,知名互聯網評論者keso在知乎回答了一個涉及騰訊微博和新浪微博的問題,他說:“從注冊用戶數上說,(騰訊微博)已經超了(新浪微博);從訪問量上說,不相上下;從影響力上說,新浪勝出。”

兩年後,搶佔微博蹲位的玩家只有新浪一家,騰訊微博在2014年被關停。團隊解散後,轉去做了智能客廳項目,而馬化騰在騰訊微博的最後一條動態,是一則廣告。

馬化騰與清華大學經管學院錢學穎教授對話時,親述過騰訊成長過程中遇到的三道坎,一是早期創業時,融資難,沒錢買伺服器;二是與MSN的競爭;三是微博的出現,“微博的出現對於騰訊來說有了一個強大的競爭對手,當時有3個團隊報名,做一個能夠解決PC到移動端的產品,最後一個團隊做出了微信”。

微信出現並不能直接擊垮微博,而是微信朋友圈誕生,才有了全民逃離微博的浪潮。

人們很難注意到,散布在微博上“逃離微博”的那些話刺痛了董文俊的心,他們試圖想辦法挽留那些人。乏力回天,眼看就要完蛋了。

2012年最後一天,曹國偉的一封內部郵件曝光,郵件顯示,在2013年,公司戰略的核心將是“移動為先”,原先根據PC時代制定的管理框架被拋棄。曹國偉直接負責管理微博業務,新浪全面擁抱移動互聯網時代。

那是新浪多年來的第一次戰略構建調整,不過,在接下來的2013年裡,管理層並沒有立刻發揮“起死回生”的作用,反而看著微博陷入了沼澤中。

CNNIC在2013年的數據顯示,新浪微博用戶數和使用率雙雙下降。美國市場研究機構GlobalWebIndex公布了一組全球社交網絡的用戶活躍度數據,在中國市場,新浪微博的用戶活躍度下降了近40%。

中國的社交網絡正在變得安靜。CNN分析,很多人之所以拋棄微博選擇微信的原因主要有兩個:一是微信的朋友圈更小更集中,用戶之間消息的分享更有效率;二是由於政府對於網上言論的監管,使得微博這個曾經讓人們能夠熱絡討論一切事情的地方,不再那麽具有吸引力。

“突然又玩回微博了”

從2009年推出到2013年,新浪微博經歷了爆發式增長的階段,數據曲線幾乎是豎直上去的。140字開啟了中國碎片化時代,很多人都說:“我們支持你,你要乾掉企鵝,我們認為你可以。”

輿論不斷慫恿新浪微博往社交方向走。為了滿足早期部分用戶對社交的渴望,他們專門推出過類似於微信的社交軟體——密友等8個子產品,後來都不見了。

微信推出後,用戶把大量的社交、通訊、互動訴求快速轉移了過去。很多人傻傻分不清什麽是微信,什麽是微博。2013年,微博開始進入發展的平緩期。

從蜜汁自信的野蠻生長期開始向體系戰略布局過渡。2013年到2014年,微博的發展處於停滯和急速下降狀態。

新浪微博本質上是一個討論社會熱點的公共平台。2013年,新浪微博上大量大V账號被封號。平台進入“內容真空”期,新內容供給不足。

兩年間,微博高級副總裁曹增輝和團隊重新思考新浪微博的定位。最後,他們得出一個結論“我們隻做社交媒體,不做社交通訊。”

在中國,任何一家公司的業務與社交相關,一定會遇到騰訊哪怕是間接交鋒。

新浪微博在2013年4月,接受了阿里巴巴的投資,阿里巴巴在零售領域遭遇瓶頸,它十分需要新浪微博。

這場交易醞釀了半年、期間經歷46次談判的資本交易事件,最終被一句簡單的消息帶過——阿里巴巴宣布以5.86億美元收購新浪微博18%股份。

那次交易給新浪微博帶去新的商業機會。曹國偉把雙方的著力點放在社交化電商和移動電商上。

2014年騰訊微博完蛋,新浪微博改名微博,2016年,微博二次崛起。“這不是大家想象的‘突然有一天就又火了’,而是我們做了大量的工作。”曹增輝在混沌大學的課堂上,試圖破除外界對他們的偶然性“誤解”。

2013年遭遇瓶頸後,微博開始進行用戶的下沉運營,開啟了微博垂直化的開端。這決策“拯救”了微博。

後來,微博成了很有特色的MCN生態模式先遣軍,造就了一系列行業生態規則。到了2016年,董文俊在微博上發現有網友說:“突然又玩回微博了。”

當微博高層捧著一本叫做《財經天下周刊》的雜誌奔走相告“我們實現了二次崛起”時,已經是2017年的事情了。人們哪會花大力氣歌頌黑暗歲月啊,人性隻喜歡看到你的不堪和記住牛逼的印記。

只是,那些曾經沉溺在微博寫長文章的傳統媒體人,正在逃離微博,前往一個更為廣闊的新大陸尋找生存土壤。

記者感謝張小龍

“我是咪蒙,聽我的語音感覺我不會說髒話吧?其實我會哦~以後有機會說給你們聽。”2012年,咪蒙還在《南方都市報》工作,她注冊了她的第一個微信公眾號,說完這句話,她一邊埋頭乾活,一邊尋思做電影。

2014年,她從報社辭職乾影視去了。在影視圈吃苦失敗後,才輾轉到微信公眾平台上。

2015年9月15日,她在“咪蒙”上發出第一篇文章——《女友對你作?你應該謝天謝地,因為她愛你》。這是她的新媒體奠基之作,此後一年,這個號積累了800萬粉絲,拿下無數個熱搜。

在咪蒙沒有參與的四年多時間,微信公眾平台經歷了幾波改名。2012年08月23日正式上線,曾命名為“官號平台”和“媒體平台”,最後落定叫公眾平台。

人們一直好奇咪蒙的寫作方法論,後來,她全盤托出:從50個選題裡面選一個,進行四級採訪,5小時的互動式寫作,然後要取100個標題,同時拿到5000人群裡投票,最後再給一篇文章做1萬字的數據分析報告。

把價值觀和數據留給自己,把表達方式和情緒留給用戶。寫作有方法,爆款可複製。

“我覺得公號、自媒體應該有產品思維。”咪蒙覺得,產品思維也可以複製。這是她為什麽試水知識付費、做公號矩陣、做短影片、拍電影的商業思維根基。

咪蒙的前半生標簽是傳統媒體人,之後才到加入內容創業大軍。很多從傳統媒體轉型到微信創業的媒體人心裡一直感謝張小龍,超過十位傳統媒體人對我說過,張小龍給了他們一個區別於公關、體制、寫書、賣藝的職業選擇。

自媒體生態圈就是在這幫傳統媒體人的帶動下生長起來的。他們對內容的感知度,要強於半路出身的新人。

2000年,王曉磊在江西參加高考,第二年,才上了中國傳媒大學。

王曉磊小韓寒兩歲,他曾打心眼裡調侃過韓寒,心裡想:“你編的那些段子,我也能編得出,可是你考試分數能有我高麽?”

王曉磊挺“傲”的,他不僅調侃上韓寒,還鄙視那些成績好、被老師喜愛的學霸:“你們考的分數,我也能考得出,可是你們有我會編段子麽?”

2015年,王曉磊以“六神磊磊”的身份,在高考期間寫了一篇叫《高考考不上,無非我這樣》的文章,發表在他的個人公眾號上。詼諧的解讀、犀利的文風、獨樹一幟的觀點,讓文章很快突破十萬加。

沒過多久,一些傳統雜誌轉載了這篇原創文章,沒標注稿件來源。此前,不少傳統媒體已經有抄襲新媒體文章的事例。

“我們怎麽就淪落到轉載或抄襲新媒體文章的地步了呢?”這個問題流傳於傳統媒體界,經常出現於新媒體內容大爆發的2015~2016年。

一直以來,社會輿論場的話語權集中在以報紙、電視、廣播為代表的傳統精英主義手中,媒介管道被技術迭代後,話語管道增多,個人表達門檻降低。

刺痛傳統媒體界最直接的刀刃並非權力的轉移,而是看得見的廣告收入一直在降低。

據媒介智訊(CRT)發布的監測數據顯示,2014年傳統媒體廣告市場出現負增長。與此同時,互聯網廣告市場卻迎來發展高峰。艾瑞數據顯示,2014年第二季度,中國移動互聯網市場規模達444.9億元,同比增長104.1%。

一個佐證是,2014年初,海爾向紙媒發出通知,表示將不再在紙媒投放硬廣,整個集團的廣告戰略向新媒體傾斜。2017年初,茅台集團做出了同樣的戰略調整。

2014年起,一批先知先覺者認定了部落格時代已經進入尾聲,開始在公眾平台圈地賽馬,撰寫文章。他們與粉絲建立了非常穩定的訂閱關係,吃下了公眾號的第一波紅利。

光在2016年,微信公眾號的原生廣告收入已達100億規模,排名前500個公眾號,有90%以上采取公司化運營。看起來不多,但用盆滿缽滿來形容那群自媒體逐利者一點都不為過。

依靠傳統媒體人打造出的微信頭部自媒體生態圈,在2017年,被一群半路出家的新媒體創業者打破。這個階段,跨界成了主流。

飯統戴老闆、42章經等明星新媒體账號,都與一個叫高樟資本的投資機構有關係,而账號的創始人,與傳統媒體沒有任何直接關係。

高樟資本創始人范衛鋒在一場公開演講上說,在他二期基金的七個項目裡,“沒有一個人的上一份工作是傳統媒體,有三分之二的人以前是做VC的,這個事情讓我覺得非常有趣”。

絞殺不死那頭條

如果說傳統媒體人感謝張小龍,那麽,農村人就要感謝張一鳴了。

張一鳴命令他的團隊,打造出了全國位屬前列的農村自媒體生態圈層,在160萬個頭條號作者裡,有3.2萬個三農領域作者。

生產三農領域內容,成了很多在外務工人員返鄉創業的另一條路。他們生產的內容,會被放入到今日頭條自己的版權保護系統裡。

不過,這群人極少知道,今日頭條曾遭遇過巨大的版權危機。

今日頭條對外宣布C輪融資達1億美金時,是2014年6月3日。

兩百多人的團隊,用不到兩年的時間,積累了超過11.2億用戶,拿下4000萬月活躍用戶,掙得5億美元公司估值。

每一個數字都刺痛著傳統媒體巨頭們的神經。默默無聞的一家“新聞網站”怎麽忽然間這麽有錢?這麽值錢?

傳統媒體主流輿論認為:今日頭條不花一分錢,拿著傳統媒體生產的稿件賺錢,是可忍孰不可忍!

《廣州日報》高層獲悉今日頭條C輪融資消息後,十分憤怒,當天決定起訴今日頭條,打響反對“剽竊者”的第一槍。兩天后,《新京報》發表社論,認為今日頭條的資訊采集行為侵權,要求其停止鏈接跳轉其網站的內容。

一場小規模、全國性的傳統媒體尊嚴保衛戰打響,搜狐網和騰訊網等傳統門戶網站也宣布停止與今日頭條的合作。今日頭條成了傳統媒體的公敵。

中國版權協會和中國版權雜誌看不下去了,再放任傳統力量在輿論上、法理上、學理上絞殺新生力量也不是辦法,這樣只會讓社會更加撕裂。

是年6月,在北京,上述兩個組織把版權管理部門相關負責人、學者、法官,以及傳統媒體與新媒體業界代表撮合到一起,辦了個“網絡媒體作品使用版權問題座談會”。

廣州日報副總編謝奕參加了那個會議,他說,我們不抄別人的,也反對別人抄我們的東西。重慶日報報業集團法務部副主任邱敏的目的也很直接,加大處罰力度,增加違法成本,保護原創作品。

在那場會議裡,聽到了“絞殺者”的聲音,卻沒聽到今日頭條方面的聲音。

不過,有一件事很有趣。

當《新京報》在6月5日發表評論譴責今日頭條後,今日頭條在2014年6月6日至7日裡,收到了20多家媒體的合作申請,身後還有一百多家傳統媒體機構申請加入今日頭條媒體平台。

有輿論分析,這場新舊媒體之間的硬仗,傳統媒體不可能以狀告方式獲得勝利,他們在利益訴求上就沒有達到共識,更別說團結一心了,整個傳統媒體都在衰落,他們需要獲得新的盈利出路,今日頭條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那場座談會還傳遞出了另一個信號:主管部門要積極引導報刊社與大型商業網站開展版權合作。

沒過多久,《廣州日報》撤了訴,與今日頭條簽署了內容版權合作契約;五個月後,《新京報》也與今日頭條在內容版權上和解。

今日頭條的底色

“我們迄今為止沒有一起版權訴訟失敗的官司。”張一鳴說這句話時,已經是2015年。

他從不認為今日頭條是一家媒體公司,就好像現在的阿里巴巴一樣,他們從沒認為自己的本質是一家電商公司。

“今日頭條不是一家媒體公司,而是一家具有媒體屬性的技術公司。”張一鳴在2015年到2016年間,說了無數次這句話,他是真的想讓外界了解和理解今日頭條。

“今日頭條怎麽可能不是一家媒體公司呢?記者寫的新聞稿件在今日頭條上分發,這就是媒體公司。”張一鳴的努力全白費了,早期,這個觀念在傳統媒體圈盛行,也在能接觸到今日頭條的普通人群中傳播。

在部分傳統媒體記者眼裡,今日頭條與網易網、騰訊網、搜狐網沒有本質不同,它們就是一幫剝削傳統媒體機構的互聯網吸血鬼。

這個想法實在太普遍了,曾經被門戶網站“欺凌”過的傳統媒體憤怒到了極點,這才有了那場爆發性版權戰。

但底色是不能改變的,今日頭條不像傳統門戶網站配備著自己的獨立內容生產部門,它的底色就是技術公司,最為人所稱讚是張一鳴口中的人工智能分發技術。

他在中國將這一技術運用得爐火純青,並在商業上大獲成功,戰百度,鬥騰訊,懟微博,掙快手……一場東興局散。

2018年是字節跳動的全球化大關,張一鳴在一次會議上說,人工智能技術是字節跳動在全球市場取得優勢地位的關鍵。不論是綜合資訊類的產品TopBuzz、News Republic,還是短影片類的產品Tik Tok、musical.ly、Vigo Viedo和BuzzVideo,都通過統一的人工智能技術方案,給用戶提供產品體驗。

也正是因為這一項技術,讓他的想法更為中立、理性和客觀。就像“今日頭條”不是他主動選擇的,而是數據告訴他,用戶更喜歡“今日頭條”這個名字,他才選擇了“今日頭條”作為一款新聞客戶端的名字一樣。

張一鳴從來沒想過像網易那樣做“有態度”的新聞客戶端,而是做“沒有態度”的新聞客戶端。

顯然,這是違背傳統價值體系的想法。直到不斷有人模仿今日頭條,將人工智能技術嵌入到新聞客戶端後,他們才明白張一鳴的意圖——千人千面,每個人都只會接收到自己感興趣的內容。

人不再主動去搜索資訊了,從今日頭條誕生的那一刻,資訊開始主動尋找人。每一個人的今日頭條頁面,呈現的內容都不一樣,有些女生甚至會用今日頭條的界面,評判他男朋友的興趣取向。

這場由今日頭條引發的智能推薦革命,在新聞學界和業界掀起了一場“內容和管道誰為王”的爭論。

不同派別大戰了數百天,最後,主流內容派為了適應新的用戶關係,向AI管道派做了妥協。前者對文本表達方式進行了深度改造,多圖少文、每個段落不超140字、雙標題等等網絡規則開始出現在主流文本中。

隨即,“震驚!著名lol玩家和dota玩家互斥對方不算男人,現場數萬人圍觀”,“震驚!世界上竟然還沒有任何一個‘90後’超過30歲”。“震驚體”騰空出世。

一個神秘的“民間組織”在2017年也由此揭開面紗。UC瀏覽器經常出現以“震驚”為標題的文章,他們認為UC有一個專門做這樣文章的部門,“UC震驚部”破土而生。

但實際上,UC瀏覽器是一個內容集合器,它的內容來自各家網站。很多人看到的“震驚體”,是人工智能推薦技術的傑作,什麽樣的文章數據好,就給用戶推送什麽文章。

說到底,人性使然。

給直播行業擠泡沫

陳一發兒做直播前,是一名建築工程師,每天用CAD畫建築圖。實在是無聊,業餘時間唱歌,玩魔獸世界。

電子遊戲是原生互聯網的產物,玩家喜歡把自己玩遊戲的過程錄製下來,放到影片網站上,或者直播自己玩遊戲的經過。

2013年,陳一發兒在鬥魚直播上看到遊戲直播玩魔獸世界。“你不是挺喜歡打遊戲的嗎,唱歌也還闊以啊,要不要去直播玩玩?”閨蜜無意的一句話,讓她耐不住了。

“反正當時設計院因為實業不景氣沒什麽項目,我就試著開了一下直播,直播打打遊戲,唱唱歌什麽的。”2014年,陳一發兒在鬥魚開通了自己的直播間。

一年後,當她回憶開直播的初衷時,已成了直播界代表人物。

陳一發兒靠鬥魚崛起,鬥魚在2014年成立時,A站不斷給它倒流,只因為它脫胎於A站的“生放送直播”。陳一發兒早期玩遊戲錄製的影片還能在A站找到。

從A站脫離後,鬥魚很爭氣,一直處於直播圈第一階梯,2017年還評出了“十大主播”,培養鬥魚系明星派,年薪過千萬者數不勝數,風光無限,

人們絕對不會忘記2016年直播界“千播大戰”的絕佳盛況。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平均兩天誕生一家直播平台,巨頭不斷砸錢湧入,整個直播行業的金錢欲被無限放大。

年中,直播行業的泡沫被吹到最大,直播服務企業300多家,各種直播平台超過400家。直播開始從秀場、遊戲領域,介入到新聞報導等領域。有的直播平台打擦邊球,靠低級趣味博取眼球,有的傳播違法違規內容,還有的平台違規開展新聞資訊直播。

下半年開始,政策收緊。廣電總局下發檔案稱,未取得許可證的機構和個人不能從事直播業務。國家網信辦頒布《互聯網直播服務管理規定》,業內稱為“12.1規定”。

2016年12月1日後,千播大戰立即進入整合階段。沒達到標準的直播平台,死的死,關的關,混沌之局進入巨頭排位布道階段,直播平台的下半場正式開啟。

進入2017,越來越多的主播感歎,往日裡刷顏值、露個胸、聊下天、賣個萌、撒個嬌、裝個傻就能掙大錢的日子一去不複返了。

直播平台也越來越注重內容安全,封殺,成了2018年直播行業的關鍵詞之一,打擦邊球成了最危險的玩火行為。

內容安全生命線

天佑最後一次以正面形象出現在電視台級別的現場,是2018年浙江衛視跨年晚會,在華潤深圳灣體育中心,他壓軸登場,兩萬人為他歡呼。

兩個月後,天佑登上央視《焦點訪談》,被封殺。節目揭露了網絡直播中存在的亂象,其中提到網絡主播天佑在直播當中用說唱形式,居然詳細描述吸毒後的各種感受。

進入2018年後,內容安全成為了內容公司的第一關鍵詞,而衡量內容是否安全的一個重要標準是價值觀正或不正。

4月10日,國家廣播電視總局責令“今日頭條”網站永久關停“內涵段子”等低俗視聽產品。內涵段子母公司北京字節跳動科技有限公司宣布,根據監管部門要求,將永久關停“內涵段子”客戶端軟體及公眾號。彼時,內涵段子已經擁有超過兩千萬的日活用戶。

留在內涵段子App上的最後一條內容是一則聲明。這則聲明成了內涵段子最後的絕唱:在此向內涵段子的用戶及公眾致歉,今日頭條將對全線產品進行嚴格審查。

一個月後,一篇名為《“暴走漫畫”在“今日頭條”侮辱董存瑞 網友:這是挑釁英烈保護法》的文章,開啟了暴走漫畫的內容自查不歸路。

文章稱,有網友爆料,在5月8日,自媒體“暴走漫畫”在“今日頭條”等平台發布了一段時長58秒、含有戲謔侮辱董存瑞烈士和葉挺烈士內容的短影片。

而就在今年4月27日,十三屆全國人大常委會第二次會議全票表決通過《中華人民共和國英雄烈士保護法》,以立法形式對英雄烈士進行保護。該法自5月1日起施行。

一周後,“情感教母”,Ayawawa因接受採訪時發表有關慰安婦的嚴重不當言論,微博账號被禁言禁被關注6個月,並清空了全部微博。

6月6號上午,有網友爆出在抖音投放在搜狗搜索引擎上的廣告出現侮辱英烈的內容,“邱少雲被火燒的笑話”幾個大字赫然出現在瀏覽器的最頂端。

當天下午,今日頭條官方頭條號便發布道歉聲明,隨後國家網信辦指導北京市網信辦會同北京市工商局依法聯合約談抖音、搜狗等五家公司,五家公司負責人表示,將嚴格按要求整改,自行暫停相關廣告業務。

很快,包括嗶哩嗶哩、秒拍、56影片在內的16款網絡短影片平台負責人被約談,其中12款從應用商店下架。

從個人到平台,全部都在監管範圍之內。

陳一發兒最近再次被人們記起,是在遊戲主播若風的婚禮上。有消息人士曝光她在若風婚禮上的照片,一個人低頭玩手機,與時下最火的一群主播坐在一張桌子上。

幾個月前,陳一發兒因不當言論被舉報,直播間被封,1100萬粉絲無家可歸,他們從未忘記那句口號——“主播業界一枝花,人美歌甜陳一發。”

技術不中立

羅爭現在從事房地產銷售。2013年6月,他高中畢業時,穿著一件胸前印著快播logo的白色T裇,不動聲色,那是他的性啟蒙意識符號。懂行的人,會心一笑。

令羅爭意想不到,那年底,他在大學收到一條消息:國家版權局認定快播構成盜版事實,開出25萬元罰單,責令“快播”停止侵權行為。

更讓他震驚的事情還在後面。

11月,主管文化部門拿到快播的4個伺服器,警察部門從3台伺服器裡,提取了29841個影片檔案進行鑒定,認定21251個屬於淫穢影片的檔案。

2014年4月,快播因為傳播淫穢資訊被查封,500人的團隊解散。四個月後,快播創始人王欣在韓國被依法抓捕歸案。微博上逐漸有人呼喊:“我欠快播一個會員!”

“有些人,認為它是他的青春,他的夢想,也有人說快播是盜版色情。”四年後,原快播財務負責人、新華雲帆董事長張隆軍在“梨影片”的鏡頭裡說,一千個人心裡有一千個哈姆雷特。

是誰讓快播墜入深淵的呢?

2016年1月7日,在北京市海澱區人民法院對快播涉黃案案的庭審現場,快播方面的辯護人說,國家版權局對快播的行政處罰告知書顯示,是樂視網投訴的。

瞬間,賈躍亭的微博炸了。“小人。”“抵製樂視!”“樂視等著倒閉吧。”

如他們所盼,不到一年,樂視因為盲目燒錢擴張,資金鏈條斷裂,出現巨大債務危機。賈躍亭出逃到美國閉門造車。

王欣被抓捕後,不能再像賈躍亭那麽自由,他被判刑3年6個月,罰款一百萬,直到2018年出獄涉足區塊鏈。當人們再次談起那場直播庭審時,一定忘不了王欣對技術中立原則的崇拜程度。

公訴人問王欣:“你知道快播可以播放淫穢影片,為什麽不像優酷、土豆一樣,做自有影片內容,或者像百度影音一樣轉型?”

“我認為做技術並不可恥。”王欣很篤定。

在兩個月後的第二次庭審現場,他妥協了,他覺得在社會責任和公司利益面前,他更多地選擇了公司利益,忘了社會責任。

面對著法官,公訴人對王欣說,“技術本身當然無罪,但是如果使用技術的人用以危害社會,那就是違法犯罪”。

兩年後,快手CEO宿華遭遇了王欣當年的困境——“算法是否有價值觀”。在2018年,宿華找到了答案。

3月29日,有網友爆出,快手上出現“未成年蘿莉秀腿秀身材”影片,甚至有半裸鏡頭。

次日,央視《新聞直播間》和《東方時空》對短影片平台上存在的大量未成年媽媽現象做了報導,提到在快手、火山小影片找出了數以百計的未成年媽媽影片,並追問短影片的底線在哪裡。

宿華看到了這點:“平台上出現了不該有的內容,對社會造成了非常不好的影響。”

連續遭遇輿論危機後,宿華在2018年4月的一個清晨,發了一封公開致歉信:“社區運行用到的算法是有價值觀的,因為算法的背後是人,算法的價值觀就是人的價值觀,算法的缺陷是價值觀上的缺陷。”

“互聯網公司認錯道歉這種事兒一點都不稀奇,我見的太多了。”keso在一篇文章裡寫到,“但是誠懇到宿華這樣的道歉,真的沒見過”。

尾聲

烏鎮上的“東興飯局”已經過去一年了;“互聯網+”行動計劃被提出,已經是三年前的事情了;4G網絡也已經陪伴了我們五年;喬布斯去世,竟然是七年前了,就突然覺得,原來已經這麽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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